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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杉翻开书页,看着已经被涂抹掉的文字,努力回想着当时自己到底写下了什么。这件事对她来讲,已经太过遥远了,诚然,对于别人来讲,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可是对她来讲,却是十年光景,恍如隔世。

    梁文箴看玉杉这般苦想,道:怎么,不能同为父说么?

    玉杉道:没,没有,我在想,这书离开我太久了,我得想想当时是怎么回事。说到此处,玉杉口内不停地喃喃道: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念了几遍,猛然想起,讪笑一声道:我想起了,写的是‘方是女儿本色,不至颠倒阴阳’。

    梁文箴道:那怎么又给涂抹了呢?

    玉杉笑容中的自嘲更显得深了,低头道:唐突了英雄,所以便涂抹了下去。

    梁文箴道:算你还有些自知。

    玉杉歪着头,有些讨巧的对梁文箴道:怎么我便不如花木兰么?

    梁文箴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呢?真到前线,跟着打上两场再说吧。你以为配着把剑,走上几里路,就算上战场了?

    玉杉笑道:这么说来,我到南疆,还真要同他们打上一场了。

    梁文箴道:别胡闹了,你先拿得稳剑再说吧。

    玉杉左手拿着剑鞘,将剑一横,道:哪里就拿不稳了?

    梁文箴伸左手便来抓剑鞘,梁文箴满以为自己不用使力,便可一把夺过剑来,谁承想,竟没抓过来。只见玉杉握着剑鞘,冲自己嘻嘻地笑着。

    梁文箴心下了然,玉杉想是同云赤霞学了些运气使力的法门,是而有力,当即便想试试玉杉的力量。

    梁文箴一点一点的加大了自己的力量,使到三成力时,玉杉终于险些脱手,便伸右手要抽出宝剑来。

    梁文箴见状,也不同玉杉再夺,而是迅速地将左手松开,变做剑指,往玉杉腕上点去。

    两人拉扯,一人突然放手,所拉扯之物自然会往另一人方向而去。而如今,宝剑却未及往玉杉处缩回,便因玉杉手腕被梁文箴点打而撒手,坠落在地。

    梁文箴冷冷地道:还敢说拿得住剑么?

    玉杉沉默不语。

    梁文箴又问道:同云姑还学了些什么?

    玉杉道:您怎么知道是同她?一句话脱口而出,复又笑道:是啊,除了她,我身边也没别人了。

    梁文箴道:说,还学了些什么?

    玉杉道:有一路剑法,她没说名字。

    梁文箴道:你学这个做什么?

    玉杉道:防身。

    梁文箴又道:你在府里,用得着防身么?

    玉杉道:如今用得上。

    梁文箴道:你早有准备?

    玉杉道:没有,不过多会一些东西,总没坏处。

    梁文箴道:我看看你的剑术。

    玉杉苦笑一声,道:连剑都拿不稳,还说什么剑术,怪好笑的。

    梁文箴道:你同她才学了几个月?夺不过为父才是。

    玉杉道:是。不过帐内狭小,能到外面去么?

    梁文箴略一沉吟,道:去吧。

    玉杉提剑走到帐外宽敞无人处,抽出宝剑,舞了一回。

    玉杉头一次在这露天处舞剑,同以往在闺中,只待无人时,同云赤霞虚走上几回合比起来,只觉得无比的畅快。初时,还有些局促,渐渐忘记了周转还有旁人,连过往的官兵都如视无物。却不知那些官兵已驻足观看。

    舞过一回,收了宝剑。梁文箴微微点头,倒像是有些满意的模样。

    路过的官兵不知是起哄还是讨好而喝着彩。

    玉杉提着剑,走到梁文箴面前,梁文箴道:剑法还说得过,不过不是上阵打仗的剑法。

    玉杉抬起头,满脸询问地,却没有说话。

    梁文箴又道:行军打仗,还是要会些马上的功夫才是。

    玉杉垂首道一声:是。

    梁文箴道:回去吧。说罢转身便走。

    玉杉在后面跟随。

    回到帐中,梁文箴道:难怪你的事,云姑这样上心呢?怕是你与她已有师徒之份了吧?

    玉杉道:我有时会叫她一声师父,不过,她没应过。

    梁文箴道:没应过,怕是也没驳过。

    玉杉道:本是驳过的。但咱家里风起云涌,太多时候说事还来不及,便没有功夫纠缠称呼了。

    梁文箴道:今早起,我说过什么来着?

    玉杉一时不解梁文箴所指,只得低首道:请父亲明示。

    梁文箴道:这一路上,不许再同我说家里如何。

    玉杉听了,只得跪在梁文箴面前道:不是孩儿有意提起。

    梁文箴嘴角抽动,问道:你是在抱怨我么?

    玉杉低着头道:孩儿不敢,孩儿记得您说过不愿意听家里的事,孩儿也记得您为什么不愿意听家里的事,此时,孩儿所说,又与您不愿意听的话,有何干系?

    梁文箴道:可是越来越伶牙俐齿了。

    玉杉道:您之前一直想叫我回去,怕的是我无法自保。可是如今,我自问自己这点精浅功夫,自保总是可以的,为什么您前一句还在说,叫我学好马上功夫,后一句便又是叫我回去?

    你翻得起前账,我便也翻得起前账。

    梁文箴一时语塞,无奈拂袖。

    玉杉跪在地上,却抬起头来,直视着梁文箴。

    梁文箴苦笑一声,道:你可以跟着,这一路上,我不会再说叫你回去的话,不过,你也给我记住,你会些功夫,我便也拿你当个兵士看,从此,倘敢擅自行动,别怪我剑下无情。

    玉杉一咬牙,道:是。

    梁文箴道:行了,起来吧。

    玉杉站起身来,依旧立在原处。

    梁文箴道:你现在要是累了,便去床上睡上一觉,要是不累,便同杜威骑马到周围看一看。

    骑马与睡觉,两相比较,玉杉更愿意选择出去骑马,可是,一个哈欠却不失时机地打了出来,只得讪讪一笑,道:本来想去骑马,看样子,只能睡觉了。

    玉杉看着还在看着兵书的梁文箴,不敢不睡,也不敢睡得太不雅观,只得在侧卧在床上,依旧枕着包袱、盖着外衣,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只听屋内有脚步声,玉杉却没听到有人进帐的声音,知道是梁文箴,有心起来,却因为实在劳累,便依旧阖着双目,一动不动,浑身的神经却绷紧了起来。

    梁文箴走了几步,到床头,展开被子,盖到玉杉身上。

    玉杉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渐渐地竟真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玉杉只听帐门掀开,行后进来两个人,便也不顾及别的,噌地一下,掀开被子,坐在床上。

    玉杉一双睡眼蒙眬,看到是杜威,同璟王身边,那个同自己打过手势的侍卫。

    玉杉从睡梦中缓醒过来,朝二人苦笑一声,站了起来。

    只听杜威道:侯爷、少爷,这位是璟王的护卫冯安,璟王请少爷过去。

    玉杉往帐外看去,只见黑夜之下,已经燃起了篝火,知道天色已晚,只望自己的父亲能够替自己驳回。

    却听梁文箴道:小儿现在蓬头垢面,恐污王爷尊目,还请冯大人少待。

    冯安道:这样,小子在帐外等待就是。

    冯安出去。

    玉杉道:爹,您怎么答应他了?

    梁文箴道:如何便不能答应他?

    玉杉道:您是主帅,他是监军,我总往他那里跑,又算怎么一回事呢?

    梁文箴道:他是王爷,你是庶民,他宣你,怎么驳?

    玉杉轻叹一声道:这算什么事儿啊?

    梁文箴道:你去一趟也好,你要害怕,回头,把他同你说过的话都记下来,便是真有一两句,你回错了,告诉我,我也能有个防备,也就不怕了。

    玉杉道:孩儿能带杜管家一块儿去么?便有什么事,也能提点孩儿一些。

    梁文箴道:你带他过去,就怕人家不让他进去。行了,杜威,你跟着少爷过去吧。

    玉杉从包袱里取出了梳子,解开发髻,梳了头,又盘上发髻,朝杜威一笑,便带杜威出了帐。

    冯安引路,很快到了璟王的车马前。

    冯安掀开车厢轿帘,请玉杉上了车,却将杜威留在了外面。

    七匹马的马车,对于璟王来讲,已是轻装简行,车厢内的布局,各种事物比之小富之家的卧室还要更全一些。主座宽大,足以当做一张床,后面又悬了一琴一剑,座前一方小几,上面摆着茶具,仔细看来,还有袅袅茶雾,如烟似云地飘荡起来。

    小几下面还有一方兀凳,想是留待会客时,与客人坐的。兀凳的矮小,与宽大足以当床的主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过以璟王的身份,这样的对比也不算过分。

    车厢两侧,本该是侧座之处,却没有安排座位,而是两个矮矮的架子,上面摆着书册、纸笔,甚至还有一盆小小的盆栽。

    玉杉不是没见过好东西,可是在这紧张的氛围下,骤然看到这样一间布局温馨的小屋,玉杉不由得放松了戒备,贪看了几眼,倒唐突了车厢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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