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宣不知道撒谎撒到正主的面前了, 还觉得自己找的借口很合适，家里的老太太的确是犯了病，也确实请了好几个名医甚至太医都不能治愈。
不过她那病其实由来已久, 祁宣虽然出身世家, 但只是祁家很边缘的旁枝，他的父亲年轻的时候吃喝嫖赌，家财败尽了不说, 差点没把妻儿输了出去。
也幸亏他死得早，母子两人才有了一条活路, 不过孤儿寡母又家无恒产, 两人过得很是艰难, 祁母的病根就是那些年落下的, 也是因此祁宣才打小就苦心钻营，立志要做人上人。
在他的心里没有什么是不能利用的, 老太太这一病正好有了理由可以光明正大地接近阳焱道长而不引得皇上猜忌。
拿女儿的过世为借口, 不但替母亲刷了波名声, 也叫世人看到他家庭和睦，即使是一个小小的庶女也分外重视。
而且如此一说还把自己摆在了一个受人同情的位置, 一般人即便是心里不乐意, 看在他这么惨的份上也会不忍拒绝。
见他表面谦逊，眼底却满是胜券在握，阳焱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不由笑了起来：“祁相还是另请高明吧！”
“仙师？”祁宣有些意外，不过这么多年他早就装惯了, 很好地控制住了脸上的表情，他的眼眶在一瞬间就红了。
“居然连仙师都没办法了吗？”清瘦的身体微微晃了晃，但很快又稳住了, 可轻轻颤动的手指却流露出了他心中的哀伤。
“母亲为了我吃了大半辈子的苦，如今好不容易苦尽甘来，该到我回报的时候了，可还福还没享上几年，竟然就……”
祁宣以袖遮面，一时哽咽得说不下去，他这番话一半是出于真心，一半是为了博同情，气氛渲染得十分到位，引得周围的人全都为之动容。
“仙师，看在祁相一片孝心的份上，求您去看看祁老夫人吧！”率先帮着他求情的却是朝中向来以耿直闻名的张御史，一直以来他都看不惯祁丞相喜好钻营，平时没少逮着他的小错参他。
不过今日之事却让他略有改观，他自己本身就是个孝子，看到总是一脸虚伪的祁相为了自己的母亲放下架子低声下气地求人，不免高看他一眼，也开始反省自己往日是不是对他太苛刻了一些。
连政敌都帮着说话了，那些与丞相向来交好的臣子不可能沉默不言，只不过他们的话就没有那么中听了。
“祁相多年来为国为民，可以说是劳苦功高，便是陛下听说此事之后也派了陆院判前去替老夫人诊治，还请道长行个方便。”
“道长不必担心，祁相已经有言在先，无论道长能否治好老夫人，他心里都只有感激的份，届时我等都是见证之人。”
……
既抬出老皇帝来压人，又内涵他的医术没有传言中那么高明，若是一般人无论是慑于皇权，还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医术，都该去一趟才是。
阳焱心中冷笑，这几个人要不是事先和祁宣商量好的，他把头割下来给他们当球踢！
“有些话贫道本不打算说出来的，但祁相苦苦相逼，贫道也只能说个明白。”
祁宣脸色微变，正要为自己辩白，可阳焱却没给他机会，继续道：“贫道观祁相的面相，你母亲原不该有此一劫，不过却受了你的连累，损了阴德，原本的长寿之相也随之变了。”
“仙师若是不愿意直言就是了，何以恶言相向毁我名声？”祁宣脸上的温和笑意再也挂不住，看他的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莫非贫道拒绝得还不够直接？”阳焱嗤笑。
“是下官之错，仙师既然不愿意，下官不该强求的。”祁宣的反应倒快，知道自己的算盘落空，立即就换了一种姿态。
“不过若仙师不喜下官的做法，尽管请皇上惩戒下官便是，何必要说出这种话来给下官难堪？”
“下官名声被毁事小，若是此言传入家母的耳中，害她病情加重，哪怕下官人轻言微，也要拼着性命不要向你讨个公道！”
说到最后他已经双目怒睁，一张脸因为激动而涨红，两只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清瘦的身躯微微颤抖，似乎真的很想找他拼命，却因为顾忌着他受到皇上的宠信而不得不努力克制。
张御史素来与他有些恩怨，此时也不由地心生同情：“阳焱道长，下官敬你虽是因幸进，但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不过道长今天做的事情确实过份了，请道长向祁相道歉，否则下官便是拼着陛下不喜，也要进言请他主持公道。”
不得不说祁宣这副受害人的姿态表现得很成功，连对头之人都帮着他说话了，其他几个本就是他小团体的更是纷纷出言讨伐。
一时间阳焱成了众矢之的，一群人将他团团围住，甚至有人撸起了袖子，大有好话不听就动武的样子。
暗处被老皇帝派来保护他的人察觉情势不对，正准备现身将这些人隔离开，他们可没有那么多的想法，总之皇上派他们过来，他们就只管保证仙师的安全。
况且这些日子他们不少人都戳戳找仙师算过命，从来没有不准的，心里都很佩服他的本事，这件事谁是谁非还说不清呢！
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出动，阳焱就已经捏着一个武将的手腕把人摔到了地上，那人“唉哟”痛叫着半晌爬不起来。
……
这身手好像比他们还利索吧？这样的仙师还用得着他们来保护？一群人退回到暗处怀疑人生。
一举将人震住，阳焱笑眯眯地说道：“祁相莫着急啊！你这事贫道也不是没有法子可以化解。”
“只要祁相安置好因你之故流离失所的上河村众人，将这些年来贪墨的银两全都还回去，真心地向被你打压的官员道歉……”
“你住口！”祁宣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也顾不得两人武力值的差距，慌忙朝着他扑过去，结果自然是毫无悬念地被反制住，很快也跟着倒在地上不能动弹。
“再以死向被你害了性命的李大人、陈大人、曾老夫子、何家满门、王家一族、戚家小儿等等谢罪……”阳焱继续历数着他的罪行，脸上的笑意未变。
原主与他有杀母之仇，祁宣本就在他的复仇名单上面，如今他既然想不开蹦跶到自己面前了，干脆就趁此解决了。
“你满口胡言……”祁宣满头冷汗，苍白无力地反驳着，心里却很明白自己完了，他说的那些人名有些很熟悉，有些却没什么印象。
不过仅那些还记得的人，自己对他们做的事情一旦被查出来就足够他死无葬身之地，至于会不会被查出来，其实毫无疑问。
以前他仗着权势一手遮天，那些苦主无法上达天听，证据也基本被他抹了去，可事情先传进皇上的耳朵，自上而下查起来，他没有自信可以瞒得过皇上。
此时祁宣心里万分后悔，他何苦非要来招惹这么个人，又或者说在他明确表太之后，他就应该果断退回去才是，偏偏他被这么多年顺风顺水迷了眼，以为这人也是可以被拿捏的，结果却惹到了一尊煞神。
“虽然你一条命抵不了被你害了的这些人，等死后必定会被投进地狱受个几百年的刑，刑满之后也会被投到畜生道轮回个几百世抵罪。”
“不过只要你在阎王面前将所有的罪行揽到自己身上，好好陈述你母亲的无辜，这些事情就不会牵连到她身上。”
“既然你苦苦哀求，贫道也是看你一心孝顺母亲的份上，才给你出了这么个主意，你可得尽快才是，免得你还没下去，老夫人先一步走了，免不了还要替你顶些罪责。”
阳焱一副“别太感激我”的样子，祁宣看得脸都快绿了，努力挣扎着爬起来，一句话不敢多说慌忙往宫外跑去。
这里发生的事恐怕很快就会传进皇上的耳朵，他得赶紧回去再仔细查查有没有没被消毁的证据，虽然心里已经不太抱希望，但他还想挣扎挣扎。
不过祁宣甚至连宫门都没有出得去，就被老皇帝派来的人给请走了，如今皇上最重视的便是仙师，这里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立即被报上去，何况是这么大的事。
而还留在仙人宫的众臣们一时面面相觑，就祁相那反应，就算是和他一派的那些人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他不是做贼心虚。
“下官错怪仙师了，请仙师责罚。”张御史一脸愧疚地跪下请罪，整个人都焉了，如今他才知道自己有多眼瞎。
以前祁宣犯过那么多事他没有查出来，今天被仙师一眼看破，他却反帮着他说好话，真真是可笑之至！
其他人没有像他一样爽快认罪，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是深深的忌惮。
“怎么？你们是不是家里也有亲人需要贫道帮忙看诊？”阳焱冲着他们笑出一口白牙。
众人，包括跪倒的张御史都打了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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