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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季寻似乎才认出他们。

    旁边刚好有人给他递了瓶水,他咬开手套接过,仰头喝完。空瓶丢向垃圾桶的瞬间,也就偏过头看到了他们。

    咚一声,空瓶稳稳砸进垃圾桶。

    他拧了下眉,像碰到了什么烦心事,说:“你们怎么在这?”

    说这话的人没什么毛病,听的人也觉得如常。

    只不过在听到“你们”、而不是“你”的时候,周远朝短暂地敛了神。

    “怎么,就兴你来玩,不允许我们?”周远朝说。

    不知有意无意,南栀总觉得周远朝咬重了“我们”两字。她去看周远朝的眉眼,同往日一样温柔无澜。

    南栀没有熟到要插话的地步。

    就看着他们站在游客中心门边,你来我往聊了几句。季寻脾气阴晴不定,说了几句嫌烦,作势要走,周远朝没留。

    见人走远了,周远朝收回目光,温声询问南栀:“到处转转再回去?”

    南栀没意见:“好啊。”

    一直到酒店的接送车过来,他们才下山换衣服。

    南栀喜欢到家泡澡,因此连速干衣都没换,只把滑雪服换成了羽绒服就飞快地上了车。车里暖气打得很足,她钻进车后座,羽绒服穿上没几分钟,热得又脱了,露出里面的黑色抓绒卫衣。

    没一会儿,周远朝也上了车。

    见两人都来了,服务生从驾驶座转过头,同周远朝商量道:“周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还要再等一个客人。也是约了这个点从雪场到酒店的。”

    周远朝嗯了一声:“没事。”

    这是辆7座商务车,接三个人并不过分。

    南栀和周远朝就坐在驾驶座后边第一排,两个独立的位置,身后还有一排三联座位是空的。

    不出几分钟,司机等的第三个人出现。

    在看到他之前,南栀从来不知道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山上碰到一次,下了山回酒店还要再偶遇一回。

    她胡乱想着,季寻已经上了车。

    他已经不是刚才那身滑雪服,同样是件黑卫衣,同她身上这件款式异曲同工。少年弓身穿过车厢,空气微微流动,仿佛还带着雪场的寒气。像压根不在意车里有谁似的,就那么敞开了腿脚往椅背一靠,闭眼休息。

    车子缓缓启动。

    周远朝问:“也住那?”

    后排那人闭着眼,却知道问题是问他的。声音懒散道:“嗯,住一晚。”

    车里放了首轻音乐,音乐声间隙。

    周远朝再次开口:“最近没出什么事吧?”

    他问得突然,导致后排的人忽然睁开眼。

    除了小叔那家上门找麻烦,最近安逸得很。在周远朝问出的同时,季寻几乎断定,南栀把那天晚上的事转达给了周远朝。

    毕竟是他女朋友,算告密么。

    不算吧。

    或许他的事只是他们之间聊天调侃的谈资。

    目光轻飘飘掠过南栀的方向,他冷嗤:“我能出什么事。”

    周远朝素来有涵养,说话时侧过身子对着季寻。因此中间悄无声息的那一瞥,他捕捉得轻而易举。周远朝笑笑,没再说话。只不过转身的时候看似随意地拉住了南栀的手。

    南栀那会儿在看手机。

    感受到另一只手心被男人的温度包裹,她抬起头:“怎么了?”

    “没事。”周远朝道,“我在想今天很晚了,赶回去也累。不如再住一天。”

    外边天色渐暗,周远朝看着她时眉眼间有卸不下的疲倦。

    于是南栀答道:“嗯,我都可以。”

    回到酒店前台,当前台告诉他们今晚预约已满,只留了一间空房的时候,刚刚说好的某人条件反射绷直了脊背。

    之前来的时候没想住两晚,只预约了一个晚上。

    大概是看出她的紧张,周远朝:“没关系,那就算了。”

    “住吧。”南栀想了想,态度很坚定,“来来回回赶路,你太累了。”

    前台在等待决定,又问:“如果您需要的话,就为您保留原先周先生的这间房,可以吗?”

    “可以的。”这次南栀抢在他之前回答道。

    这次回来,南栀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周远朝单手抄在兜里,低垂着目光看她。她扎了马尾,后脑勺圆润饱满,肩线平直纤细,她是第一个让他觉得把少女感和温柔体贴平衡得那么好的一个人。他觉得自己或许还不够好,不够配得上她。

    他在电梯间俯到她耳旁说:“要是紧张,我睡在沙发上就行了。”

    然后她的耳朵就一点点粉了,含苞待放。

    周远朝好心情得扬起了唇。

    今晚是属于两个人的时光。

    两人不约而同打算去泡个温泉,消除一整天的疲惫。温泉中心分男汤和女汤,出来后共享一片休息区。

    温泉区水汽迷蒙,南栀热得头晕,很快就换上浴衣出来。

    大厅不见周远朝的身影。她要了杯橘子汽水,独自推门而出,坐到外面走廊上。面前是一片日式庭院,小水池前点了几盏渔火微光。比起大厅,室外冷风肃肃,但也是因为人少,显得更安静迷人。

    南栀叼着吸管坐下,一口一口慢慢吸着汽水。

    碳酸冰凉滑过喉咙,把她从晚上起就惴惴不安的情绪抚平了许多。

    正独自望着庭院发呆,长廊一侧忽然响起脚步声。

    她以为是周远朝,循着动静望过去,恰好看到眉眼凶野的少年就站在光影交界处。看到她了,他没再过来,靠着廊柱侧过身。

    不稍片刻,猩红火光在黑暗中亮了起来。

    因为隔着距离,风送到鼻尖时,烟气已经被吹淡了。

    南栀没再管那头的动静,盘腿吹着庭院小风,时不时从发呆中醒神,再嘬两口汽水。

    一支烟的时间,脚步声近了。

    他同样穿了浴衣,深灰色带条纹。小臂露在外面,脚脖子也露着,连骨骼相接处都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棱角。

    看他垂着眉眼的样子,应该是在找烟灰缸。

    刚巧,南栀坐的那位置,桌上就摆着一个。

    烟气从她鼻尖缓缓滑过,带了点薄荷味。他就停在身侧,捻烟蒂的手指顿在半空。就算他什么都不说,南栀也觉得正常,可他偏偏开了口。

    这是从雪场碰到起,季寻同她说的第一句话。

    他问:“介意?”

    南栀摇头:“不。”

    于是他拧灭烟头丢在里面,转身离开。

    气氛很奇怪。

    这是南栀的第六感,但具体奇怪在哪儿,她说不上来。

    是被排斥?被讨厌?被厌烦?

    还是像对陌生人一样推开了距离,变得生硬?

    片刻后,她觉得自己想多了。

    小臭脾气不是一直都那样么。

    南栀边想边慢吞吞喝完汽水,身后脚步声又回来了。她一扭头,发现周远朝站在不远处。他手里同样拿了瓶橘子汽水,朝她摇了摇:“喝上了?那这瓶归我了。”

    “你晚了。”南栀弯起眉眼,“我都喝完了。”

    他走到身边,用手背碰了碰她的玻璃瓶,挑眉:“还是冰的?不怕冷?”

    “泡完温泉全身都热。”南栀答。

    “哦,小栀子热啊。”

    周远朝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一句很正常的话被男朋友解读歪了,南栀忽然觉得不好意思,瞪他。

    周远朝丝毫不在乎她的眼神攻击,欺身从后拥住她,低声说:“吹一会儿风就回去吧。”

    她脸有点烫,小声应下:“好。”

    两个人贴着不免觉得热,南栀在他怀里窝了一会儿就打算起身。

    她侧过身,忽然发现周远朝的目光停留在那截刚熄灭的烟蒂上。味道已经散了,火星也灭了。

    有什么好看的?

    南栀不轻不重掐了他一把,问:“看什么呢。”

    “没什么。”周远朝笑笑,“这个牌子的烟很少见。不常见人抽。”

    “是吗?”南栀对这个话题并没有兴趣,直言:“烟还有区别吗?反正都是不好闻。”

    “忘了你不喜欢了。”他好像愉悦了一点,说,“那我以后也记得少抽。”

    两瓶汽水喝完,燥热散了不少。

    南栀回去路上还打了个嗝,被周远朝笑了许久。直到她逼迫周远朝也打一个,这事才算过去。从楼下回房间只有短短几十米路,南栀一进房间就说着要刷牙躲进了洗手间。

    谁都没戳穿对方的紧张。

    南栀独自对着镜子,动作像拉了0.5倍速,不急不缓慢慢吞吞。

    镜子里的人把长发挽到了脑后,正红色浴衣衬得整张脸愈发唇红齿白。从脸颊到脖颈,露在外边的皮肤像无暇美玉。

    她歪了歪头,从玻璃缝隙往外看,周远朝就坐在窗边榻上,慢条斯理地翻开书。一页,又一页,气定神闲。

    她对着镜子长长吁气,这才刷起了牙。

    浴室里动静不断。

    周远朝在外面看似安稳,却同样静不下心。页码一张张增加,但看进去的内容却一点都没变多。刷牙声趋于平稳,他听到间隙有手机铃在响,里面动静停了一下,而后有人含着满嘴泡沫接起电话。

    他忍不住低眉,眼底藏了笑意。

    短暂安静过后,浴室门突然砰一声被撞开。

    南栀站在门口,嘴角还沾了点牙膏沫。她神情有一瞬空旷,很快被慌张填满:“我妈出了点事,我现在得回去。”

    周远朝倏地起身。

    眼底的笑意似乎在这一秒,同窗外夜风一同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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