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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蛊惑狐心思

    押儿牵三个最好的郎中都被叫到他的面前了, 秦涓听着他们叨叨来叨叨去,始终板着脸。

    一个风寒都治不好,这些郎中干什么吃的, 他思量了一会儿以为那些人是想要银子,便对他们说:“你们中若有人能治好他的病, 我给一锭马蹄银,给他用最好的药, 我要快点启程。”

    他不能久呆押儿牵了, 他怕纥颜·博博怒追过来, 如果这里是斡端城他是不怕的, 至少斡端属于曰曰的封地范围, 纥颜部没有大汗的命令不能擅闯王爷的封地, 否则就是造反。

    所以,呆在押儿牵,他着实有点慌。若博博怒追来, 要查他们,只需将全城的郎中抓过去问就能打听到他和赵淮之的下落。

    现在他祈求博博怒上当以为他往虎思斡耳朵的方向跑了。

    “老朽再试试吧。”

    “我也再试试……”

    “……”

    听到一锭马蹄银, 三个郎中都决定再试试了。

    秦涓走到床边,将赵淮之的被子拉开, 露出一只细白修长的手。

    之前郎中头一次过来, 刚看到这只手时,还以为床上躺着一个姑娘。

    得知是个少年后, 只感叹这少年比姑娘还好看, 就是太瘦了, 瘦到让他们觉得不正常……

    “老朽觉得他是身体太弱了导致风寒不愈,这治标不若治本,先给他整体的条理半个月的身体, 说不定风寒就好了?”

    “半个月?”秦涓挑眉。

    “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固本扶元,他还不光身体瘦弱还受过重伤,半个月都已算短的了,此事若您急于求成,恕老朽做不到了!”

    “我们也是这个意思。”其余两个郎中也这么说。

    一时间秦涓好为难,他知道赵淮之需要调养,可是押儿牵真的不安全,如果这里是斡端该多好,旦木还在斡端等他呢……

    但赵淮之这身体怎么经得起在路上再颠簸嘛!估计没走出押儿牵就能夺了半条命去!

    秦涓急的团团转,许久才说:“先给他调理,用最好的药。”

    他说完郎中们便忙着开药去了。

    秦涓要出去一趟,他要将从博博怒大营里捎带出来的几样东西当了,不然他没有钱给赵淮之看病了。

    都是帽子和衣裳上的装饰品,金银玛瑙绿松石之类的。

    若正经当能换至少五锭马蹄银,博博怒那家伙喜欢用金子,这里的金珠子至少有十颗。

    但若找不正经的当铺,只能当两锭。

    他这东西来路不好,找正经当铺,他们会查来路,一定会查到纥颜部去的,便只能去找黑市。

    黑市白天不干活,要等到晚上,他和赵淮之说了之后,夜里给赵淮之喂了药,守着他睡下后,便离开客栈找黑市去了。

    黑市多在城外或城中老街,他不想离开赵淮之太久,便也没有往城外跑,去了城中老街。

    老街那处破烂不堪,一踏进去,是迎面而来的酒肉味道。

    有人见人过来,上前来搭讪了几句。

    “你是卖货,还是买货。”那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如此问他。

    秦涓不想理他,想去找当铺。

    “小兄弟,这一块我比你熟。”那人语气不变,可身子已经挡住他的去路了。

    秦涓为人警惕,不易和人说上两句,除非那人好看。

    可这人蓬头垢面,身上一股发酸的味道,叫他一句话都不想说。

    “你若是要当东西我带你去,你若是要买东西我也可以带你去,不过嘛……我要十两银子的跑路费,你放心,我绝对会让你满意。”那人抱着胸笑道。

    秦涓自然是觉得此人是骗子混混一类,想都没想,不惹这人,躲还是能躲过的,他纵身一跃,直接翻身上墙。

    路不让他走,走屋顶可以吧?

    蓬头垢面的男人似乎是惊讶了一瞬,才缓过神来喊他:“小兄弟,你就信我嘛!我是这里的八方通!又名八方来财佬!小兄弟认识一下嘛……”

    秦涓上屋顶走了两步后,突然折了回来。

    他看向那个八方通。

    “你对这里很熟?”

    “熟,我在这里住了十二年了,这里,不对,是整个押儿牵没有我不知道的。”那人答道。

    秦涓这才看到这人虽蓬头垢面但双眸晶亮,眼睛十分有神。

    “行,我要找当铺,这些东西我想要当四锭马蹄银,你若能当出来,我给你一锭马蹄银。”秦涓将一大包珠子打开来给他看了一眼后又收回去了。

    八方通眼睛放光,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你真给我一锭??”他预期是十两银子。

    一锭马蹄银是五十两。

    翻了五倍。这么好的事,他不敢相信。

    秦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八方通点点头:“那我尽力吧,但你得保证,若真打起来,你要揍得过那些人,就算打不过也要装出很敢玩命的样子,那些人才会真的把钱给你。”

    “……”

    秦涓疑惑了,这人在说什么玩意。

    秦涓是第一次来这种黑市,但以前也有当东西的经历,还有奴奴秣赫给他讲过奴奴以前当东西的经历。

    只是没有听过要动手揍人的。

    “快点跟我来吧,一会儿人太多了怕搞不定。”八方通说着一瘸一拐的往巷子深处走,秦涓这才发现这人腿脚行动不便利。

    秦涓快步流星的跟上,不一会儿就见到一个挂着大幅“当”字旗的地方。

    挂这种旗子并不是说掌柜就一定是汉人,只是几乎成了传统,毕竟金人也大都是用的都是汉字。

    而且女真人开设的当铺遍地都是。

    秦涓现在已能很快辨认哪些人是汉人,哪些蒙古人,哪些是女真人,而且较少的出错。

    先从身形做排除,但大多数汉人不至于矮多少,但肩宽比蒙古人略窄,腰骨更细,北方金国汉人又不同,金国汉人的肩宽又比宋人略宽,至于女真人虽然和金国汉人相像,直接从体型上不好分辨,但可以从下颌分辨,金国汉人多国字脸,申字脸等……女真人多尖下颌,且发型迥异。

    当然五官上也有诧异,多半是通过帽子就能一眼认出种族。

    看样子这家黑市应该是以女真人为主的,他们中会蒙语的人不多,迎接他们进去的人蒙语也说的很别扭。

    里面的人很多,秦涓是有些害怕的,他恍惚间明白,已经进了贼窝,若要退缩可能会人财两空。他也有些清楚八方通刚才话里的意思了。

    秦涓面上不动声色,他故作镇定的跟在八方通的后面,他做这么多也只不过是想换到更多的银子给赵淮之治病。既然选择信任八方通,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

    这么一想,他也不害怕了。

    “八方通,这人你认识?”

    一个高个子问八方通。

    八方通点点头,笑道:“既然是我带过来的我肯定是认识的,二当家的,您看在我的面子上,这不……”

    高个子哼道:“当什么,拿出来瞧瞧。”

    秦涓将布袋散开,最上面的是十几粒黄金珠子,这种真家伙一见到光,整个房间颜色都不一样了。

    在场的人一惊,没有人立刻说话。

    那个高个子伸出手来,秦涓麻利的将布袋收好,看向他。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家伙,不好开价。”高个子说道。

    秦涓:“不是真的我敢来你们这里当?”

    “若是真的你怎么不去大街上那家当?偏要来此地?”有人起哄。

    这人的蹩脚蒙语说的别扭难懂,秦涓听了半天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紧握着布袋,扫视面前的人一圈,冷冷的勾唇转身往外走。

    他步伐轻缓,仿若闲庭信步,这一时间让那些人摸不着头脑。

    秦涓只在心里数了九声,他的人还没走到门口,一个人就向他背部袭来。

    他猛地转身,一掌握住那人向他捶来的手。

    咬牙使力,将此人挥出数米开外。

    “好大的巧劲?!”

    “怎么可能,他的下盘动都没有动一下,马步功夫极好。”

    “看着也不大,这是娃娃功?”

    没见过有人光靠腕部力量就能将人挥出去那么远的!

    所以这些人都惊呆了。

    秦涓冷笑:“若不是真的,你袭击我作甚?”

    “哈哈哈,一场误会,小兄弟,我刚刚只是手痒……咳咳咳……”那人都被秦涓摔的吐血了还不忘贫嘴。

    “既然是误会,那现在我问你你们这当铺当不当东西?”秦涓面向众人负手而立。

    “当,不过你要多少?”他们问他。

    乱世里金子可比白银值钱,有人要当黄金,这买卖稳赚不赔。

    “我也不贪,就四锭马蹄银。”他明白,正经能当五锭,但这是黑市。

    八方通站出来,说道:“我瞧过,成色很好的黄金珠子,菩提子一般大小,有十几颗呢。”

    “你滚一边去。”二当家的拍开八方通,看向秦涓,“四锭太多了,我们这是黑市,折上加折,顶多二锭。”

    秦涓一眯眼抿紧了唇:“太少。”

    “那你去别家吧,我这里不当。”

    “……”秦涓觉得这人好难缠,他应该是吃准他急着用钱了,或者吃准了他不敢拿去街上当。

    秦涓余光看向八方通,这个时候他若离开了,这包东西铁定是当不了了,这种黑市若一家不接,其他的恐怕也不敢接他这单了。

    八方通走过去先和秦涓说道:“先别走嘛,我们都好好说。”他一句话,给了两边台阶,秦涓自然是不会走的。

    八方通小声问他除了金子还有什么。

    “绿松石若干,玛瑙若干,珍珠五颗。”

    “珍珠?”八方通眼前一亮,“是淡水的还是海水的?”

    秦涓无语,海水的珍珠他拿到这里卖想什么呢?真当他是傻不拉叽的小孩子?

    一颗拇指大小的海水珍珠抵得上十两黄金,五颗直接发家了好不!

    八方通明白自己犯傻了一下,忙说道:“淡水的也行,我去和他们说。”

    八方通和那二当家的说了半天,二当家的没同意,喝了一盏茶,也让秦涓他们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站起来对秦涓和八方通说道:“行了,这么晚了,也不和你们磨叽了,四锭就四锭,来人去取银子。”

    当二当家的将盘子装的马蹄银端到秦涓面前,向他伸出一只手。

    秦涓一手递上钱袋一手去拿马蹄银。

    两人各不相让的僵持了一下,都没有立刻松手。

    八方通擦了一把冷汗,笑嘻嘻的走上前去,握住马蹄银盘子和钱袋,笑道:“我说一二三你们慢慢松……”

    “一。”

    “二。”

    八方通说到二的时候秦涓就松手了。

    那二当家的看了他一眼也松手了。

    二当家清点袋子里的东西,秦涓收好银子。

    他站了一会儿,等二当家清点好了以后问道:“我可以走了?”

    他身后可是一排壮汉堵着大门呢。

    这地方,估计胆小的都能被吓死,不愧是黑市。

    二当家清点完了以后才点点头。

    不过秦涓转身之际,那几个壮汉就开始向着他摩拳擦掌……

    秦涓挑眉:“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惯例……”八方通颤颤巍巍的说道,“来了黑市的人都要被揍一顿再走……不过小兄弟你可别忘了我那一份……我出去等你……”

    “你们有病吧……”秦涓真的老火了。

    当一个壮汉挥拳而来的时候,秦涓避开了。

    又来了一个,他又避开了。

    秦涓眼疾手快,数了一下,打他的来来回回就那四个而已,其他几个不知道是忌惮他不敢打还是怎样……

    “逼我教训你们一顿再走吗?”秦涓抿唇一笑,双眼已有些充血,大概是火气真上来了。

    见这几人没有停下的意思,秦涓提起拳头就往他们的脸揍去。

    这种壮汉肚子上的肉能揍到手疼,打不到心窝子就往脸上捶,个子太高的就捶颈窝子……

    他们吃不了这个痛,就会立刻跪地求饶。

    没过一刻钟,四个壮汉已倒地不起了。

    他拍了拍手虽然不小心吃了一拳,嘴角都被捶破了,但好歹打的很过瘾。

    他一手指向剩下的几个没和他动手的壮汉:“要打的趁早一起上,我等着回去。”

    “……”其他几个哪里再赶上。只差恨不得对他说一句:您快走吧。

    秦涓“哼”了一声,箭步流星的出门。

    八方通还在等秦涓爬着出来呢,好心的连板车都拖来了,却没想到秦涓走着出来了。

    “……”八方通有些不能理解了,当铺的八个壮汉没对这小子动手?不应该啊,这是这家当铺的惯例啊。

    秦涓见八方通拖着板车走过来,才想起来之前对这八方通说的,要分银子的事。

    怀里四锭马蹄银,秦涓直接取出了两锭给八方通。

    八方通接过其中一个,只听秦涓说道:“都给你的。”

    八方通疑惑了一下:“说好了你三我一的,你是不是记错了?”

    “不是记错,是我现在给你两个。”秦涓将那一块扔给他。

    “不是,这是为什么啊?”八方通没见过这么大慨的,所以不能理解。

    秦涓勾唇,躺上板车,低沉的声音道:“你不懂了吧。”

    “你要我将你拖出去也用不着一大锭马蹄银啊。”八方通边说边拖着他往老街老巷的外面走。

    “才不是呢,这人啊若想要赚大钱,就得学会……算了,和你说了你也不明白。”秦涓躺在板车上,因为唇角破了皮,刚才没觉得什么,现在说一句话都疼。

    “我是不明白,不过你若有什么难事可以问我啊,你这么大慨又仗义,我会帮你的。”八方通说道。

    秦涓坐起来,突然问道:“那你知道哪里有神医不?”

    “神医?郎中?城东一个,城西一个,城北一个。”八方通快速说道。

    “不是那三个,那三个老子都请了!没点用!要神医!药到病除的那种!”

    八方通这会儿听他说话的语气,才意识到这就是个孩子。

    虽然看似沉稳坚毅,但是还是有孩子气的一面。

    八方通想了想说道:“哦,城南外十里有个道人,听说能治病来着!”

    “道人?”

    “说是什么全真教,从辽州那边过来的,在城外住了大半年了,有些人偶尔找他看过病,都说他医术了得,不过许多人都说他很怪,所以我才没有立刻想到他。”八方通解释道。

    “他怎么个怪法?”

    八方通笑道:“就是,不是疑难杂症不医,不是将死之人不医,不是他没见过的病不医。你说怪不怪?”

    确实挺奇怪,就像有病一样……

    “那你带我去找他啊!”

    “这么晚了,你还是明天去吧,道人都是早睡早起的。”

    “……哦。”秦涓微有些失落,语气也很失落。

    “你乖啦,住哪里我送你过去。”八方通笑了笑。

    他不说,秦涓都快忘记了!赵淮之还一个人在客栈呢!

    “就此别过啦,我先走了!”秦涓跳下马车,很快闪的没人影了。

    *

    回客栈已经是三更天了,秦涓蹑手蹑脚的进去,想往床榻的方向摸去,哪知刚摸到床边,一抬头,就看到赵淮之那双晶晶亮的眼睛正看着他。

    秦涓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什么时候醒的……”

    “有一会了。”他一醒来,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不远处一盏微弱的灯。

    没有秦涓,他以为狼崽丢下了他,他的头昏沉沉的,记不得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觉得身体很不舒服,胸口很疼,四肢发冷。

    冷?

    以前的他可是从未深刻感受过冷的。

    赵淮之看向秦涓,他注意到了秦涓嘴角的血渍,瞳孔微震,厉声道:“谁伤了你?”

    他甚至在这一瞬间想到是不是轩哥的人追来了?

    却又想,应该没有这么快……

    秦涓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去:“没事,和几个泼皮打架,我狂揍了他们一顿,嘿嘿,打的好爽!”

    他说着走了一圈,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倒了一杯茶,刚凑到嘴边就“哎哟”了一声。

    “……”

    碰到伤口上……

    “去打点热水来。”赵淮之笑道。

    秦涓以为赵淮之口渴了,忙往外跑:“你等我一会,我去叫热水。”

    那凉茶他喝得赵淮之可不能喝。

    秦涓去把跑堂的叫起来。

    “我的哥啊,你的饭菜和药都在锅子里热着在,你要什么不会自己去取嘛,非要把小的叫起来!”跑堂的边走边穿衣边叨叨。

    秦涓:“我还需要热水。”

    “行吧,遇到你算我倒霉,你先把饭菜和药带走,我随后就到。”

    “好的,麻烦你送水上去,我先走一步。”秦涓笑道,端着饭菜走了。

    他进房间放下饭菜,把药放在炉子上热着后,将小桌端上床。

    “你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现在好不容易醒了得多吃点。”他淡淡的说,手中已给赵淮之盛了一大碗米饭。

    押儿牵这种地方的客栈的碗,在赵淮之看来是盆……

    看着一大盆的饭,赵淮之只觉得双眼发晕。

    他若能吃完,他把名字倒着写。

    秦涓看着他,踢掉了鞋子跳上床,看向赵淮之沉敛的双眸:“是需要我喂你吃吗?”

    赵淮之:“你想的话,也行。”

    “……”秦涓的脸蛋突然就红了,心里骂了一句妖精后,沉默又认真的给赵淮之喂饭。

    赵淮之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秦涓一直给他夹肉,他不高兴的皱起眉头,却没有说话。

    他不喜欢吃肉,应该说是很不喜欢吃肉……

    秦涓也拧起了眉,心道:这人能把一碗饭吃成难以下咽的样子也是真本事……

    有这么难吃吗?

    他夹了一块炙烤羊肉又吃了一口米饭,不难吃啊,而且这米饭这么贵,他是跑了半个押儿牵才买到的!

    因为一开始他怀疑赵淮之是水土不服才染上风寒的,因为他在行军打仗的时候听老军医说过,有的水土不服类似于风寒风热。

    所以他才到处收大米。

    “不难吃啊,你怎么吃的这么难受呢?”秦涓又继续拿他吃过的筷子喂赵淮之……

    赵淮之:“……”

    本着喂胖这只狐狸的心思,秦涓硬生生将一碗饭全喂给赵淮之了。

    赵淮之觉得,他的名字可以倒着写了……

    “大哥,你的热水我放外面了,就别再喊了,小的去睡了,您老饶过我吧,明日还要早起呢!”跑堂的再外面喊了几句,便消失的没影了。

    秦涓提着热水进来。

    将茶壶里灌满,又把炉子上的药递给赵淮之喝。

    秦涓也发现了,在喝药这件事上赵淮之一点都不含糊,拿着仰头就喝。

    想想他、曰曰、还有松蛮,喝个药两个嫌苦,还有一个跟要命似的……

    赵淮之这喝药的水平,倒像是没个十年八年练不出来的样子……

    “别发呆了,打了热水过来。”少年清清浅浅的声音传来。

    秦涓回过神来,乖巧的端着热水走过去。

    他以为赵淮之是要洗手,却没想到赵淮之是要给他擦脸。

    “嘶……嗷……”

    “知道疼,以后便不要打架了。”赵淮之语气淡淡。

    秦涓想回嘴的,却发现赵淮之嘴角上扬,笑的含蓄又温柔。

    行吧,换狐一笑,挨揍又何妨。

    有一个朋友,一份牵系,一份依恋,真的太幸福了。

    可是这样的幸福他能拥有多久,他开始不安起来,却也不敢深想,他知道,他不能贪心,上天也不让他贪心……

    想起舅舅,他又在这一瞬,陷入了失落的情绪。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洗涑的这一刻,赵淮之又在一瞬间昏睡过去,且直到次日晌午都没有醒来。

    他本以为赵淮之昨夜能醒来还吃了一大碗饭,是因为病情好转了……

    却没有想到,这什么病情是这样的反复。

    他立刻想到了昨夜八方通对他提过的那个城南道人。

    城南外十里。

    他抱起赵淮之就往外走。

    “跑堂,把我的马牵过来。”他快步下楼。

    跑堂的见他抱着人下来,便也明白了是紧急的事,往马厩飞快地跑去。

    等秦涓抱着赵淮之骑马走了。

    客栈里难免有人问跑堂怎么回事。

    跑堂的叉着腰说道:“能怎么回事,还不是命不好摊上一个药罐子哥哥呗,找了全城的郎中来瞧都说救不活了,多能耐的小孩啊,长的好又能赚钱,就是摊上个讨债的。”

    其他客官摇摇头道:“他这得早作打算,若他哥哥一直这样,以后会耽误他娶媳妇的,花这么多银子看病还不如攒着多娶几个呢……”

    “……”

    *

    秦涓刚出城门口,只见一人拦住了他。

    秦涓看向来人,方认出来是昨夜的八方通。

    “是你?”

    “是我是我,我在这等你了,就猜到你今日可能会来城南,没想到被我等到了,走吧,我带你去找那道人。”八方通说着往前走去。

    秦涓不禁喊道:“你特意等我?就是为了带我去见那全真道人?”

    八方通笑道:“是啊,你是个好人,我不介意也做个好人。”

    秦涓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句话。

    他没有觉得自己是好人啊……只是有时候和别人处理问题的方式不那么一致罢了。

    “歇一会儿吧,我看你走累了。”秦涓说道勒紧马缰。

    八方通歇下来找附近的人讨了一碗水喝。

    秦涓这才想着给赵淮之喂水。

    解下水袋,将水袋里的水喂给赵淮之,手一抖,喂多了一点,只见水顺着赵淮之的脖颈流去……

    也是这时,秦涓才注意到赵淮之的脖颈上多了一粒痣。

    很小很小,不凑近了根本不能发现。

    他记得,赵淮之以前没有的?

    可是,这痣又是如此怪异,有着朱砂一样的颜色。

    恍恍惚惚间他突然有些明白了,惊恐不安的情绪爬满心头……

    他隐约觉得赵淮之的病是不是和这痣有关?

    浑身有些发紧,显然这不在他认知范围内的东西,让他无端害怕。

    “小兄弟我们快快走吧,还有五里路呢,我一早上在城门那里打听过了,若是晚了道人出门了有时候等两三日都不能见到人的。”八方通催促道。

    “嗯。”秦涓点头。

    *

    至城南十里,见一地方竟然长着三两株桃树。

    秦涓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桃树了……

    这地方还能种出桃树来?

    可真是能耐啊……

    秦涓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觉得新奇又惊喜。

    “快进去吧,道人就住在里头,小兄弟我先走了,后会有期啊!”八方通朝他挥挥手。

    秦涓听八方通这话,像是要离开这里,但是八方通已经走远了,他也来不及问了。

    “请问有人在吗?”秦涓不敢冒然进去,所以在外面喊了几声。

    出来了一个小道童,穿着宽大的衣裳步子都有点走不稳。

    秦涓见他滑稽可爱,便想起了松蛮,不禁柔声细语道:“你师父在吗?”

    他用的汉话,全真教的弟子自然是说汉话的。所以他没必要再用蒙语了。

    小道童似乎是没反应过来,应该是有些惊奇他会汉话,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我家狮虎出门去了。”

    “什么?”秦涓一惊,忙问道,“什么时候走的,今日还会回来不?”

    小道童:“清晨出门的,应该今日是会回来的,他没有带钱袋,在外面呆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了,你进来等等吧。”

    小道士将门打开了一些,请秦涓进来。

    秦涓抱着赵淮之进院子,小道童谨慎的看了一眼外面掩上门。

    “你不怕我是坏人,这么放我进来?”秦涓问道。

    小道士:“狮虎有交代,近两日有汉客从西边来,可相迎。”

    西边?他不是一直向南走,那也该是从北边过来的啊。

    “我刚才站在楼上,就见你骑马过来。”小道童指着楼上的窗口。

    秦涓无语的点点头。

    “我还拿指南盘比照了的,确实你从西边弯过来的。”

    “……”

    “然后你见我就说的汉话,就是你了。”小道童笑的眼儿弯弯,将一盘新鲜的瓜果奉上。

    似乎天下所有的孩子都一样,喜欢和好看的人多说几句话。

    “你是要来找我狮虎给他看病吗?”小道童又看向秦涓怀中的赵淮之。

    “嗯。”秦涓点点头,不禁又看了一眼天色。

    “我师父没有这么快回来的,你先吃点东西,我陪你等。”小道童笑道,“你要是无聊的话可以陪我下下棋。”

    秦涓:“我不会下棋。”

    “正好,我教你啊。”小道童仿佛来了兴趣,去屋里将棋盘端出来。

    “……”秦涓一心担心狐狐,又怎想下棋。

    小道童将棋盘摆上后说道:“你把他放在那个床榻上嘛,你这样总抱着他也不行的,躺着的话他或许舒服一点。”

    秦涓停了一下,才站起来,将赵淮之放至床榻上。

    这才察觉双臂酸胀,早已有些麻木。

    待他活动了一会儿后,才走向棋盘。

    他偶尔也曾见过曰曰摆弄围棋,他不懂,但看过几次,大致知晓是棋子相围,围死了便能吃子……

    “我开始教你了啊,这是黑子,这是白字……”小道童将两种颜色的棋子捏在小胖手里,拿给秦涓看。

    秦涓:“……”

    这是拿他当小傻子吗。

    “我喜欢白子,但狮虎总是让我拿黑子……所以我自己和自己下的时候总是拿白子。”

    “你看棋盘上有横着的线和竖着的线,这些子要放在两线交叉的位置,可不是放在格子里哦……我小的时候就会放错……”

    秦涓:“……”

    他怀疑这孩子拿他当白痴,但他找不到证据。

    “你再看看棋盘上有几个黑色的圆点,你数数呀……”

    秦涓:“……!”

    “曲儿。”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秦涓抬眼间,只见一灰白衣袍的道人推门而入。

    年纪二十上下,秀骨清像,束着发,头戴着玉制五梁小冠。

    “道人。”秦涓拱手一礼,“恳请道人救救我的朋友。”

    道人笑的柔和:“既然你能寻来此地,也该是知晓贫道的规矩的。”

    “我来贵府之前已找三位郎中诊治,皆无结果,不光如此还反反复复,病情更加严重望道人救救他。”秦涓哽咽道。

    道人没有说话,而是沉默的走过去,在榻前停下,看了数眼之后陡然皱起了眉。

    道人的手很快捏住赵淮之的手腕,在一瞬间后又惊看向秦涓。

    秦涓一愣上前一步,显然他不知道这道人是发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变得如此复杂。

    秦涓不敢问,因为他惧怕他一开口,这道人就要赶他走。

    直觉告知他,赵淮之的情况比想象的要复杂许多。

    他急的手心都出汗了,他不奢求太多了,无论去了罗卜之后赵淮之要去哪,就算是赵淮之告诉他说要去找博博怒那疯狗去,他也不拦着了。

    但求求赵淮之不要死好不好……

    只要狐狐还活着,在撒马尔干草原里顶着风雨成长起来的那只幼狼,便也还活着。

    这可是他幼崽时,遇到那道最美好的暖阳。

    从俘虏坑里爬出来的孩子,走过蒙古奴部,经历过最惨痛的吉哈布大营。

    从鲜血与战火中走出。

    他依然站在这里,心有戚戚,却又无比憧憬着来日。

    当他终于觉得自己强大到可以拥抱亲人的时候,他失去了舅舅。

    当他终于觉得自己强大到可以保护他的一份欢喜的时候,他也将失去吗……

    秦涓红了眼眶,澄澈的双眸看向道人,唇瓣轻颤,却又什么都不敢问。

    道人似乎是叹了一口气,他的手轻轻的将赵淮之的脸往里侧一偏。

    只见那脖颈上一粒细小的红痣,安然在目。

    道人先坐下写了一张药方让小道童去取药。

    小道童接过来,往药房走:“你过来帮我呀,别打扰狮虎呢,他在想问题。”

    秦涓赶紧跟了上去。

    “你怎知你狮虎、不,师父在想问题。”听多了这孩子说话,舌头都捋不直了。

    “狮虎他若觉得这个病不容易治就会皱起眉不说话,就是刚刚你看到的样子。”药童说着,指着药柜最上面一层,“最上面右数第三个。”

    秦涓拿下来递给他。

    小道童将药称了重,一点一点的加减,然后倒入捣药的石钵里。

    “再帮我拿这几个。”小道童指着柜子。

    两人忙活了一阵,药已经捣好了熬上了。

    秦涓从药房里走出来,见那道人在给赵淮之施针。

    针灸他听过,但这是第一次见。

    只见道人将赵淮之脖子上的那一粒痣用银针围了一圈。

    说实话,秦涓看着都有一点害怕。

    这让他越来越感觉不对劲了,赵淮之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可是他现在打断道人又不好,他只得忍着,选择相信道人。

    道人刚才给赵淮之把脉后,那种惊讶的神情,仿佛又是在回忆什么……秦涓说不上来。

    “狮虎,药熬好了。”小道童端着药出来,秦涓忙着去接。

    秦涓将药端过来。

    道人接过药碗,倒不是给赵淮之喝的,却是……

    秦涓看着道人将一碗热烫的药对着赵淮之的颈部,一点一点滴下去。

    那药汁就这样,一滴一滴的滴落在被银针围着的那颗痣上。

    “……”秦涓咬着牙,见赵淮之脖颈那处已经滚烫的仿佛是要蜕一层皮了!而道人还没有要收手的意思,“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终于他忍不住问道。

    只听那道人淡声解释道:“他体内有蛊被药物压制本处于休眠状态,但因他近日受过致命一击捡回一条命,蛊虫突然舒醒,开始蚕食他的本元。”

    秦涓压根不知道什么是蛊,而且狐狐身上为什么会有蛊?他好久没回过神,因为这一切已经颠覆了他的认知。

    道人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若再晚半个月,贫道的医术已就不了他了,只能眼睁睁看他被蛊虫蚕食成饲蛊的器皿。”

    秦涓虽不懂蛊,但从道人的话里,此刻他将这种蛊理解成虫子,有一只虫子在赵淮之体内,而且已经很久很久了,是因为赵淮之被博博怒刺了一刀,伤到了性命才使得虫子复活了?现在虫子要把赵淮之当作器皿繁殖?……

    秦涓想着想着脸色已惨白……

    他娘的,要知道他狼都不怕,就怕虫子!

    刚才还担心赵淮之被烫伤,现在他一副恨不得要把那虫子碎尸万段的表情,让道人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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