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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有狐常相伴

    六月初六, 大永王大婚,这一场婚礼史书上都寻不到一丝笔墨,罗卜城的地方县志里也寻不到, 只是有一首曾经流传的歌儿却向我们介绍了当时的情景。

    虽说不是盛大的婚礼,却也办的相当体面, 高朋满座,宾客盈门。

    这一日除去新婚的夫妇俩, 最累的不是秦涓是松蛮, 早早的就被拎起来打扮, 他要负责的事情可多了。

    有端供礼, 行礼仪, 压床头, 喝礼茶,守新门。

    松蛮被大人们折腾的都快要哭了。

    可怜巴巴的问秦涓:“他们是找不到其他孩子来做这些了吗?!”

    “……是大永王拿你当义子,所以才叫你做这些的。”秦涓安慰道。

    松蛮刚想喊出来, 我才不想做大永王的义子呢!可又想今日那王爷大婚,大喜的日子, 就姑且不说他什么坏话了。

    秦涓对松蛮展开双臂,笑问道:“要我抱你回去吗?”

    “当然。”松蛮高兴的跳起来, 方才的所有不愉快的情绪都烟消云散了。

    “……哎, 我想明年我应该抱不动你了。”

    “骗人,你连狐狐阿爹都抱的动怎么可能抱不动我。”松蛮搂住他的脖子。

    “……”秦涓疯狂对他使眼色让他小声一点。

    松蛮一手捂住嘴巴。

    走了一会儿, 松蛮问道:“对了, 哥哥后日就要启程, 这次真的不带上松蛮吗?”

    “这一次要翻越雪山,会很危险,所以不能带上狐球儿了。”秦涓慎之又慎的说道, “我离开后极布扎会教你学习各族语言还有骑射,等我回来的时候会考你哦。”

    松蛮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仍乖巧的点点头,他抱紧了秦涓:“哥哥早点回来,松蛮一直等着你。”

    秦涓点点头。

    送松蛮回屋内,奴才给松蛮洗澡后,秦涓守着他,见松蛮睡着了他才从房内出来。

    出来后极布扎告状他郭邮要见他。

    他差点都快忘了这个人了,极布扎告知他大永王已任命郭邮为达禄花赤。

    这大约是半个月前的事。

    *

    郭邮是来感谢秦涓的。

    秦涓淡笑道:“你不必谢我。”他的真没有在大永王面前多说什么,提携郭邮是大永王自己的意思。

    他也不太清楚曰曰为何会重用郭邮,但他相信郭邮对大永王会一份感激,至少大永王结束了郭邮亡命天涯的人生。

    “听闻秦大人有要事在身即日将启程,这是郭邮为秦大人准备的,请务必收下。”郭邮递给他一个布袋。

    秦涓未接过来也明白里面装的应该是黄白之物。

    郭邮似乎是怕他不收下,抓过他的手放在他的手中:“不太多,但要以防万一。”

    郭邮笑着说完,拱手一礼后退下。

    六月初八的凌晨,秦涓和齐林带着三十多车的铁,跟在一些商队的后面离开罗卜城。

    浩荡的商队离开,等天亮,罗卜城的集市又恢复了喧闹,又会有新的商队到来。

    至城外三十里,远远的,秦涓看到一处古烽燧上熟悉的身影,他认了出来,是曰曰和阿奕噶。

    他们是来给秦涓送行的。

    秦涓心头一暖,没有想到曰曰和阿奕噶会在这里等他,那么昨夜曰曰和阿奕噶应该就不在城中了……

    这一刻,秦涓的心平静而安稳,没有离愁别绪,只有丝丝入扣的感动。

    这是一份时间酝酿出来的亲情与友情。

    “阿奕噶,你说秦涓看到我们没有?”古烽燧上曰曰挑眉问阿奕噶。

    “……”阿奕噶很想给大永王一记白眼。

    秦涓的目力阿奕噶自然是相信的。

    曰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车队离去,在大漠的风沙之中缩成一个句点。

    “王爷,回去吧。”阿奕噶说道。

    “嗯。”曰曰转身走下烽燧,不远处他们的马儿随意散着步。

    太阳越来越大了,沙漠的气温上来的很快,没有走几步便热的出汗。

    *

    秦涓一行抵达可失哈儿是半个月后,在可失哈儿他们歇息了三四天。

    在准备充足的水囊和粮食的同时,秦涓特意去了一趟可失哈儿的官府,他查过自与古知塔塔一战后,这里曾来过的军队。

    但是没有查到有全甲的军队走过。

    此前他一直拜托极布扎查全甲军队的事,也是两年无果。

    他们启程向北,从北面去虎思斡耳朵,再由虎思斡耳朵西去,绕道至安荻枯。

    三天后他们抵达木塔儿村,秦涓戴着面具,木塔儿村长没认出他来,倒是村长的夫人偶尔会向秦涓这里投来几眼。

    如秦涓料想的一样尕娃已经离开了一年多了,尕娃的母亲在前不久生下了第六个孩子,是个男孩。

    他隐约听到村里人说尕娃被狼叼走了,吃的骨头都没有剩下。

    秦涓深吸一口气,他想,若是顺利,此刻的尕娃应该抵达了乌思藏逻些城,或许已经成了一个商人,再不济也会是商人手底下的伙计。

    在木塔儿村呆了一个晚上后,次日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启程离开。

    离去的时候木塔儿老村长的夫人对秦涓的方向挥挥手。

    秦涓怔愣了一瞬,或许,村长的夫人已经发现了他留在枕头底下的碎银子。

    他本以为那些东西,会在许多日后才被发现的。

    其实不是老妇人并未发现枕头底下的碎银,秦涓没有意识到,在一个老村妇干枯的记忆里,从未见过如他一般清澈的眸,见过后又怎能遗忘。

    所以在他出现的时候,老村长的夫人便认出了他。

    驼铃声远去,他们的下一站是大阴山。

    他们要在一年中最热的季节翻过大阴山的千年积雪。

    这是他第二次翻过大阴山山脉,没有十一岁时惶惶不安的畏惧,这一次他带着虔诚,随齐林他们上香敬过山神,见风师与巫师合力算出卦象,告知他们山神的意愿。

    风师说他们此行不会遇到风龙。

    秦涓不知道风师的依据是什么,他不信这个,但也尊重风师。

    奇怪的是,他们这一次真的没有遇到风龙。

    只是在其中有一天,他又梦到了一头狼。

    这次的狼黑白交杂的毛发,它告知他它是雪域天狼。

    只是它反复问他:“除去大阴山还有没有伟大的山脉。”

    听到这头狼的声音,秦涓知道这头狼的年纪应该不大,或许如松蛮那个年纪……

    秦涓仔细想过,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正想告知它的时候,梦醒了。

    此后,他再也没有梦到那头天狼。

    这一日,他们彻底翻越了大阴山,秦涓回看远处的雪山……他突然大喊道:“还有一座伟大的山叫昆仑山,是万山之祖,不知道是不是你想问的那一座!”

    齐林像看疯子一般看向他,随行的人也是一脸懵。

    喊完了话,秦涓骑马转身,走到了最前面。

    齐林想骂他也骂不着了。

    去虎思斡耳朵的这段路上,经历了酷暑,他们将皮草绑在马鞍上,齐林说等到下个月天气就会渐渐转凉。

    他们没有进虎思斡耳朵城内,而是绕道而行。

    这或许也是宁柏的安排,宁柏忌惮郗家的人。

    可绕开虎思斡耳朵也就意味着要受到其他人的盘查,在离开虎思斡耳朵百里后,他们抵达一个叫芭榄的地方。

    这里距离芭榄还有二十余里,他们的车队被人拦下了。

    他们必须躲避盘查,或者只检查他们想让官员检查的车辆,那些车辆上是丝绸茶叶瓷器等。

    可是,这个官员似乎很不好说话,齐林的几个人过去都被那个官员给挡回来了。

    “不好搞,那人油盐不进,硬要检查。”回来的人如此对齐林说。

    “这可怎么办。”车队里的人都着急起来。

    秦涓问齐林:“宁柏之前怎么提示你们的。”

    齐林:“遇事不决用银子解决……等等……”

    齐林突然看向他。

    秦涓不解他这眼神是什么用于,盯着齐林看了许久。

    “宁柏大人还说,若实在不决,听你的。”齐林说着,扬起下巴。

    秦涓一怔,宁柏这么信任他?不怕他把这一车队全玩进牢里去?

    秦涓笑了笑:“难得宁柏大人这般信任,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说着骑马往前走去。

    齐林见他吊儿郎当的模样,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个人仰马翻。

    这小子真的靠谱吗?

    他信不过,带着他的人跟了上去。

    秦涓见到那个芭榄的官员,他下马对官员说了几句,那官员跟着他走过来。

    秦涓让齐林的人打开车门。

    齐林的人自然是挑了最方便检查的车。

    这一车全是丝绸,秦涓见那官员都愣住了,他勾唇一笑,突然躬身对那官员说了几句话。

    而后那官员居然大笑着说道:“早说您是贩卖丝绸的不就得了,你那几个手下不会做事,一上来就给本官塞银子,本官岂是能被银子贿赂的……”

    “行吧,我放你们过去。”

    说着,官员在他们的路引上盖了章。

    秦涓则让齐林的人过来将丝绸搬走。

    原来秦涓是用半车的丝绸换他们顺利离开。

    齐林气的脸都绿了,但又不敢发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半车丝绸被搬走……

    秦涓冷眼看向齐林,没说什么。

    等他们顺利进了芭榄之后,齐林才敢吼秦涓。

    “你懂什么,在西域银子都不叫钱,黄金和物质才是钱!”秦涓低吼道。

    虽然他这句话有些夸张了,但比起银子,这里的人更喜欢物质,尤其是丝绸。

    所以秦涓当时立刻想到,若拿出丝绸来,他们一定能顺利进城的。

    齐林抿唇,握着的拳头恐怕稍不留神就能砸向秦涓。

    “别愣着了,去找这里的黑市问一下铁的价格若是价格好,先卖掉几车。”秦涓只是怕遇到事,车队太长了太显眼,要提防官府还要提防劫匪。

    赤察到安荻枯的这一段路,自古以来就有劫匪。

    “我来之前就查过,芭榄有一座古铁市,铁器贸易繁盛,你去问价。”秦涓说。

    “宁柏大人与安荻枯的商人有约的!”齐林低吼道。

    “约了多少斤铁器?”秦涓掀起眼皮看向他,反问道。

    “这……”

    秦涓抿唇一笑:“也就是说只是约了卖铁器,没有约多少斤铁,这就不必考虑太多了,你让你的人去问价。”

    齐林看着秦涓倨傲又踌躇满志的样子,肺都要气炸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况且来之前宁柏还让他听秦涓的。

    齐林深吸一口气往外走,叫来他的手下去芭榄城行市打听铁器价格。

    他们的铁器分为优良差三等,最优等的是白铁,是此前从未出现在市场上的,经过工匠一年的努力终于造出来了,只有两车。

    差等的就是市面上常见的铁,可以论斤卖的。

    秦涓在客栈里吃了饭,洗了一个大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正躺下没多久,齐林的人回来了。

    齐林的人说:“这里行价是一两银子十斤铁。”

    “这么贱的价!”齐林一听皱眉低吼。

    而秦涓却在沉思片刻后说:“先卖掉五车。”

    齐林瞪向他,他都要怀疑这小子是不是要闹的好玩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齐林吼道。

    “卖铁。”还能有什么意思……秦涓懒洋洋的答道。

    “太低了!”齐林握拳道。

    “五车铁,每车多出两人看守,还得两匹马拉着,你自己算一下,等到去了安荻枯,马吃的粮草钱你都不一定能从中赚回来。”

    齐林:“你的意思是我们卖铁之后还得卖马?”

    秦涓挑眉:“不然呢?马留着拉空车?”

    “……”

    最终,齐林说服不了秦涓,只得同意卖铁卖马。

    可是说好只卖五车,秦涓卖了八车,这样他们还剩下二十二车的铁,其他的全是丝绸茶叶和瓷器。

    只是银子太多了不方便携带,秦涓让齐林去找芭榄城中他们熟识的当铺。

    齐林说他没有什么熟识的钱庄,这话秦涓可不信。

    他知道宁柏跟着大将军打了六七年,芭榄城当初是宁柏拿下的,怎么可能这里没有宁柏认得的钱庄。

    “我只提醒你一句,察赤到安荻枯的路,一路是雪山草原沙漠,劫匪最喜欢居住在那里,他们从山上下来,去劫掠沙漠里走不动的商旅,钱太多肯定是不行的,当然,如果你觉得你的人一定打的过劫匪,就当我什么都没说。”秦涓负手而立。

    齐林愣了一会儿快步出去了,八车铁一千多两银子,他自然是知道随身携带不现实,只不过就是看不惯秦涓这副神态罢了。

    齐林让人找了两家略熟悉的钱庄将银子分了两份存进去,签了三个月的契。

    次日,他们启程。

    从这里他们要向西南去迭儿密。

    要翻越三座雪山,走过一片广袤的草原。

    迭儿密是沙漠与草原边界上的一座城,这里汇聚了多元的文明。

    这里,中原汉人,北方蒙人,天竺人,阿拉伯人等在此汇聚,虽然不是大城,但也是一座有一定规模的小城。

    很幸运,这一路上没有遇到劫匪。

    因此,齐林对秦涓在芭榄卖掉八车铁的做法颇有微词。

    且抵达迭儿密之后打听铁价,次点的是十斤是一两五钱。

    好点的是二两十斤。

    气的齐林只差吐血三升。

    秦涓下令卖掉剩下所有的差等铁,及三车良等铁,共计有十一车。

    齐林自然不同意,他认为既然迭儿密的价格已经可以了,那再往西去安荻枯的价格应当更好才对。

    所以齐林说先去安荻枯再说,若是价格不好可以折回来。

    秦涓不同意,理由是害怕夜长梦多。

    齐林怒吼:“我都好声好气和你商量了,你这也不肯那也不肯,是非要吃拳头才行?”

    秦涓看向他,又看向屋子里的其他人,他低声哼道:“你若不按照我说的做,那我也不必去安荻枯了,那样你们要怎么做都成,随意就是。”

    他说着脱下黑色的外袍,整理了一下衣衫往外走。

    齐林胀红着脸吼道:“崽种你去哪?!”

    秦涓哼了一声,活像一头倨傲的狼。

    众人无语,皆为他捏了一把汗,生怕齐林真发起火来忍不住去捶那小子一顿。

    说实话,他们看着都有点手痒想揍他……

    齐林气死了,抬手掀桌。

    秦涓刚走下楼就听到桌子倒了的声音。

    在楼道里和客人说话的客栈跑堂都吓了一跳。

    秦涓上街去逛逛,当初和曰曰逃命的时候经过这里,那个时候没有心思逛逛,正好趁着现在好好逛逛。

    此刻是晌午过后,街市正热闹,这种地方不兴夜市,但午市很热闹。

    他随意看了看就看到许多稀奇的小玩意。

    不过这里的商市里还是以胭脂水粉最为出名。

    应该说叫胡粉,可以涂面,中原妇人尚白,喜欢用这些。

    商人会从这里进购胭脂水粉去中原高价贩售。

    这里的胡粉和黛末很出名。

    一个是涂脸用的,质地细腻,敷于面上不会结块也不会被风吹掉,另一个是画眉用的,色泽内敛柔和,比那炭笔更有韵味。

    秦涓不了解,但站在那里听小贩讲解,虽然他不完全听懂那小贩讲的跛脚的畏兀话。

    只是看着胡粉和黛末他第一时间想到了狐狐,若是那妖冶的狐,涂上胡粉,用黛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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