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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沦陷倒计时");

    这一晚夏渔做了许多个梦。

    这些梦境或多或少都与现实相关,她梦见江枫得知她要去s市上大学时铁青的脸,那天在下小雨,他气喘吁吁满身潮气,就用那种幽幽的,说不上来是愤怒还是哀怨的目光凝着她,看得她无言以对。

    她又梦见自己在街上走,一个高大英挺的男孩背对着她,正站在卖棉花糖的小贩前。她有一瞬的窃喜,想上前打招呼,可是很快,一个女孩先她一步跑上前,和他有说有笑,狗粮比棉花糖还要甜。

    夏渔站在角落做安静的路人,心想,还好,大家的大学生活都很精彩,她也没欠他什么。

    但是她还是在梦中对他道了一声“对不起”。

    *

    这段时间忧思过多,睡眠都不理想,夏渔一早醒来脑袋有些昏沉,早上约了人,她打车去安泽路校区。

    安泽路销售主管傅强是出了名的爱睡懒觉,不到中午11点不起床,夏渔昨晚特地约了他早上九点在安泽路校区办公室见面,傅强过了一个小时才回复一个“好”,怠慢的态度摆在台面上,根本没把夏渔当回事。

    夏渔八点不到就到校区了,等傅强的这段时间也没闲着,销售办公室已经有人,梳着齐耳短发,长相淳朴却笑容极富渲染力的小姑娘朝她笑了笑,很轻地喊了一声“夏总”。

    “你是箐箐吧?”夏渔笑着,抬手举了举手里的两杯拿铁,“喝咖啡吗?来我办公室,我买了两份。”

    李箐箐生活节省,但每月固定要花钱喝咖啡,这位来自穷困省份边远农村的姑娘,私心里很渴望能实现阶层跨越,她羡慕着白领丽人的高逼格生活,虽然目前的工作还跟光鲜距离尚远,她倒是先养成了喝咖啡的习惯,在男友韩肖磊车祸之前,经常光顾星巴克买现磨咖啡,但他车祸后,两人的生活捉襟见肘,不得不缩减不必要的开支,所以李箐箐现在只能消费降级,买一些速溶咖啡喝。

    这些都是夏渔在跟前台姑娘方晓蕊聊天时,聊出来的琐碎信息。

    不过在她看来,这些看似无用的信息,反而是一个窥人的小孔,人性也能看出一二。

    想来这姑娘对自己的现状,也是极度不满,渴望改变的。

    “别客气,坐。”夏渔举止落落大方,解释说,“不知道你的口味,所以点了一杯拿铁,我喝咖啡的口味比较大众,喝一杯拿铁就够打鸡血一天。”

    说完,她很自然地喝了一口咖啡,眼中闪动着温和的笑意。

    “谢谢夏总,我也是一样的。”张箐箐拿起咖啡抿了一口,神态拘谨,之后再不开腔,可见正在暗自揣测夏渔这回找她的用意,一时也不愿敞开心扉。

    夏渔将她的细微表情看在眼底。

    她索性开门见山:“新工作找得怎么样?”

    张箐箐一时没有防备,突然听到新老板那么直白地问出如此敏感的问题,一时愣住,几秒后才小声地问:“您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夏渔笑眯眯的,没有把方蕊供出来。

    “其实也不难猜。”发现这姑娘挺老实,她生出几分好感,“我看了最近一段时间的员工请假记录,大家请假的频率比往年高得多,我很想自欺欺人大家确实有事要忙,可惜我做不到。”

    “如果换做是我,发现要换个老板,老板还是女的,我也没有信心继续做下去。”

    她以女人的身份自嘲,其实私心里夹杂一点微妙的试探,没想到李菁菁马上开口表态:“不是的夏总,不是你的原因,我知道你很厉害,你不要妄自菲薄——”

    夏渔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她相信女人加女人的力量大于二,这确实是她想要的女孩子。

    “员工跳槽不外三个原因,要么不满意工资,要么就是受不了领导,或者两者都不满意。”夏渔做事一向不爱藏着掖着,她相信开诚布公很重要,“箐箐,你是哪一种呢?”

    李箐箐可没她那么直接,她应该是顾虑重重,不敢跟她这个新老板交心。

    夏渔当然不指望小姑娘跟她交心,她暂时也不需要,她靠在椅背上,目光坦荡,继续就事论事。

    “如果是第一个,你是销售岗,提成和你的业绩挂钩,收入高低取决于你自己的本事,公司尽可能为你创造收入的条件,但能不能拿到,得看你自己。”

    “至于第二个……”她顿了顿,淡笑着卖关子,“菁菁,如果我是你,我是绝不会选择在这时候跳槽的。”

    李箐箐诧异地望向她,眼中隐约有期待。

    她对夏渔接下来的话流露出好奇。

    “你在傅强底下干了两年,但你有没有想过。”夏渔直直地看着她,眼中锋芒敛不去,“傅强走了,销售总监的位置就空下来了。”

    李箐箐猛地一怔,虽然她心里曾经偷偷想过,但也仅仅是想过而已,并从没有真的奢望过机会女神有一天会垂青她。

    但新老板是什么意思呢?

    她心中经历一场五级地震,却害怕是自己想多,不敢在夏渔面上表现出太多真实情绪,极力掩饰着。

    夏渔也在悄无声息观察对面人微小的表情变化,知道自己的诱饵并没有白白抛出。

    职场上有野心绝对是好事,比起佛系的员工,她更愿意和有想法有野心的下属打交道。

    她说:“箐箐,咱们有话摊开说,你在安泽校区两年,安泽校区什么情况你最清楚,傅强的能力只让他带着团队做到了营收持平,你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李箐箐背脊一挺,她不傻,甚至算得上聪明,刚才夏渔把升迁的诱饵抛出,但职场从没有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到的机会,现在就是在对她考验。

    她谨慎地往门那边扫了一眼,夏渔了然:“放心,我跟前台说过,傅强到了就打内线电话给我。”

    “上午我确实约了他,但是他那么爱睡的人,走都要走了,又何必给我面子。”她舒服地倚靠在椅背上,本就是让人看了就心旷神怡的美女,亲和力十足的微笑稀释了她眉眼间的锐利,让她整个人散发着柔软却不柔弱的女性魅力。

    夏渔,至上精明能干的大美女合伙人,将是她的新老板了。

    想到这个事实,李箐箐突然莫名亢奋。

    她字斟句酌,以学生迎考的状态郑重回答问题:“咱们这个校区一直没有盈利,我觉得主要是这么几个原因。”

    接下来她以销售的角度,分析了安泽路校区一直处于瓶颈的两个主因。第一自然是傅强,他之前在一个大型教培机构干了几年,一直只是底层销售,是被老乡杨巍挖过来做校区销售总监的。大机构在营销这一块很舍得砸钱引流,三不五时要搞一些低价的引流活动,所以傅强来到安泽校区后,也是大搞活动,虽然也吸引了一些附近贪便宜的家长,但粘性不强,续费率不高,单子虽然多,但基本都是几千块的小单,很少能成交五位数甚至六位数的大单。

    总部老板杨巍是他的老乡,炒谁也不会炒了他,久而久之傅强就是混日子的心态,活动也在搞,但大多数时间不怎么走心,也不会静下心分析校区附近的消费人群,更别说因地制宜做出销售策略。

    每天下午一点来上班,傍晚六点准点走人,总监带头不加班,底下的销售们自然没什么进取心。且傅强这人格局过小,容不得底下的销售比他更能干,业绩高于他,所以核心客户都不容许销售们经手,一律牢牢捏在自己手上,但又由于他惫懒,疏于联络,手里的客户群体近八成没留住,大多数都流失到了其他同行那里,非常可惜。

    “还有,我觉得我所在的销售部门,没做好的主要一点,是没有打进这里的社区群。”李箐箐道出核心问题,而这,也跟夏渔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安泽路附近三个大型高档社区,住着近万户收入远远在城市平均线之上的家庭,这里的人肯为孩子花钱,但安泽校区却没有能够令家长心甘情愿掏钱买单。

    傅强的问题在于,杨巍想要在高档社区扎根,他却没有扎根到核心处,那么大蛋糕,却只满足于表面的一层轻薄的奶油。

    夏渔平静地望着对面不起眼的小姑娘,试图在她普通的外表之下,找到她一些不普通的发光点。

    至少在看问题的本质上,这姑娘比傅强就强了不止几倍。

    “虽然傅强不让,但是你手上应该也有一些聊得不错的家长吧?”她不经意地问。

    李箐箐没料到夏渔眼睛那么毒辣,她准备的后手,全被她三两句话就猜到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痛快承认了:“是有几个聊得挺好的妈妈,已经处成了朋友。”

    “箐箐,我假定你要跳槽到新的机构,客户先从你的这些朋友开拓,但是不要忘了,咱们夏果教育安泽校区,处于三个小区的三角中心处,周边没有任何一家k12全科机构有我们这样的位置优势,离我们最近的一家在一公里以外,这附近的二胎率达到了40%,对于妈妈们来说,距离近接送方便是她们要考量的一个很重要因素。”夏渔一针见血地问,“所以,你希望麻烦到你的朋友们吗?”

    “麻烦了这一次,你下次还会再麻烦他们吗?”

    “你说服她们帮你宣传,让她们再麻烦她们的亲戚朋友,舍近求远吗?”

    她字字句句戳在李箐箐心头,颠覆她好不容易树立的再出发的自信心,让她那些乐观的设想功亏一篑,李箐箐脸色渐白,动摇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夏渔知道火候差不多了,畅然道:“箐箐,与其在一个地方从头开始,不如留在你资源最多的地方,也就是现在的夏果,我们一起乘风破浪,大干一场。”

    “留下,销售部总监的位置就是你的。”

    没有错过女孩眼中一闪而逝的错愕,她释出一个微笑:“职场上有一类人不满上级领导,不会选择跳槽,而是选择强大自己,等待机会,一举坐上领导的位置。”

    “怎么样?要不要试试做这类人?”

    *

    到底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几年的年轻人,面对升职诱惑,李箐箐没有立刻点头答应,而是表示要跟男友商量,再回复夏渔。

    夏渔理解之余,心情也未受影响。

    如果李箐箐执意要离职,她也并不惋惜,聪明人会做出对自己利益最大化的选择,如果最终证明她不够聪明,这样的员工走了也就走了。

    傅强果然姗姗来迟,11点才到,到了以后把迟到的锅推到了堵车上面,夏渔涵养很好地没有戳穿他,整个人平心静气,甚至面带微笑。

    倒是傅强先沉不住气,夏渔刚问他暑期有什么销售计划,他便不耐烦地开口提了离职,夏渔半个字不挽留,傅强又不干了,开始耍无赖,改口说暑期到了,安泽校区招生不能没有他,他可以暑期过后再办离职。

    “傅总监对安泽校区有始有终,我很感谢。”夏渔笑意未达眼底,“就是可惜,你要错过至上那边的暑期流量了。”

    傅强若有所思,当然听懂了她的暗示。

    错过流量就是错过油水,安泽路这边如今空降夏渔这个新老板,过去凡事他说了算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留下来确实没意思。

    杨巍跟他私下透过底,夏渔这女人有点手段,不能小觑,于是他扯了半天“至上现在的发展理念很契合他”的废话,最后识时务道:“夏总对不住了,我可能暑期前还是得把离职办了。”

    离暑假还有些日子,他还能搅一段时间浑水,就不信治不了这个自以为了不起的女人。

    “暑假前吗?”

    夏渔玩味地重复这几个字,笑意尽数敛去,整张脸不苟言笑,有着超越这个年龄的威慑力,“至上那边需要傅总这样的人才,傅总一直待在我这个小庙,怕是委屈了。”

    “择日不如撞日,离职手续,不如就今天办了。”

    傅强哪里想到她这么绝,嘴上说的好听,办的事却这么狠,竟然今天就逼他离职。

    他行事嚣张惯了,怎么可能就范,脸上泛着冷:“今天是不可能的,什么时候离职,我还得想想。”

    “夏总人好,我可能还就不离职了。”

    他抽了根烟出来,打火机点上,口中喷出熏人呛鼻的烟雾,四十岁不到的年纪,整张脸皮已经有了松垮的态势,一双略显浑浊的鱼泡眼就这么挑衅地盯着夏渔,全然市井无赖的做派。

    “要不要今天离职,傅总不用这么快给我答复。”夏渔面无表情,针尖对麦芒道,“我今天闲,打算花时间看看校区这段时间的监控。”

    “我对校区不熟悉。”她勾唇一笑:“好好看一看,说不定能看见什么有趣的事情呢。”

    傅强脸色微变,手指一颤,烟灰掉落在他裤子上。

    **

    这天傍晚,夏渔办公室。

    她全身松快地站起来,合上手提电脑,准备下班走人。

    傅强是个不经吓的,下午就卷着尾巴乖乖办了离职,只是临走之前也恶心了一把夏渔,撺掇手下另一个销售也递了辞呈,眼下他有把柄捏在李箐箐手里,倒没敢找她。

    手机一连响起好几下微信提示音。

    她不用猜,都知道谁给她发的。

    自从加了她微信以后,他就跟刚被放出了牢笼的癞皮狗似的,一天能刷好几回存在感。

    上午是“爸爸被自己帅醒了”,中午是“刚才坐电梯下楼一个妹子一直盯着我,都不忍心告诉她我有女神了”。

    这人刚从黑名单出来,新鲜劲还没过去,夏渔懒得理会他的幼稚病,又碍于合同,只好用表情包打发了他。

    不过她现在倒挺好奇他会发什么。

    收拾了一半的包放下,她打开手机。

    ——下班了没?我在你楼下坐着呢,赶紧出来咱们买菜去。

    他怎么跑来了?

    夏渔想起来他昨晚确实问了她今天在哪办公,她没防备也就告诉他了,没想到他今天竟然跑来了。

    她慌慌张张下楼,就见张箐箐和方晓蕊,还有另外一个叫田伊泓的女老师凑成了一堆,三双含羞带怯的眼睛时不时往家长接待区飘过去。

    家长接待区果然坐了个男人,气质衿贵,悠然地翘着二郎腿,腿长得能勾引女人犯罪,先是百无聊赖地环视周围,尔后,仿佛一点都没察觉自己的到来给这里带来了不小的躁动,英俊不凡的脸庞大大方方地看向三个女孩子,语调也是漫不经心:“能拆房子的熊孩子你们收吗?我家有三个。”

    2("沦陷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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