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陆, 小陆。”姜诗蹲在床边，轻声唤他。
小陆眉心紧锁，十分难受的样子, 听到声音睫毛颤动两下, 没有醒来。
伸手轻轻推动，他还是没有反应。
她干脆站起来坐到床沿，拉住他的手摇动, 摸到他手心滚烫, 伸手摸向他的额头, 和手心一样的高温度。
他在发高烧。
姜诗急得不行, 第一反应准备送他去医院。
小陆看起来瘦高瘦高没什么肉, 对她来说还是很重，叫不醒人, 搬又搬不动。
她差点直接拨打120叫救护车过来时，再次接到郑助理的电话，“嗯，我到了。小陆在发高烧, 我准备立刻送他去医院。”
郑助理说不能送小陆去医院, 如今这边没有工作人员, 她冒然小陆去医院将会引起轰动，到时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姜诗又气又急，人生病了就该去医院, 这时候还考虑什么公众影响？
郑助理彷如遭遇性格暴躁的病人家属, 十分有经验的等姜诗说完，冷静的告诉她药和温度计都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吃药前要先让小陆吃点东西。
如有需要，最好帮他换一套睡衣。
姜诗挂了电话, 回头摸摸小陆额头，感觉比刚才更加滚烫了。
她走到客厅，拿了郑助理说的药和温度计进卧室，用外卖软件订了一份粥，才坐下来给小陆测温度。
她把水银温度计拿出来甩两下，拉开小陆的睡衣，抬起他的手臂，将温度计放进去。
他睡得不是很安稳，眉心拧成结，大概被她骚、扰得不舒服，手臂乱动，呼吸浓重。
姜诗只好按着他的手臂，一边轻抚他头顶，柔声安抚，他慢慢安静下来。
五分钟过去，姜诗抽出温度计，三十八点九。
她叹一口气，拉起被子重新给他盖上，起身去厨房烧热水。
等饭过来的时间，她拉开小陆的衣柜，准备给他找一身干净睡衣换上。
可能因为发烧身上发冷，他一直裹着被子睡，捂出不少汗。
小陆的衣服分门别类放得十分整齐，最里面一格衣柜全是睡衣，各种材质和样式。
她挑了一套宽松吸汗的棉质睡衣，回到床边发现小陆睁着眼，走过去弯下腰，再次伸手摸他额头，“我吵醒你了吗？”
他摇摇头，病恹恹十分没精神，连声音都有气无力，“你怎么过来了？”
她收回手，大概因为试了太多次，已经麻木了，摸不出他有没有好一点。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药，估计和刚才没什么差别。
把衣服拿到身前铺开，她握住他的手，“郑助理打电话说联系不到你，我就过来了。先起来换套衣服好不好？饭一会儿就到，吃点东西然后喝药。”
小陆显得十分乖顺，她说要换衣服，他就挣扎着坐起来，伸手想解衣扣，发现丝质睡衣的扣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解开。衣服敞着露出大片光滑肌肤，连腹部紧实有型的肌肉也一览无余。
他抬头看向她，姜诗眼神乱飞，莫名有两分心虚。
想到他生病了是紧急情况，自己的举动完全有理可循，又转过头正色望向他，“刚刚帮你测温度，你又重又不老实，我才解了扣子。”
小陆微微点头，唇角勾起一点弧度，没有说话，直接在她面前脱了衣服，拿过她准备的棉体恤换上。
换完衣服也不说话，一直静静盯着她看。
姜诗摸摸脸，“我脸上有东西吗？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他摇头，拉过被子又想躺下。
她起身去厨房倒了一杯热水，又兑了些凉白开，调成温水端过来，“喝点水好不好？我在网上查了，发烧时少量多次喝温水有助于散热退烧。”
小陆的眼眸深处凝成一团墨色，安静的望着她。
她说要喝水，他就坐起来配合她，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喝水。
喝了小半杯停下来，不愿再喝。
姜诗也不勉强，把水杯放在床头，扶着他躺下，“粥应该很快就来了，你忍一忍啊。”
她从来没有如此耐心的照顾过谁，以前自己是被照顾的那个，很少有机会像这样为一个人操心。
虽然不太熟练，但病人很听话，最初的慌乱过去，她也显得从容起来，坐在床边唠唠叨叨，“我本来想送你去医院，被郑助理劝阻。你这会儿感觉怎么样？依我看还是找医生看看比较好。”
小陆摇头，声音有一丝嘶哑，“不去医院。这样就很好。”
门铃声响起，姜诗起身出去。
外卖到了，她在生活超市上买的东西也一并送了来。
她将东西提进来，粥拿到厨房用小碗盛出来，配的有清淡小菜，端到桌子上，又去叫小陆：“你可以起来吗？还是在床上吃？”
小陆已经起身，大抵在床上睡了很久，一直没吃东西，又发烧，手脚发软，走路摇摇晃晃。
姜诗看得心惊，小跑两步过去扶住他。
到了饭厅，碗里的粥冒着热气，小陆拿起汤匙搅了搅，慢慢喝起来。
姜诗坐在旁边，手撑着下巴看他秀气的吃饭，有些担心的问：“是不是不合口味？”
她倒是想亲自煮饭给他吃，一来她从来没有下过厨，怕搞砸了，二来小陆等着喝药，她怕自己太墨迹，煮饭耗费太多时间，耽误他的病情。
两相比较，还是外卖来的更有效率。点的是她平时喜欢吃的一家广式粥铺，她去店里吃过，餐厅环境不错，味道也好。
小陆摇头，声音还是哑：“没事。”
发烧之后舌头是木的，喝粥尝不太出味道，偏偏吃小菜时，又觉得那菜又咸又苦。
他微微拧眉，姜诗看出来，“小菜不好吃？”
小陆还是摇头，一副隐忍模样。
姜诗站起来摸摸他脑袋，温柔的说：“有什么问题就跟我说，你都病成这个样子，还逞强什么？”
唇线微微弯起，他呼噜噜喝完大半碗粥，放下碗勺，轻声说：“我吃饱了。”
“好，你去沙发坐着，等个十分钟再喝药。”
姜诗开始收拾碗筷，洗好碗，把没有吃完的粥和小菜包好收起来，又重新倒了热水，端到小陆面前，自己坐在地毯上研究桌子上的药。
郑助理说药是他发现小陆生病后去诊所找医生配的，都是应对症状的药品。
姜诗照着说明书将药丸拆出来放在一起，冲剂用热水兑好吹凉递给他，看着小陆乖顺的喝完药，推着他起身，“漱口后就去床上躺着，我把杯子洗了就过来。”
她收拾好外面进房间时，小陆靠坐在床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像在发呆，又像在等她。
“怎么不躺下？吃完药就要好好休息才能好起来。”
他听到声音回过神，立刻听话的躺下去，一只手伸在被子外面，握住她的手，琥珀一样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
姜诗伸手过去将他眼睛捂住，“快睡觉。放心，我不走。”
明白他在担心什么，一手被他紧紧攥住，另一只手轻轻拍他肩膀，哄他入睡。
感觉他的长睫像小刷子一样在手心轻轻刮了两下，才缓缓闭上眼。
大约过了半小时，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平顺。
姜诗等他睡熟，轻轻将他的手放进被子，起身出去，拉上门。
在厨房跟郑助理通电话，简单报备完小陆的状态，她又从冰箱里拿出在生活超市买的雪梨、冰糖等材料，拿一只小炖锅出来。
手机放在流理台上，里面播放着冰糖雪梨汤的教程视频。
她跟着视频学处理食材，花了大约半个小时，才将材料准备好。
冰糖雪梨汤炖上后，她才终于松一口气，倒了杯水坐在饭厅休息。
-
小陆睡熟后，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又回到江城那个狭小老旧的家，大约是四年级还是五年级的样子。
前一天放学下大雨，他忘记带伞。
同学们一出校门就被家长接走，他知道家里没人会来接他，默默站在学校门口等了很久，雨一直不见停。
他只好抱着书包跑回家，回到家时，书包湿了大半，自己则全身上下湿透。
第二天手脚发软，躺在床上爬不起来，他给父亲打电话，是一个女人接的，听他说了两句话就挂了。
他又给母亲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母亲帮他向老师请了假，说晚上会早点回来看他。
随后他就安心的睡觉，他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
梦里的自己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天色一寸一寸暗下来，直到夜深人静，家人依然没有回来。
梦境开始循环，他的时间好像停滞在生病那一天。
每天都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看着日光照射出的影子从床头移到床尾，日复一日。
他的神情也日渐木然，慢慢身体失去知觉，自己像一棵树一样干枯腐烂，最后变成一抔泥土。
猛地睁开眼，发觉自己在枫城的公寓，眼里的惊悸褪去，从床上坐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变成黑乎乎又干瘦的树枝。
房间里没有人，他起身穿了鞋，拉开房门走出去。看到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视线有一瞬间模糊，他以为那是他妈，走两步扯开唇角笑起来。
她那么忙，怎么可能会在这这里。
姜诗听到声音转过身，看到他起来了，放下汤匙跑到他身前，习惯性拉他的手，感觉他手心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热了，“好像退烧了，不过还是再量一□□温比较好。”
推着他到沙发坐下，进房间拿了体温计出来，甩了两下递给他，“放在腋下。”
小陆接过温度计，自觉拉开衣领放到腋下，抬头望到外面，天色一片灰暗，似乎已经很晚了。
姜诗在他身边坐下来，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你睡了一下午，感觉有好一点吗？”
“嗯。”轻应一声，还是没什么精神。
“我炖了冰糖雪梨汤，要不要喝一点？”
小陆眼中闪过诧异，姜诗也有些不好意思：“我照着教程做的，糖放得有点多，雪梨也炖得过于软烂。”
“我想喝，帮我盛一碗吧。”
姜诗立刻起身，开心的去给他盛汤。
小陆安静的喝汤，面上没有一丝异色，似乎她炖的雪梨汤味道恰到好处，十分合他心意。
姜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定他没有异样，才低头看手上的温度计，“三十七点八，还是有点偏高，比中午好了许多。晚点吃完饭还得喝药，明天或许就能彻底好了。”
小陆喝完汤，放下碗挨在她身旁坐下，手臂从身后环上来，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搁在她发顶，声音轻软虚弱：“姜姜。”
“嗯？”她僵硬了一瞬，很快放松下来，感觉到他在撒娇，本着体谅病人的想法，没有挣扎。
小陆只是把她抱在怀里，没有其他动作，过几秒又唤一声：“姜姜。”
“嗯，我在。”
“姜姜。”
“我在。”
“姜姜。”
“在呢。”
“姜姜。”
姜诗握住圈在自己腹部的手，不轻不重的揉捏，“我在。”
小陆笑起来，姜诗没有看到，那笑容温柔到像在哭，又好像释然，“嗯。”
他不再说话，姜诗却有话想说，“小陆，郑助理跟我说，你昨天回来就不舒服，却一直不愿意吃药，是真的吗？”
“没有。”小陆答得非常快。
姜诗扭过身，严肃的看着他：“小陆，你还记得以前对我说的话吗？你说我应该更珍惜自己一点，我听你的，你也听话好不好？以后不要再这样漠视自己的身体状况，好好珍惜自己。”
他的目光沉静如枯井，姜诗以为他不会答应时，他轻轻点头，柔顺的说：“好。”
“小陆真乖。”她揉揉他乱蓬蓬的头发，心情放松下来，开玩笑一般对他说：“我想好了，如果你真觉得有我在身边更好，我就陪着你。”
他睡觉时，她在心里反复思量，又想起孟知鹤的话，自己确实不能自私的替小陆做决定。
而他如今的状况很糟糕，在女主频繁与他接触前，自己得在一旁看着他，至少不能让他的状态恶化。
如果将来他和女主依然按照剧情走，不需要她了，她再离开就是。
如果因为自己煽动的蝴蝶翅膀彻底影响到他的故事线，那就由自己负责到底，终归她会陪他到彻底好起来为止。
惊喜来得太突然，小陆眼睛一亮，又很快恢复虚弱模样，“你真的愿意陪我？”
“嗯。”
小陆起身回到自己房间，很快拿了两份合同出来，“我已经拟好了，你看看还有没有需要修改的条款。”
“……”姜诗忽然有一种羊入虎口的错觉，而且是自己主动走进了老虎的陷阱，木然的接过合约，“我以为都这么熟了，不需要再签什么合约。”
小陆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身体前倾，神色严肃：“不行，有合约才放心。”
如果不是因为暂时没办法哄得她跟他拿证，他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仰赖一纸合约。
心知这个合约是把双刃剑，可他心里不安，哪怕是不能治病的药，也要先抓在手里才行。
姜诗低头快速扫过合约，与他们的第一份合约一般无二，唯二两个不一样的地方之一就是她从甲方变成乙方，需要扮演什么角色，走什么剧情都得听陆老板安排。
第二个不同之处是“小陆”是老板的专属称呼，不管人前人后，乙方姜姜都得叫老板的专属称呼。
“……”她抬头看向他，想问他就那么喜欢“小陆”这个称呼吗？
最后还是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拿笔签上自己的名字。
合约成立，一式两份，姜诗收起自己那份。
小陆一直盯着她，开口说：“你的那份要我帮你收着吗？”
从对方神情里感觉到他似乎十分想帮她收着，姜诗一顿，笑着婉拒：“没事，我自己可以。”
小陆心里有些遗憾，雪中松枝一样的长睫扇动两下，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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