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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弥,满到溢出来的满

    言照清追着阿弥自京城往南一路走的时候,阿弥并没有察觉到身后有追兵。

    或许是察觉到了,但不愿意多想。毕竟她成功自朝门的斩首刀下抢走了许之还,又将许之还送到了临北城的人手中之后,还顺利自守备森严的京城脱身之后,自信膨胀得厉害。仗着自己骑着的是李朝土地上最快的骅骝马,全然不将身后可能有人追着的事情放在心上。

    言照清在冈山一带将阿弥追丢的十日,阿弥是去了一趟百草谷。

    百草谷神医聚集,其中有个众人举荐的谷主医无能,医术十分了得。阿弥这一路上,肩上的上始终不见好,也不知道那执金吾参将言照清的刀上还不是涂抹了什么毒药,阿弥这一路高烧不止,刀口持续溃烂,等到医无能那儿的时候,医无能一番危言耸听,说是阿弥再晚一日,哪怕是再晚一个时辰来,可能就毒入膏肓——救不了了。

    阿弥不信他。

    她自小就被他这么诓骗着长大的,小时候她还担心,听他将一个练功留下的刀口子夸大其词成可能要断了手的伤处。阿弥当着别人的面虽然一副无事清风模样,说着“没什么要紧的,死就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话,但到了夜里也会偷偷哭泣,怕自己真的死了。

    哥哥要大义推行天下,她还没助他做成一桩事情,怎么敢真的死去?

    诸如此类的还有她换牙的时候

    ,夜里睡觉将乳牙吞进肚子里去了,医无能骗她明年今日她肚子里就会长出一排牙,从里到外地将她给吃掉。

    次数多了,阿弥就不信了,反正医无能也只是要从阮如玉哪儿拿到更多的诊金而已。

    自京城回雀州,阿弥一路严格按着舟渡给的地图走,只在途经冈山的时候实在撑不住,绕了个小弯,顺着南溪河下了百草谷,待了七八日,又从百草谷出来,回到原路上,往雀州回去。

    舟渡早在廉州就接到了阮如玉的任务书,同她分道扬镳,说是要往临北城去。临走前,舟渡将身上的银两对半分了两份,瞧了因肩颈上的伤蔫蔫的阿弥一眼,半晌之后咬了咬牙,还是又摊了三分之一到阿弥的钱袋子里去。

    “你别路上饿死了,我到时候没法跟殿下交差。”舟渡冷声吐出的话硬邦邦的,将钱袋子扎好,塞到阿弥骑着的骅骝一侧袋子里头,“忍一忍,伤口难受也别在路上找大夫,那跟自投罗网没什么两样。按着我给你的地图走,撑到雀州再找罗太医。”

    阿弥低烧热着脑子,混沌点头,问舟渡:“玉娘子叫你去临北城做什么?”

    不是才将许之还送到临北城去吗?

    舟渡梗着脖子,粗声粗气呵斥她一声,“不该你问的别问,管好你自己。”

    阿弥被他这样一堵,心头也觉得恼怒,拉了马头一打马,疾行离去。

    舟渡走了也好,他

    自被执金吾的那位参将言照清在面上割了一刀,将他原本尚算好看的面相破了,容貌毁了,总觉得根源全在阿弥身上,同阿弥说话就总是阴阳怪气的,一路上恶言恶语的时候也不少,几次同阿弥争得急了,面上身上都是杀意,自己掐着自己的手忍了许久才没真对阿弥下手。

    他记恨她,觉得若不是她拦他杀那小孩儿,他断然不会被言照清飞出的匕首所伤。

    若是伤在别处就罢了,伤在脸上,破了相毁了容,往后他要行走江湖,做什么都不方便,去哪里都叫人印象深刻。

    他原本还打算李穆川夺回皇位后,同李穆川讨个一官半职的,但何曾在官场上见过身有残疾或是面部残缺的人?

    舟渡觉得自己的下半辈子算是毁在言照清的这一刀上头。

    身旁没了舟渡,阿弥此后一路倒自在快活,但也不敢在脚程上耽搁,只想早些回去,早些见到哥哥李穆川。

    她拿到了太子令牌。

    她拿到了能叫哥哥有底气站到现国百姓跟前的凭证。

    自京城的同伴手中接过这一枚沉甸甸的令牌的时候,阿弥好似在做梦一样,不敢相信,好几个夜里的路上将贴身放着的令牌拿出来,借着月光或是篝火,翻来覆去地仔细端详,心中好似海浪涛涛,翻涌不止。

    太子令牌。

    太子李景泽当年拿过的、摸过的、用过的令牌。

    他用这令牌曾经挥斥千军,仗

    着这令牌当庭治贪官污吏的罪,也佩戴着这枚令牌在万国来朝时迎接八方来拜。

    阿弥心中感慨,将令牌紧紧攥在手中,想象她从画像中见到的那张脸,在现实之中该是如何模样。

    他若是活着,也有四十二了,等阿弥长到如今这个年纪,他会不会给阿弥指派一门亲事,催促阿弥给他生一个小外孙玩?

    只有一个人的路上,阿弥总忍不住幻想这样的事情。

    他若是活着,肯让她叫他一声“阿爹”吗?还是她要依照宫中规矩,尊他一声“父皇”?

    又或者,是像阮如玉说的那样,他其实厌弃她,因为她的母亲厌弃她的出身。

    所以他连他的姓都不肯给她,她只有一个名字,随随便便自手边的诗词册中扒拉出的一个字似的,不同她的双胞弟弟李寻意,她只有一个字,叫“弥”。

    弥,满,满到溢出来的满。太多余了,所以溢出来了。

    阮如玉就常常说:“你本就是个多余的,太子殿下给你取一个‘弥’字,不就是觉得你多余吗?”

    是啊,一个女孩子,不能继承衣钵,在当今的李朝之中不能成就大业,她远不如长她五岁的哥哥李穆川,也远不如和她同胎所出的弟弟李寻意来得重要。

    他们是男子,男子才能在李朝之中成就一番大业。

    她原本就是多余的,若不是李穆川,若不是哥哥在阮如玉要将她丢弃的时候,抱紧她不撒

    手,她早就死在追兵刀剑之下了。所以,她要像阮如玉说的那样——

    “你这条命是殿下保下来的,是殿下给的,他想要什么,你就只管拼尽全力给他就是。”

    就算是死,为了哥哥,也是可以的。

    阿弥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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