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等待良久，抬起眼睛望向沈韶轩的眼睛时，正对上他眼底的淡然，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嗓音低沉：“你找我，有什么事吗？”</p>
山雨如烟，谢晚撑伞的那只手抖了一抖，沈韶轩终究心里发紧，接过那油纸伞时，指尖触碰到谢晚冰凉的手。</p>
谢晚心绪浮沉不定，只觉得如今瞧着沈韶轩的脸，却始终找不到熟悉的滋味，渐渐的，她不敢再看他。</p>
“韶轩，你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若真是如此，你把真相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今后的事，好不好？”谢晚握住沈韶轩的一只手。</p>
沈韶轩静静撑伞，也不曾将谢晚的手甩开，只是缓缓道：“我的确是个魔人，魔族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p>
“那你说过，你办完所有事情之后就会回来娶我的，如今还算数吗？”谢晚泪眼朦胧地望着他。</p>
沈韶轩终究是合上了唇齿，错开目光。</p>
雨势渐大，谢晚蓦地松开沈韶轩的手，退着步子伫立雨中。</p>
她疲倦地眯着眼睛问他：“为什么？因为你眼里也容不下我，也只想要这颗流光陨吗？”</p>
沈韶轩靠近谢晚，将伞举回她的头顶，他冷峻的目光是谢晚所未见过的，他说：“你今日之所以来找我，便是你已经明白了一切，你知道我从未害过别人，更不可能去害你……”</p>
“那你为什么突然改变心意了？为什么不敢再承诺娶我？”谢晚梗咽，嘴角抽搐地注视着沈韶轩的眼睛。</p>
可惜山中雾浓，谢晚始终未能看清沈韶轩眼里的神色，只听见他的嗓音里有些不耐：“总之，杀了水仙和淑妃的人不是我，当日吸你的灵气，也是因为无计可施。”</p>
谢晚鼻尖发酸，思量片刻后，垂头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肯和那个魔人划清界线？你不是说从今往后要和我在一起，只要和我在一起就够了吗？”</p>
少顷，谢晚又苦笑着落泪：“我知道了，你是嫌弃我这张脸。”</p>
沈韶轩身躯一震，良久才红着眼眶，声音冷淡：“不错，我就是嫌弃你这张脸，我告诉你我有事要办，是因为我早就厌倦了你，所以故意骗你的！谢晚，我已经不喜欢你了！”</p>
“你胡说！”谢晚激动地竖起巴掌，最后也只是疯了似的把沈韶轩手里的伞夺下来，狠狠丢到山崖下。</p>
她冒着雨，雪白的手冻得发紫：“当日你见我受了伤，分明心疼得很，今日你听见我提及自己的脸，双手也分明抖了一抖！”</p>
“倘若你早已厌弃了我，今日为何还要来见我？为何还要跟我解释你没有害过别人？”</p>
沈韶轩忽地搂着谢晚，气丝正吐在谢晚耳畔，温暖潮湿：“不错，你说的都没错，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我也不希望你误会我。”</p>
那一刹那，在远处楼阁中等待谢晚的肖喻川落寞地闭上了眼睛，他心里没由来的感到失落，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p>
成全她们吧。</p>
可是下一刻，沈韶轩又猛地松开谢晚，情绪有些激动，他踉跄了脚步，高声道：“可我毕竟是个魔人，你我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p>
“我不在乎！”谢晚泪流满面，“我不在乎你是什么身份，即便你日后不认得我，不喜欢我了，我也甘愿陪在你身边看你一眼！”</p>
沈韶轩愣了一愣，眼前刹那间落花流水，烟花易冷，他曾有过不顾一切地抱着眼前这个伤痕累累，却心甘情愿一心爱他的女子的念头。</p>
可是提步的那一刻，他怔住了。</p>
他摇了摇头，绝望的低声说：“可是我在乎。如果以后我会忘了你，伤害你，不如现在就断得干净些，长痛不如短痛。”</p>
谢晚的心终于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她敛眸时，泪水混合雨水一起落下，脸上的伤疤似乎又裂了一次，很痛。</p>
半晌，她终于心灰意冷地问他最后一句：“此刻我站在你面前，只要你一句话，你肯不肯带我走？”</p>
沈韶轩摇了摇头，笑容凄然：“阿晚，肖喻川是仙，往后你和他在一起，不会受委屈的。”</p>
谢晚吸了吸气，一步一步走到沈韶轩面前，从袖中拿出那块玉锁，用尽全力丢在沈韶轩胸膛上：“你现在是通缉犯，若日后被捉拿归案，我也只当你是个陌生人。”</p>
“沈韶轩，后会无期了。”谢晚转过身走了几步，忽然身子一软。阖上双眼时，她看见沈韶轩万念俱灰的脸上，划过两行清泪。</p>
他的唇型像是在说：“对不起。”可惜谢晚一个字都听不见。</p>
屋外秋雨连绵，昏昏沉沉中，谢晚头疼欲裂，她在睡梦中寻找那块被她丢掉的玉锁，五指之间却始终抓到一团空。</p>
她在梦中想，或许那块玉锁已经如同油纸伞一般，顺着山路滚到悬崖峭壁，再也找不到了。</p>
之后，谢晚慢慢发现自己失去了所有的法术，她脸上的疤痕因为自己的作贱，久久不见好。</p>
而她竟不能在脸上的伤口钻心疼痛时，像从前一样施法止住些痛意。除此之外，她再也听不见雪儿和小白在说些什么了……</p>
正如谢晚不知道当日沈韶轩冒着大雨，顺着山路找了整整一夜才找到那块玉锁一般，谢晚也不知道，她的法术正是被肖喻川封住的。</p>
肖喻川通过谢晚掌间的朱砂，收回了她所有的法术，待到谢晚真心喜欢上他的那一刻，他便可以如愿取出流光陨。</p>
可是肖喻川终究心里有愧，于是日日夜夜守在谢晚床前，即便谢晚醒来后一句话也不说，他仍静静陪在她身边。</p>
终于有一日，谢晚步履虚浮地走到梳妆台前，亲手拆开自己脸上的药膏，她看见铜镜里映出的一张脸，奇丑无比。</p>
那条长长的伤疤泛着紫红色，像一条丑陋的虫子，正一点一点剖开她的面颊，贴在原本光洁的皮肉上，取而代之。</p>
谢晚淡淡注视着镜中那张脸，本以为自己心如死灰，雪上再也不会加霜，谁知她在看见这条疤时，失手打翻了那面铜镜。</p>
肖喻川从谢晚身后走来，俯身替谢晚整理好地上的狼藉后，痛惜地凝望着她，他抬手想要碰一碰她的伤疤，却被她躲开。</p>
末了，肖喻川握住谢晚的两手，深深地说：“小晚，我会娶你。”</p>
/html/book/40/401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