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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例会上,陈云在主席位副手边作冷漠观时,看到周轸手上玩着一个银盒子。

    是某品牌的唇膏。

    会上男士居多,日常茶话会般的争论不休,互相踢皮球到最后,还是位高者来拍板。这也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的觉悟,担我俸禄之内的忧。

    新加坡代工工厂那头移交的一批模具抵达客户码头,发现了外模断层漏胶问题,临时例会,周轸匆匆赶赴公司。

    医院那头原本就是个幌子。他叫陈云再办出院手续就得,只是伤口得按时吃药换药。

    圆盒子在周轸手里脱了手,径直在长桌上滚出去好远,两侧的业务、工程主管都有些意外,意外周总这是玩哪出,

    女下属识得这是女人的玩意,费解不已,这小老板这么精致,还涂唇膏?

    圆银盒重新送回周轸手里,他面不改色地捏着,言归正传:相关责任部门安排谈判、技术人员去客户那里做客诉检讨,商讨赔偿及设变事宜。

    必要时,周轸说,他会亲自飞过去一趟。

    散会的时候,周轸在吃陈云给他捎回来的药。

    他问陈,“倪嘉勭没说什么?”

    “说你折腾。”

    某人含笑吞药,就着手边一口茶咽下去了。

    折腾的人,今日难得心情好,大发慈悲,和秘书说几句交心话:“倪嘉勭应该不喜欢你这类的,听我劝,别对他抱有太大幻想。”

    周轸说,上学那会儿,嘉勭喜欢过他们班上一个女生,默默无闻那种。

    很偶像剧的桥段,女生一直抗拒班长的示好,他们哥几个起哄,最后嘉勭制止了。

    “后来呢?”

    “没有后来。”那女生辍学了,高考都没有参加。

    时间泯然一切。他们的倪班长,男女之情似乎很淡薄,三十年的人生里,最浓墨重彩就是这一笔,因为人家女生忸怩拘束,倪班长就退回同学线了。

    周轸的意思是,男女之情就像火焰,总要一个人在燃的。

    陈云和倪嘉勭很显然都不是付出型人格,都不是燃烧的料子,“爱我的与我爱的,你选哪个?”

    周轸说,于男人,选我爱的;

    于女人,要选爱我的。

    很显然,倪嘉勭与陈云是反向的两个单箭头。

    很难掉头。

    周轸也不愿意做这个媒人。

    陈云多少有点气馁,属于理工科女孩的骄傲与顽固,“你很少这么八婆的,今天烟火气足到呛人。”

    某人单手托腮在查看邮件,时而抬眼看陈云,“你大可以不听我的。”

    是的,爱情总是叫人盲目的。陈云再和老板顶真,“这个唇膏是倪医生妹妹的?”

    是嘉勉落在洗手台上的。

    *

    东方既白时,也许是冷气调高了,也许是床垫的舒适度不一样,也许是周轸揽抱嘉勉的力道过于紧,

    也许是床边的遥控器磕到地板上的动静,嘉勉惊觉睁眼,细细地汗。

    周轸和她一样,都很浅眠。

    二人惺忪地互望一眼,嘉勉摘开他的手,“我想喝水。”

    周轸去够床头柜上的杯子,自己先喝了两口,再含着水来喂她。

    水渡到了她嘴里,之后的一切,生发得合情合理。

    或因为肌肤相亲,或因为如同饮水之本能。

    周轸再怂恿嘉勉上来时,她像个气恼的猫,两手来掐他,掐他的脖子,扼杀他的讥诮与呼吸。

    躺着的人由着她闹,闹得一身烦躁之际,他两手来压制她的手臂,逼着她俯低下来,随即翻身在上……

    车里那会儿,周轸诚然地告诉嘉勉,他怕她反悔,怕她忸怩地拒绝他。

    他才不要学倪嘉勭,好端端一个人,最后由时间抢走了。

    眼前,仿佛,背后有一世纪的时间来供他们浪费。

    反倒是换嘉勉急了,她急她通勤的时间。

    也急周轸的顽劣。

    他从她的眉心直往脚尖去。

    嘉勉能感觉到自己的异样,这是她从未经历过的悸动。潺潺流动,像晨雾里泣露的花,也像盛夏日照里晒化的麦芽糖。

    香与甜被人吃到唇舌上去,嘉勉羞赧地本能,几乎拿脚去踹成心的人。

    周轸捞住她的腿,来凑近她时,恶狠狠地道,“喂,你把我蹬死,你该怎么出去解释呢?”

    他死得那么难堪,败倪嘉勉所赐。

    嘉勉要他闭嘴。

    好。周轸说,他可以做到关键时候一声不吭,有人未、必!

    他咬字间就果断地闯入了,嘉勉的一口气被他冲散了,气急败坏地出了声,那声音听起来颓废又招魂般地喟叹。

    愚蠢的人才会在性/爱上予取予求,反倒是,女人的欢愉更能奖赏男人的快乐。

    所以周轸摇摇欲坠的汗来挨嘉勉的脸庞,他问她,“喜欢嘛?嘉嘉……”

    舒服嘛?

    回答他的是固执的沉默,只是那沉默早就荒腔走板。哀怨迷离,她越沉默越紧致地绞着他,如同她紧闭的牙关,

    周轸唯有戾气地一齐围剿她,缴获她沉默寂静的灵魂。

    终究,嘉勉被周轸折磨得溢出声来,连同她体内的灵魂,洇成一滩水渍,如海上泡沫一般地荡漾、漂浮,久久难消。

    *

    林平越听说二子中刀了,一个劲地要来望他。

    因着周轸的关系,林平越被保驾着与周家这头地产行业有稳固的建材供应。

    所以林平越时不时猴摞着二子的嘴脸,说老二是我的衣食父母。

    妥妥的甲方爸爸。

    “爸爸”受伤了,哥哥恨不能替你受了呀。也不知道谁占谁便宜。

    屁股一掇,又开始打听起老二最近的姻缘。

    他说二子最近神出鬼没的,那个欧阳小姐你是踹了?不然那女的能公然和老外**,我想你周二也不至于这么没用偿吧,啊?

    周轸但凡被他们按下来,就没有不喝酒的理由。

    天不好,都得怪他头上来。来,喝一杯。

    再没事开点荤腔,打听打听他的风月新鲜。

    兄弟间逗闷子,就是,说点你不开心的,来让我们开心开心。

    周轸兴致寥寥,抬脚踹林平越的架势,“你他妈是不是不行,老打听别人的,以行补行啊,去,滚一边去!”

    林平越觉察到二子的不如意,这份不如意与他眉眼间的松弛很违和,就有点三心二意的,总之,心思全然没在酒上。

    也没在生意上,和他谈正经事,他拿烟喷你。

    这个狗贼。

    “你他妈怎么了嘛,学女人来那事了,是不是?油盐不进呢!”好吧,才不管你甲方不甲方,冲人甩公子哥脸子呢,林平越问二子,不为钱那么就为女人,是哪个女人招惹你了嘛?跟个中二少年似的,找别扭!

    周轸眯眼看腕表上的时间,逼近十一点。

    十一点呀。早上八点到现在十一点,多少个小时,他也懒得算了,他就问林平越,这算不算提上裤子不认人?

    “谁?”林平越顿时来了兴致,谁啊,谁这么大能耐,玩人玩到祖宗头上了。

    好家伙,能让周轸觉得被睡了不认账的,还是头一遭呀。

    周轸白林平越一眼,也冲他抱怨,“你说她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可能炮友的自觉吧。”

    “我去你妈的,炮你妹!”

    “她不打给你,你就打给她嘛。”男人之间的闲话也会这么无聊。林平越万万没想到,他也有给周二做感情顾问的一天。

    “我不打!”二子趁着酒劲傲娇起来,“我就想看看,她会不会主动给我来一次电话。”

    林平越痛打落水狗,“这个点都不来电话,多半没了,兄弟,女人硬心肠来从来不输男人的。”

    林平越又不了解情况,当真以为二子约炮约到个中高手了,各种给他泼冷水,说没准又把温柔乡转移到别人怀抱了,啧啧。

    周轸抓一把冰直往林平越领口里灌。

    “艹,周老二,你丫的魂落人家身上了吧!”疯得一批啊。

    从会所出来,周轸把那个银盒子摊在手心里,拍照传给某人,问她:还要吗?

    言词暧昧。

    微信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然而,良久,一个字没发过来。

    周轸干脆打过去,他问电话那头的人,“是准备了一篇论文要写给我,迟迟交不了稿?”

    那头:“我在看火。”

    看什么?

    火。灶台上的火。

    *

    时间未到零点,嘉勉听到叩门声来开门的时候,门外人携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

    她问他,“要出差?”

    周轸径直进来,把行李箱随手丢在玄关边,归家自觉般地带上了门,落了反锁,“暂时不。这些存你这。”

    嘉勉洗漱过了,长发散着,微微仰首地看着他,仿佛一时难消受他的话。

    左手边厨房里有热腾的香气,周轸问她,“所以你大半夜看什么火?”

    *

    中午的时候,嘉勉发信息给司徒,什么食物养伤口?

    司徒哪里晓得这些,再从妈妈那里取经,结果,司徒妈妈说,黑鱼汤或者鸽子汤。

    鸽子?

    嘉勉说,现在市面上买得到鸽子?

    司徒说很多的,医院附近很多代工食堂都会帮家属熬这些汤。

    下午的时候,司徒再联系嘉勉,说已经让她妈妈买好一只现杀的鸽子,下班后就拿来给嘉勉。

    嘉勉上午进公司晚了个把个小时,晚上又补班了些时候,等到家后,按炖鸡汤的步骤炖起这鸽子汤,

    已经很晚了。

    周轸懵懵地看着她,仿佛今日的酒不担待得很,他极为地上头,“可是你并没有告诉我。”

    “……”嘉勉面上依旧淡薄,“你也没有联系我。”

    倪嘉勉看火的工夫里,料理台上放着平板看电影,是个武侠片,男主识穿了女主的阴谋,为逼她说出事情始末,把她绑到了船上,江心中央,女主的手脚绑在绳索上,绳索的另一头是停船的锚。

    女主迟迟不语,男主一气之下,把锚抛向江心处。

    沉沉下坠,锚牵引着女主。

    她掉了进去,瞬间没入江水里,掀起的波澜没来得及平静,终究,男主舍不得,纵身跳下去了……

    周轸闻言痛快受教,脱了鞋径直往厨房里去,揭开灶台上的砂锅盖,汤烧得滚滚的。

    论起来,他也不是个会下厨房的人,倪嘉勉更是。

    周轸从来不觉得厨房必然和女人扯得上什么关系,然而,某一个夜晚,有这一锅毫无技巧可言的汤,

    他莫名受用极了。

    “如果我今晚不来,你预备怎么处理这锅汤?”

    倪嘉勉有时像清醒有时又像高明地驯服者,“我可以自己吃掉。”

    周轸不满,“你又没有伤口。”说罢,要来亲尝属于他的礼物。

    笨蛋的倪嘉勉,早早地往汤里搁了盐,拳头大的鸽子非但没有脱骨入味,反而很柴很老,

    周轸舀出了碗汤,不遗余力地喝了一大口,

    她悄然地等着他的意见,良久,听到他咕咚一声咽下去,嘉勉忽然自觉,“怎么样?”

    某人:“除了肉没烂,汤很咸,其他没毛病。”

    被点评的人气急来抢他的碗,周轸没肯,一手揽住她,一手端稳手里的汤,“别闹,闹洒了多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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