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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妖娆(十一)

    钟于行望天长笑, 笑着笑着,竟是落下泪来。

    “可叹可叹!可叹在下到底没有孙兄的本事!”

    孙家人一听洋洋得意。

    “在下若也能像孙兄这般用女人的钱用得这般冠冕堂皇,在下定也早有了万贯家产,靠女子成男人中的中流砥柱!”

    那孙家的老妇人一听便怒了。

    “你是何人!”

    “路过之人。”

    “一个路过之人, 也是堂堂男儿, 竟帮女人说话!”

    “老夫人竟然这般说, 若不是在下亲见, 还以为老夫人你是男子。”

    钟于行瞄了眼站墙角站得端正的花翥。

    又道:“正因在下是男人,男人应帮男人。故而奉劝各位一句, 今日之事还是与男人说为好。找女人聊天, 也得分、分、人。”

    花翥闻言,心里却毫无欢喜。

    她本欲帮忙。

    无奈当年卖掉红丹的男子混迹在围观的人中, 为了明日之事, 行事多少受阻。

    而今她更需布下扰乱猎犬追击方向的重重迷阵。

    她乱动乱为,冽泉便不知她欲何为,便会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林安默那处便无人留心。

    东方煜常道:大局为重。

    红丹也说,人终究只能自己救自己,自己振奋,旁人怎么都帮不了。

    花翥则相信阮飘飘。

    相信这个在众人的注视下瑟瑟发抖的阮飘飘。

    那孙家老妇人见钟于行顽固不化,便是给钟于行讲起了道理。她道男尊女卑,阴盛阳衰是世间常态。月亮再亮也亮不过太阳。

    钟于行道:“佛曰, 众生平等。男女皆是众生, 自然男女平等。”

    “胡说八道!”

    “世上之话语皆是妄语, 你我皆是胡说。”

    “相公为天,儿子为地!女人算什么!”

    “那女子便是天地之间的气。无气,人便不可吞吐呼吸, 便会丧命。”

    “她无所出!”

    “那娇娇姑娘也无所出。看来,夫人的儿子身子有些问题。”

    围观众人哈哈大笑。

    那孙家老妇人涨红了脸。张口便骂。“你竟帮女人说话,也算是个男人?”

    “非也。在下帮天下人说话。”

    “张口胡说!”一直默不作声的孙泽海蓦然大怒。

    钟于行深鞠躬,一脸歉意:“原来公子会说话。之前与在下喋喋不休皆是女子,在下还以为公子天生哑。”

    花翥噗嗤,忍不住笑出声。

    见当初诱拐红丹那男子看了过来。花翥刻意撩开幂篱上的轻纱,露半张娇容看似无意浅笑。

    那男人冲她微微颔首,手握纸扇,一副君子作派。

    伪君子。

    花翥暗道。

    放落轻纱,遮掩眼中的厌恶。

    钟于行的那番话让孙泽海勃然大怒。“古人云大丈夫别与小女子较真,兄台先前与我家中妇人争吵不休,岂是大丈夫所为?”

    “兄台,在下可不是大丈夫。所谓大丈夫,顶天立地。兄台可算大丈夫?”

    “自然是。”

    “难怪兄台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与同姓同宗女子有夫妻之实的禽兽之举。着实顶天立地、改天换地。在下佩服佩服。”

    “若说大不违,改天换地,谁比得过你,竟帮女子说话。女子天生低人一等!”

    钟于行大惊道:“兄台不愧是与堂妹相亲的禽兽!竟还不孝!”

    “谁不孝!你血口喷人!”

    “既然孝顺,为何道女子低人一等?难道你娘亲是男子。还是你本天生地养?与那洞中老鼠别无二致。不不,老鼠尚有爹娘,原来兄台还不如鼠辈。”

    “你——”孙泽海便改了语气。数落起阮飘飘的不是来。直言自己成婚多日从未碰过她。

    话因落,围观者、尤其是女子纷纷捂嘴大笑。

    取乐女子者,以女子为甚。

    “原来,还是个雏儿。”

    “这么大年纪,还是个雏儿。丢人现眼。”

    “不定是太肥了,进不去。”

    旁观者起哄。

    阮飘飘不住后退。

    小兰死死咬着嘴唇,血顺着牙缝流出。泪水啪嗒啪嗒往下落。却张开双臂,挡在阮飘飘之前。

    花翥欲动手。

    幂篱上却挨了一下,地上弹落一颗煮熟的豆子。

    眠舟抱着剑坐在窗口,朝口中丢着豆子。

    花翥忍住,退了一步。

    钟于行闻言愈加恭敬:“原来,兄台——短、小、软。”

    花翥蓦然红了脸。

    连耳根都羞得通红。

    只用幂篱将自己遮掩得更严实。

    众人微怔,狂笑。

    就连那个诱拐红丹的男子也用扇掩面,大笑起来。

    那孙家人岂甘心受这般欺辱?

    男子们举起带来的东西,女人们一人一句。

    钟于行面露笑意,旁人污言秽语,他便加重污言秽语。

    旁人阴阳怪气,他便更加阴阳怪气。

    怎么都能胜出一分。

    气得孙家人嗷嗷直叫。

    乐得围观者嘻嘻哈哈。

    花翥瞠目,她知晓钟于行能说,不料这么厉害。

    只是听着那些话,面上烫得越来越厉害,只恨不能在幂篱上裹一层白布。

    暗笑自己无用。竟是连这些话都听不得。

    也嘲弄自己不自量力,她还想帮忙。若是她与这群人争辩,怕不到三句便会被生生骂哭。

    吵不过,那孙家仗着人多便想要动手。

    花翥欣喜。

    心道终于可出一份力。

    孙家人既然来找阮飘飘的事端,定会带上当年与阮家签下的那纸婚书,婚书上应写得清楚,阮飘飘只要犯了错便得被休妻,所有财物尽数归孙泽海。

    吵得厉害了,孙家人便会出示婚书。

    争得厉害了,便会打斗。她便可寻机拿到婚书一把撕了。

    到底不过一张纸。

    撕了,阮飘飘便自由了。

    自会有纠纷,但自会有人帮她们。

    本以为事情容易了几分,不料那孙泽海也意识到自己入了套。制止住家人胡闹,整理衣冠,正色道:“这位兄台。在下娶了阮家小姐,可有天大的委屈。”

    “喔?呵。兄台不妨说说。”

    “阮家小姐相貌丑陋。如何配得上我这个读书人?”孙泽海目光投向花翥。“若说合衬,自然是美人配才子。”

    花翥不禁退了一步。

    钟于行道:“兄台说的都对。相貌对女子及其重要,诚如功名对读书人重要。故而,美人才会配才子。”

    孙泽海忍着气,道:“相貌丑陋也就罢了。此女似乎还深夜外出。女子外出,岂不是无德?”

    花翥心中一紧。

    原来孙泽海将前夜之事压在了此处。她忧心钟于行如何应对。

    却听钟于行道:“听闻兄台年幼家贫,娘亲卖了好几个女儿才养活了你。”

    “娘与姐姐大义!”

    “卖女儿得出门吧?原来,在兄台眼中,你娘亲便是无德之人。”

    孙泽海大怒。

    吵不过,便怒目向孙家老妇人。

    那含辛茹苦养大儿子的老妇人头埋得极深,羞惭不已。口中喃喃道给儿子丢脸了。

    花翥笑不出。

    只觉得悲哀。

    若说有欣喜,便是她留意到,一直凝神听着钟于行说的那些话,阮飘飘眼中的光渐渐多了。眸子亮了,眼中的光盛了。

    那孙泽海终于抽出婚书,紧紧抓在手中,高举起。道阮飘飘犯了错,家产自然是他的。

    孙家人燃起了斗志,推搡中撞着了小兰,她撞着了鼻子,满脸是血。

    始终沉默的阮飘飘大惊,小心扶起小兰,一脸心疼。

    钟于行见状便大声道:“阮姑娘。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既然放下便可成佛,何不先提起屠刀,砍尽不公?”

    阮飘飘呆呆望着他,掏出手绢小心擦掉小兰面上的血迹。

    轻声安慰两句。

    孙家人闹得越发厉害了。

    阮飘飘起身,看着那举着婚书嚣张跋扈的孙泽海,举小鸡般单手将他提了起来,另一只手从两岁幼童中夺取物品般抽出婚书叼在口中。

    顺手一抛,孙泽海宛若一个小球般飞了出去,撞入竹林,哗啦啦折断了不少竹叶。

    落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这才在众人的惊叫声中吐出婚书,撕得粉粹,揉做一团。丢入桌上的茶壶中。

    “这是婚书!”

    阮飘飘手一摊:“没有了。”

    “你敢打自己相公?”

    阮飘飘看了眼在竹林下摊成一团的孙泽海。想了想:“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钟于行连声道说的好。

    众人大惊,继而大怒。

    “一个女人,有胆子冲着男人与婆家发脾气?你嫁来我们孙家,便是我孙家的人!死了,也是我孙家的鬼!”

    一把将正与往前冲的小兰一把拖至自己身后。阮飘飘声如洪钟。“你们可以欺负我但不可欺负小兰!”

    她单手举起椅子辨欲砸向那孙老妇人。手在空中顿了顿,转手砸向个头最大的那个男人!

    “我——只是我自己!”

    花翥噗嗤笑出声,眸中带上了泪光。

    她本欲丢掉幂篱帮阮飘飘一把,记起明日要做之事只将想法埋入心底。

    不可乱了计划。

    何况——

    阮飘飘单手接住粗壮汉子砍来的锄头,夺过,双手用力,膝盖一顶,轻而易举将锄头柄折成两截。

    又将桌子放正,一巴掌拍下,桌面便出现了裂口。

    孙家人本欲前行,见她这般晓勇便也怕了几分。口中骂骂咧咧,步步后退。

    他们骂一句,阮飘飘便用力在桌上拍一下。

    裂缝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多。

    孙家人、围观者颤颤看着,一动也不敢动。

    桌面上那一角在阮飘飘的手下坍塌得越渐厉害,桌面崩了,桌腿很快也出现了裂口。

    “咔嚓。”

    桌脚断裂。

    茶壶落下摔得粉粹。

    那已被泡成烂纸团的婚书睡在破烂的瓷片中,一团糜烂。

    桌子,和它所负担的一切,尽数坍塌。

    一如阮飘飘身上的负担。

    花翥从一开始便知道,最后那一刻,阮飘飘根本不需要她帮。

    东方煜曾说,世上有的是天赋异禀之人,只是那天赋异禀中没有花翥。

    花翥咬唇,眼眶湿了。

    唇角却露出笑来。

    她一人强,算什么女子强?

    众人大惊,道世上还有如何可怕的女人!

    钟于行手一摊:“在下说了,你们还是与在下这个男人谈——安全。”

    事情闹大,“惊扰”了林安适。

    他来得气势汹汹,看了眼,便判了阮飘飘无错,家产也全部判给阮飘飘。

    毕竟当初签下的婚书已经没有了。

    当场和离。

    与花翥最初推断的结果全然相同。

    林安适不是想要帮阮飘飘,他是想要将阮飘飘不贞之事放大。孙家丢了一早林家许给他们的家产岂会善罢甘休?自然会闹得满城风雨。

    林家有兵,孙家只敢闹阮家,便给阮家增加了一个弱小却麻烦的敌人。

    势力彼此撕咬。

    昨日的事闹开。

    林阮两家也应猜透了彼此的意图。

    谁都想要将罪责推过对方。

    东方煜曾评价厉风北,意欲为君者,名声也很重要。

    可东方煜也曾道:当对权力的控制到达顶峰,所谓的名声,即便是坏了,也有人帮着处理。

    在花翥看来,蓉县之事比的不是谁更能运筹帷幄。

    而是谁更有胆量、有本事快刀斩乱麻。

    孙家大吵大闹,林安适笑着让他们去找阮家闹。

    他不过秉公办理。

    花翥与满头大汗的阮飘飘相视一笑。

    鹬蚌相争。

    得利的只会是渔翁。

    透过藩篱上悬挂的轻纱,她睨见对门小酒馆二楼黑影一闪而过。哪个黑影这几日一直紧跟着他们。

    不是林家的人。

    也不是阮家的人。

    是谁的人不重要。

    花翥望着天空。

    第一只雕落下。

    她撩起幂篱上的轻纱。本就天生媚骨,加上东方煜的指导,只要愿意便可媚眼如丝,只一眼便可让男人酥软身子。

    当初诱拐红丹的男子略踌躇,摇着扇子前来。

    花翥身子一转,离开得慌乱无措。

    那男人紧随她身后。

    第二只雕,入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啦~~嘻嘻~~

    本打算一次更新完的,但昨晚有些亲亲在等所以先发一半,比心心,谢谢支持,爱你们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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