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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夙夜(二十二)

    九月初一。

    封禅。

    登基。

    立后。

    天方亮, 杨佑慈便带着文武百官封禅。北唐封禅一直在距离永安城近的高山,阳啟没有伟峰,杨佑慈又主张节约民力,不愿携官员四处奔波。

    便将封禅之地选在青葵湖中央的鹿夔岛, 岛上已简单修了方形封禅台, 意味四海环绕大地。

    当日该鹿夔岛为呦鹿岛, 取“呦呦鹿鸣”之意

    湖边已备下不少渔船, 丁戜着青灰色衣衫亲自为杨佑慈摆渡。

    祭天,祭地。

    依旧用天佑为年号, 过年关后便是天佑元年。

    封禅回宫。

    海公公颁布由陈中友拟定的诏书。

    递交传国玉玺。

    宫中原有的乐师奏乐。杨佑慈从光中走向朝会的大殿。百官朝见, 山呼万岁。

    登基后,鹰羽卫将新皇登基之事传至各州府, 州府将大赦天下。

    章容反叛、杨佑慈伐章, 天靖城牢中的囚犯都被拉出作战,初建国时牢已空空。

    而这一月鹰羽卫全城清查,略有可疑便投入狱中。牢中再度人满为患。其中便有花翥套问消息的那个大卷胡子。

    着实“大赦天下”。

    新皇登基,而后封后。

    皇后在宫女的簇拥下换好华服从正门缓缓而入。凤冠霞帔,光彩照人。被珠帘遮挡的娇容尚带几分稚嫩,身材单薄。

    走向皇帝。

    走进深深的宫闱。

    花翥遥望着杨佑慈,阳光晃着眼眸。

    万事毕,正午的阳光坠入天靖城,最阴暗的角落也可感受几许温暖。

    仪礼毕。

    皇后入宫, 皇帝却与朝中要员去大殿后的御书房议事。

    夜有宴, 官员们离开不得。官员们三三两两, 散坐青石铺就的大殿前院。中饭是一小碗白饭,一叠小菜,无酒。

    “太过急躁!不合礼仪啊!”礼部小官捧着饭碗低声道。

    “陛下勤政爱民。”

    “可这般看轻登基封后大殿, 上天可会降下责罚?”

    “国师大人说上苍怜爱世间苍生,陛下此行也是敬天。”

    有些官员窃窃私语。

    更多的沉默不言,留心他人的动静,不知是否在考量寻机去皇帝那边参一本。

    花翥是朝中唯一的女官,又是国师的养女,一举一动自然备受注意。不少年轻官员寻借口与她闲聊。她随口应对了几句,接过小太监递来的饭食,与朱曦飞、林安默混在一处坐在角落边吃边聊。

    那两人相谈甚欢,她借那二人垂首深思。

    可今日宫中处处都是鹰羽卫,宫外、天靖城外全是军队,万清宵及章家的老弱更是被盯得寸步难移,甚至有文官道此时若是从草丛里窜只老鼠都能涌来十几个鹰羽卫用箭将其屠戮。

    这便是近处的鹰羽卫。

    花翥知晓远处也有不少。

    鹰羽卫最初建立时本是弓箭队,射艺不佳者连门槛都靠近不得。此刻,宫中的所有高处都布置了背负弓箭的鹰羽卫,不少箭簇上甚至沾了毒。他们奋力或许存在的杀意,然后用长箭毁灭。

    东方煜与贪星若真要生事定会选在今日。越往后,杨佑慈帝位越稳,即便顺利反叛,也难以稳定群臣、安抚百姓。

    忽闻酒香,竟是蓉县的竹云间。

    不过巴掌长的小酒瓶是林安默绑在腿上带进宫的。三跪九叩首都未曾洒落。林安默又摸出三个拇指大小的杯子,一人一杯。

    “厉害。”

    “翥姑娘,这便是林某常年慰藉失去夫君又不愿再嫁的女子时练就的好本事?”

    “偷酒?”

    “好腰好腿好相貌。”

    花翥瞄了他一眼。颇有兴致地接过小酒杯。

    三人避开别的官员,青玉酒杯撞击出脆响,小口饮尽杯中酒。偷偷摸摸中潜藏惬意。

    褚鸿影瞄见,挪走目光,林安默用眼神邀他,他只正色离开。他不管,别的鹰羽卫自然不管。

    林安默道:“褚侍卫长不懂风情。”

    “终究在朝中,这般放纵终归不好。”

    “朱兄所言极是。林某定换个方式胡闹。不如今夜去花魁那处留宿,次日不给钱偷跑?”

    “怕是那花魁喜极而泣,道终可送小将军一夜过夜费为礼,帮小将军做些事。林小将军可还有酒盏?”

    好几月不见的丁戜背着钢刀一身灰衣飘然而至。笑吟吟挤在花翥与朱曦飞之间,接过朱曦飞递来的小酒杯,与当初在覃风寨时相同。那时三人也时常围在一起饮几杯。

    “此酒很淡。细品似有浅浅的草叶香。”

    “不是草叶,是竹。蓉县特产,竹云间。”

    “丁某念旧,更喜汀丘的酿春。”

    “酿春?好名。朱兄呢?”

    “蛮族的马奶酒。”

    林安默又问花翥。

    花翥喝过的酒不少,若说喜欢,还是竹云间更易入口。

    丁戜道:“为兄还以为小妹喜欢甜甜的米酒。女子不少都喜欢。”

    花翥淡淡然道:“米酒看似甜,初喝无味。后劲却不小。”

    “当年在紫炎关为兄在鬼市喝过一种从西域偷也运来的酒,鲜红色,用一种奇怪的小果子酿制。”

    “林某好酒,却从未听过。”

    “紫炎关最靠近西域,可先帝尚在时与西域的交流也不多。要鬼市才偶尔得见。”

    花翥酒杯杯沿停在唇边,东方煜好酒、好茶、好美食、好天下一切好物,在汀丘时似乎喝过朱曦飞说的那酒色红艳、带着果味的酒。脑中最后的一根线缓缓补上。

    原来如此,不愧是她师父,真是长于诡计。

    给丁戜斟酒,花翥软声打探:“二哥的戮夜阁今日以何种身份参与此事?”

    “自然是江湖门派。”

    “江湖门派甚少插足政事。”

    丁戜微抬眼,复又笑道天下都是皇帝的,登基也选在呦鹿岛,他身为戮夜阁阁主不露面岂不是愧对皇恩?

    “当年在汀丘,二哥说要屠戮世间不平事,屠戮世间该杀之人,不知可曾如愿?”

    “妹妹当年说要纵马游遍江湖,不也未曾如愿?你我皆被困于世俗。反倒是元璋兄当年说要权力美人竟是样样都到了手中。你我空有少年意气,举步维艰。”

    “原来妹妹与兄长皆是失意人。今日下朝,二哥可愿与小妹一道去青葵湖旁饮酒?河中有鱼,捞出一两条还可果腹。”

    “今夜恐怕不行。”

    “小妹想定二十条鱼送飘飘。”

    “捕鱼之事,偶尔一整日得不到一条。”

    花翥笑吟吟点头。

    丁戜今夜不回青葵湖。

    不定戮夜阁的渔人都在天靖城守卫。

    事态紧急。

    花翥抿了一口酒。

    与林安默目光相对,林安默眼神中有笑意,用笑意隐藏猜忌。

    酉时过半,太阳方才落下。

    夜宴。

    朝中不少官员携家眷一道前来。

    招待忠臣家眷之事本应交由皇后,可宫中除了这大殿与另一间充作御书房的大屋,寻不到面积宽广可招待所有重臣家眷的地方。杨佑慈令海公公找了一些屏风、珠帘门。

    司马家的皇后坐在皇帝身后,悬挂着珠帘。陈家的皇贵妃也到了,贺紫羽与她坐一桌。

    章叶雨未曾露面。

    后宫的暗斗已经开始。

    能进大殿的是正一二品官,他们的家眷坐在他们身后,面前立着屏风。

    桌上依旧是三菜一汤,果真有一道菜是蒸鱼,米饭中掺入了不少野菜。

    朝臣用眼角余光彼此招呼,捧起饭碗叩谢陛下隆恩。

    东方煜说厉风北定会在五年内南下。逼得皇帝如此表率,逼得百官争先追随,逼着民间豪富变奢为俭。

    而后府库丰盈,养军备战。

    花翥与林安默、朱曦飞的官职都不算高,只能坐在大殿外。

    大殿外不便遮挡,便无女眷。

    坐在大殿外的官员虽说官职低微但大都是青年俊杰,忠臣的儿子们混在其中,笑谈不休,于笑言中缔结利益。

    那些父兄在朝中有权有势的,比如宰相陈中友的儿子,杨佑慈贴身将领王仲的兄弟,太傅钟平的儿子钟俊杰甚至带了侍女。被众人围着,神彩飞扬,得意万分。

    王仲的兄长王孟与弟弟王季更若众星捧月,与陈中友的长子陈静坐在一处,相谈甚欢。

    只因今日在御书房杨佑慈又赐了一场婚。将陈中友那曾嫁给章容残废儿子的女儿嫁给王季。

    那女子比王季年长两岁,又是二嫁。

    “男才女貌!天生一对!”官员却这般恭维道。

    “若那姑娘的爹不是当朝宰相,又有几人会觉得是良缘。”林安默笑道。

    “若说良缘,谁比得过林进之,连五岁女童都为你倾倒。不知小女娃的滋味可好——”有人哈哈大笑。那不过是个六品小官。

    素来宁静淡然的林安默面上略显露几分不悦。若是平日早已动手揍人,偏偏今日不便发作。

    此六品官有胆子招惹林安默,又总不自觉看向司马元璋,缘由已清清楚楚。于此种时候生这种事端的都是蠢货。

    却可利用。

    举杯便与朱曦飞饮了三杯。

    花翥看似一饮而尽,却是用袖遮挡,酒皆被她小心倒入里衣。身上便有了酒味。

    趁着“酒意”她代替林安默重重呵斥那六品官身为朝臣竟将那些空穴来风在此种情况下说起,难怪年近三十还只是个六品官。

    林安默微微眯眼。

    那六品官怒道:“在下不过说笑,你一个女人——”

    “女子无用,你何苦在乎女子的说辞。”花翥举杯,杯中只有浅浅一口酒,一口饮下,面无忧色。“何况,本官不过说笑。”

    那六品官性子暴躁,定会将矛头对准她。

    歌舞喧闹了几分。

    乐师、舞者都是章容招入的。

    几曲歌舞后,阮飘飘的云袖坊出了场。

    花翥寻机给众位官员推荐云袖坊。

    王季笑道:“听闻云袖坊养了不少美人,今日果真有幸。”

    “王三公子方才坐拥娇妻,便心念舞女?”说话的还是那六品官。

    司马家与陈家相看两相厌,

    王季娶了陈家的女儿,等于陈中友与王仲联手。自然引得司马家不快。偏偏司马家来朝中的除了女眷便是性子浮躁的司马元璋。

    陈中友的长子面有不悦。

    别的朝臣哈哈大笑,笑道不过是个舞女。

    王季自知说错话。他与兄长王孟皆是憨厚老实之辈。靠着二哥王仲的一片忠心才攀登高位。不太擅长应对此种境况。

    花翥拿过林安默桌上的方酒杯,又拿来自己的圆酒杯。今日人多,宫中不能给朝臣拿出式样统一的杯子。

    她在两个杯子中都斟满酒,起身道:“王三公子,着实有趣呢,酒进了方杯便是方形,进了圆杯便是圆形。”

    “果真是女人,胡说些什么。”

    花翥见王季目光轻松了几许,还酒杯给林安默。施施然坐下。

    王季笑道:“水本无形,进了方杯便是方形,进了圆杯便是圆形。与水无关,与杯子有关。”

    语罢,王季对花翥感激一笑。

    “翥姑娘更厉害了。”林安默轻声道。

    “进之为何不反击?”

    “林某是男人,与那帮成日口舌之争的文官不同,林某是武将,只动手。翥姑娘,今日陛下登基,你这般欲做何事?今夜定有大事。”

    花翥记得当初有人说,与她最像的人是林安默。

    那六品官终于明白意思,咬牙切齿。

    梁子,彻底接下。

    花翥本有生事的意愿,更要有事让她生非。

    云袖坊的舞女终于进门,却是阮飘飘的独舞。

    因为阮云、阮玉昨夜失踪。

    花翥心底一声冷笑。

    云袖坊的女孩皆出生于贫苦人家,开门不过一月,阮云、阮玉便已学好了两支舞。

    阮飘飘只当是天赋。

    天赋?

    东方煜曾说花翥在歌舞上极有天赋,她尚且不能不到初学舞蹈一月便熟练学会两支极难的舞蹈。

    阮云、阮玉平日说话文绉绉,手指尖有常年弹琴留下的痕迹,足尖有伤。

    绝不是穷苦农户的女儿。

    念及那日在云袖坊的闹剧,花翥确定她们是钟平的人。

    她不愿分神顾及此事,索性连夜绑了。那两个女孩被谷羽看管得很严。

    大戏即将开始,也会很快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纠结了很久,终于定了写法,终于写到这里了……┭┮﹏┭┮话说这一话写到“偷偷喝酒”我忽然记起当年在上课时乘着老师不注意偷吃零食~~~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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