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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霜降(三)

    花翥皱眉, 抽手。

    司马元璋握得更紧,手顺着手腕往下,拉住她的手,言辞恳切:“小妹, 当初为兄被迫与先帝的女儿订下婚约, 不想中途生变。而今先帝唯有一女尚未及笄。为兄担心皇帝又被迫定下婚约。故想早些与小妹定百年之好。”

    “呵。”

    “朝中上下, 世间豪富, 有的是想与我司马家结亲的人家。与小妹之事为兄也曾想罢了,可终究念念不忘, 夜夜辗转反侧。”

    花翥觉得可笑, 却又正色道:“我哪儿好?”

    司马元璋皱眉沉思,忽舒展开眉头:“琴技。”他说的是当年花翥在酿春楼抱琴“卖身葬父”之事。

    “许久不学。”

    “更好, 做大娘子学太多琴棋歌舞不好。应学算账、管家。”

    花翥满口嘲弄:“我当你娘子, 你可愿分我一半军权?”

    “胡闹。成了大娘子只应安心在家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与妯娌和睦相处,不再抛头露面。”

    “你喜欢女孩?”

    “要儿子。”

    “那便让那珑儿姑娘给你生啊。”

    “小妹可是在吃醋?”司马元璋神情分外恳切,赶紧道珑儿不过是个得宠的通房丫头,他喜欢便给她一口吃的,一件衣裳。他若不喜欢,找个小厮打发了,卖了都行, 若觉卖了有辱门楣, 杀了便是。何况珑儿也生不出孩子。

    花翥知他不是说笑, 有心奚落。

    “你收了她几日就说她生不出?”

    “八日。”

    “司马兄,你——”

    “她是买回来的,连家养丫头都算不得, 如何能生养我司马家的孩子?为兄带回了一个曾在永安城侍奉的老妇人,那妇人懂幽闭之术。”

    寒意顺着花翥的后背爬满全身。

    在永安宫待过,她自不会不知何为幽闭。所谓幽闭,是用木槌猛击女子下腹部致使子宫脱落。可与男子行房.事,永不会有身孕。危险异常,甚至可能丧命。

    咬牙切齿“你若是嫌弃,红花、麝香、水银,难道不可用?”

    “一个奴婢,也配?”见她娥眉微蹙,似在忍着火气。司马元璋更是柔情款款。“为兄不是狠,为兄也从未强掳人来。本就是买的,买了便是我司马家的东西。何况为兄给了她不少珠宝衣裳。小妹别气,为兄只是听说这般可行便试试。为兄在意的不过是你。”

    试试?

    试试!

    花翥阵阵恶心,恨不能抽剑将其砍成两断!

    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汀丘是司马家的天下。

    而今朝中最有权势的是司马枭,陈中友,林渊。

    司马家族凭借一己之力护卫北方河山。司马元璋年少时就心高气傲,有了身份加持更不将旁人的感受放在心上,我行我素。

    要对付司马元璋不可逞口舌之利。

    必须重挫司马家。

    必须联络第一山庄且在无司马家参与的情况下收回紫炎、明荣。

    花翥懂了杨佑慈让她一人前来的用意。

    若派令人带兵前来,出汀丘容易,可只要离了汀丘司马家族便可令麾下将领带人将他们斩杀,再将这罪状推至蛮族身上。

    一人前来是险棋。

    若是第一山庄之事成了,她便可求率领邢家军征北,杨佑慈定会答应。若征北顺利且遏制住司马家族势力——她就算想要北地的最高军权,杨佑慈也会给。

    届时,才可真正将这个嚣张跋扈、毫无人性的富家公子踩在脚下!

    不可妄行。

    面前的司马元璋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与她、唐道、丁戜一道说笑的少年,他变了。唐道、丁戜也变了。

    花翥唇角微微上扬。

    她也变了。

    用力将手抽出,直言道:“司马元璋,你看中的不过是我这张脸罢了。”

    “我的心思你难道不知?”司马元璋甚为激动的抱来一个红漆木盒,盒中整齐叠放着她失踪的旧衣和东方煜当年买给她的首饰。

    花翥脸唰得青了。

    咬牙道:“宅院有地契且在我手中。司马元璋,你这是偷!”

    “汀丘的东西都是我司马家的。你还能告官不成?”司马元璋手摁在花翥的旧衣上。“你走后,为兄不过想要留下些东西寄托思念。”

    “你这是偷!”

    “小妹难道不曾感动?”

    “厌恶!”

    “小妹素来穿男装,今日女孩装扮,难道不是为了见为兄?”

    花翥冷笑:“是因除了这一件别的衣衫都被洗了。”

    “小妹是害羞?”

    花翥语结。

    忍着气,冷道:“司马兄有的是温香软玉。”

    “不如你。”

    “男人总喜欢干净的女人。女人也该喜欢干净的男人。你当初总说我‘脏了’,而今——我嫌你脏。”

    司马元璋目光冷了几分,话语间也不复之前的温存,冷道:“小妹,林安默,朱曦飞,哪个是‘干净’的?”

    “林进之眠花宿柳,可他的确温柔多情,他最大的错是每个都爱。朱曦飞——他知晓我要何物。”

    “朱曦飞能给的?难道我给不了?”

    “回到汀丘后我忽忆起当年。”

    闻言,司马元璋的目光柔软了些许。

    当年他二人,还有丁戜、唐道曾排坐在一处,喝酒、说笑。那日树梢、脚下铺满黄叶,唐道拽着她的手奔跑在山坡上。那时唐道还会笑,丁戜全无心机。司马元璋不过是个普通少爷。

    阳光、树林、秋日的风。

    汀丘的一切看似未变。

    “人变了。有人收敛锋芒,有人放肆张狂。司马少爷前途光明,定会登上高位。”

    司马元璋大笑,轻轻拉住花翥的手:“小妹一番话,原是要说这个。你嫁给我,我定求皇帝封你为诰命夫人,你我间何变之有?”

    花翥用力甩掉他的手。“所谓诰命,到底不过靠着夫家。夫家若是倒了,诰命夫人也不过沦为街头乞丐。”

    譬如章老夫人。

    她取下暗月剑。横剑,剑身寒气逼人,她记不得自己用这把剑杀过多少人。

    手指拂过剑鞘上的凹痕:“我花费了不少时间才清洗干净里面的血。”

    “当了诰命。便用不着做这种事。”

    花翥横剑,

    “从汀丘到明荣,到覃山,再到天靖城,我所思所想,从未改变。司马元璋,你生下来便有的,我都要。你凭本事得不到的,我也要。不管将来你的位置有多高,我定能比你站得更高!”

    “凭你?也就仗着皇帝喜欢你这张脸才得了个校尉。”

    “那司马兄呢?若没有司马大将军,凭你自己又能获得什么?”

    “哐!”

    木箱盖子重重扣下。

    光从窗外钻入,落在木箱上。灰尘如狂舞的兽。

    “花翥,你是皇帝的人,又是东方先生的徒儿,我不会拿你怎样。你却给本将军听好了——你就算插上翅膀,也决然飞不出这汀丘城!”

    “我不过想在家中多住几日。那是我家。旁人若是进了我家,若是拿了我的东西,便是偷。”

    “你——”

    “司马将军,告辞。”

    关门,阳光落在身上,方舒服了些。

    想到那个木箱,却又怒火从生。几次三番告诫自己以大局为重。抬眼,珑儿正花枝招展坐在院中,她重新打扮过,香粉味浓烈,娇颜动人,举手投足娇娇怯怯。

    若不是司马元璋亲口说,花翥至多当珑儿是个得宠的通房。而今看见这个女孩,心生怜意。

    她本欲带珑儿走,可而今自身难保,珑儿这身子骨决然受不得颠簸。只能暂且作罢。

    见花翥出门,珑儿也款款起身,行至她身畔,手才碰她衣角,脚一软便跌坐在地并娇滴滴哭了起来。

    那三个小丫头当即哭着闹着要司马元璋前来主持公道。

    花翥知晓这珑儿姑娘大抵将她视作了司马元璋的新欢。各种生事只为在司马元璋面前告她一状。

    她素来不擅长应对这些事。当年在汀丘她被几个妇人责备时还是东方煜帮忙解围。

    念及东方煜,涌起心酸。

    眼前的少女故作可怜也只是为了一份浅薄的宠爱,司马元璋为自己快乐毁了她一生,珑儿不会不知。

    花翥越想越心疼,半蹲在地上小声道:“他还没出来,你哭也没用啊。待他出来再哭,不然眼泪哭没了,装不像。”

    字字句句,诚心诚意。

    珑儿白了脸,气鼓鼓瞪着花翥。

    她看来也不过十五六岁,小小的鹅蛋脸,精致的杏眼,美眸长睫。面上涂着厚厚的粉,唇上点着朱红色的胭脂,娇艳欲滴。

    花翥觉得可惜,十五六岁本是用不着浓妆艳抹也娇美可人的年纪,这般精雕细琢的面容,美则美矣,却只是美。

    便好言劝道:“粉不用涂太厚,胭脂不用搽太厚,反而不好看。”

    字字句句,诚心诚意。

    珑儿指着花翥的鼻尖,气得打颤:“你——”

    花翥担心珑儿身子受不得寒,便一把将珑儿从地上扶起。她在力气上虽制不住那些孔武有力的男人,对付珑儿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却是绰绰有余。何况珑儿身材娇小,矮她许多。

    扶起后,花翥认真叮嘱道:“地上凉。”

    字字句句,诚心诚意。

    “你、你——”

    花翥轻笑:“平日多吃些红枣、枸杞,对身子好。不用道谢。”

    转身便走了。

    此地不宜久留。

    要扳倒司马家,让司马元璋好生吃点苦头,必须与第一山庄结盟分割北地军权。

    整个司马家她只进过司马元璋的小院,虽只是窥一斑见全豹,却也可看出司马家岗哨极多。

    想要出关得拿到司马枭的军印。

    极难。

    又或者——

    她忽然想到珑儿唇上的朱红色的胭脂。

    胭脂多从红蓝花中提炼,而红蓝花则是多年前从西域传入。苏尔依曾说北蛮不会像中原地区这般漫山遍野开垦土地种红蓝花做胭脂,偶有人做,也不如中原做得好。

    当年杨恩业与蛮族开商贸,最重要的货物便是献给蛮族贵女的胭脂。苏尔依也是来到中原才知晓胭脂长成什么模样。

    花翥有了主意。

    家中,牟齐儿与秦芳坐在园中吃柿子,说是花翥床上的小公子送的。

    牟齐儿笑道:“翥小将军才走,衙役、差役前后来了好几波。还真是天罗地网。”

    秦芳也忧心忡忡。而今别说去第一山庄,她们几人怕是会老死在汀丘。

    花翥好言安抚。

    牟齐儿见她目光灼灼,笑言看来用不着老死在汀丘。

    眠舟披着乱糟糟的长发趴在桌上睡大觉。听见花翥脚步声一跃而起,从怀中掏出一个柿子塞给花翥。

    又软又甜。

    “哪儿来的?”

    “司马后院的柿子树。我清晨醒来便去拿了几个。熟透了。”

    “师兄……这不是拿,是偷。”

    “柿子与我说可以吃它。”

    花翥忍笑。

    司马家前后院界有人看守,眠舟却如入无人之境。

    她先前多虑了。

    军印之事已有办法。而今需要的不过是宅院的图纸。

    “可师兄为何去偷柿子?”

    “寂寞。”眠舟拉着她的一只手,枕着。“师父走了,我只有师妹了。起来未见你,有些寂寞。”

    “还有大师兄和青悠呢。”

    “大师兄恨我。那双生子嫌我多余。”眠舟将花翥的手抱得更紧,目光落在花翥带回来的小包裹上,一动不动。

    包中是三盒胭脂,三盒水粉。还有一对黄色的泪滴型水玉,尖端处有黄金打制的坠扣。

    花翥拿过眠舟的黄色头绳,将水玉系在头绳两端。

    “我原本打算买一对铃铛。幸而选了坠子,不然岂不干扰师兄去司马家拿柿子。”顺手帮他绑头发。问起当初东方煜可留下出汀丘的秘法?

    “师父让我问你。”

    花翥无言。东方煜还真是相信她。脑中却不是没有主意。问道:“师父柜中的蛮族果酒是鬼市上买的?”

    “有人送。”

    “送酒人你可认识?可在汀丘?”

    “认识。在。”

    花翥浑身轻快不少。

    谁说——她飞不出这汀丘城?

    作者有话要说:  【小花猪黑化进度条——60%】

    【关于本章】

    1、司马元璋其实不算变得太厉害,回想下,他出场时就因为一点儿小事让人打小花猪。越来越有钱有权,又成了皇亲国戚,自然比旁人骄傲很多。

    他本就没有把珑儿当“人”。对他来说,买回家的是奴婢,是东西,本也算不得人。

    2、他对小花猪倒是真情……所有温柔基于小花猪长得好看且没有找到比她更好看的。话说这收捡旧衣服的行为换个1v1言情、**、百合都感觉挺浪漫,咋个到这本书就那么——惊悚?

    3、小花猪本章在砍人的边缘徘徊……没砍人,忍了一口气是为了重创司马家。

    4、至于小花猪和珑儿——哈哈哈……理解下,她在男人堆里混久了……真.钢铁直女~~~感谢在2021-02-03 23:52:11~2021-02-05 16:5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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