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嫣跟机械厂谈好了, 每周教三天,包吃住,保证大米饭管够,每天有一碗肉菜, 正式员工有的福利, 她也有。
运输队也不甘示弱,开出了同样的条件, 甚至打出了亲情牌, 宁英杰。
他们知道, 很多人都对技术有所保留,不会轻易教给别人,但宁嫣不一样,她大大方方的带着机械厂的职工搞出了收割机,不仅帮机械厂创收,还将技术毫不保留的教给了职工们。
特别大气。
他们从中看到了机会。
宁嫣本来不想接这活,那张家父子的态度不咋地, 把运输队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但运输队的领导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 还答应给她两块布, 十斤棉花。
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也只有走南闯北的运输队拿的出来。
宁嫣被糖衣炮弹打倒了, 没办法,她想要一件新棉衣, 做一床新被子。
家里带出来的铺盖的,用了很多年结块了,也不怎么暖和。
而这里的冬天非常冷。
约定了也是一周教三天,指定宁英杰给她当教学助手。
想学的都可以来学,运输队上下一片欢腾。
这样一来, 一周六天在外面,周日偶尔回大队一趟,机械厂拨了一间小小的屋子给她,既当办公室,又当住宿。
要是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也可以找她帮忙。
这两家都是国营单位,工资不高但福利好,平时经常发东西,宁嫣也有份,合起来就有两份。
不是正式员工,但胜似正式员工了。
所以,宁嫣的小日子过的很滋润,顿顿大米饭,脸蛋丰盈,身上也也多了一点肉,开始抽条了 。
当然,这是暂时的,暂定为三个月。
同时,她也在熟悉环境,结交人脉,忙的不可开交。
她难得回一趟村子就被叫到大队部。
村支书亲自给她倒了一碗白开水,“宁嫣,你坐。”
宁嫣有些受宠若惊,“村支书,大堂伯,你们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村支书笑容满面的说道,“我们想用工
分跟你换收割机,你看如何?”
其实,农具一直在他们手里,正用着呢,好使的不得了。
不光割稻,还试了割野草,割玉米杆子,高梁杆,都能用。
其他大队看了眼热,又一时之间买不到同款收割机,纷纷跑来借。
村支村是精明人,免费借是不可能的,租可以。
也不用钱,就用稻谷抵吧。
就这,几个大队还抢破了头。
这本来是宁嫣给大队争取的福利 ,“不用那么麻烦,我说了送……”
村支书摆了摆手,“那不行,不能坏了规矩,以后就不好带队伍了。”
有功有赏,才能服众,才能激励其他人,也不会让当事人寒心。
宁嫣默了默,“那你们就看着办吧,我没有什么意见。”
村支书已经跟大队部的干部都商量过了,“我打听了一下,另一台机子被隔壁大队买走了,一台缝纫机的价格,我们也这么搞,东西你用不上,全化成工分吧。”
机械厂不对外散卖,而是大批量的往外卖,订单多的做不过来,已经排到年后了。
所以,就算是占着天时地利,下面的大队也买不到现成的。
“行。”宁嫣不假思索的点头,“不过,我不想在知青点吃饭。”
她现在属于外借人员,跟知青们接触的不多,但人多了,总会有点摩擦。
村支书眉头一皱,“康小敏又烦你了?你的性格就是太好,有些人蹬鼻子上脸。”
那个康小敏就像打不死的蟑螂,各种挑刺,各种说酸话。
她将生活中的不顺心通过嘴巴发泄出来了,但,除了父母,谁会无条件的包容她?
她的口碑相当差,偏偏还不自觉。
宁嫣倒是没放在心上,就是觉得她好烦,“算了,没必要闹的太僵。”
坐在一边的大队长宁春华终于发话了,“那来我家吃吧,让你大伯母多做点。”
宁春杰每次回来都会狂吹宁嫣的彩虹屁,说她有多么厉害,多被上面看重,就连他这个堂哥也跟着受益。
领导都能叫出他的名字了,还鼓励他好好干,向宁嫣
多学习,甚至暗示会重点培养他。
被小堂妹带飞的感觉太爽了。
宁家人自然是很感激宁嫣的。
“行。”宁嫣很爽快,她收到的谢礼,那一袋大米还在宿舍里放着呢,还没有拆封,正好拿来当口粮。
最近她吃食堂吃多了,身上多了点肉,不再是干扁四季豆了,有点小开心。
村支书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试探的问道,“等忙过这一阵,通电计划是不是该排上日程了?”
宁嫣一口答应下来,“行啊,到时给我安排一个安静的空屋子,做实验用的,再拨两个助手给我。”
村支书和大队长相视一眼,“可以,村尾有一间废弃的屋子,我让人修一修就能用。”
至于助手,一个是村支书的儿子,牛三哥,一个是大队长的小女儿,宁英莲。
都想让家里的孩子们跟着她多学点东西,她有本事,这一点大家都看到了。
宁嫣倒是无所谓,只要听她的话就行。
说干就干,宁嫣在宁英莲的陪伴下,从村头走到村尾,走遍了大队的每一个角落,对地形了如指掌。
村庄是依水而建,最中间的是大队部和仓库晒场,其他人家都散落在四周。
宁英莲给她介绍村里的情况,她什么都知道,跟个包打听似的。
哪家跟哪家沾亲带故,哪几家不对付,哪家媳妇泼不泼辣,孩子聪不聪明,成绩好不好,她都很清楚。
宁嫣留在一幢矮小破旧的建筑面前,“这就是小学?”
宁英莲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对,村里的孩子都在这里读过小学,但能考上中学的,没有几个。”
村里人说不关心教育吧,孩子一到年纪就送去学校。
说关心吧,他们从来不逼迫孩子上进,实在读不下去,那就领着去干农活。
宁嫣沉默的看了半响,“女孩子入学的多吗?”
宁英莲愣了一下,“不多,女孩子都要干家务照顾弟弟妹妹。”
父母都在田地干活,孩子没人管怎么办?只能让家里的大孩子做出牺牲。
但,资源都倾向男孩子。
同等的情况下,宁愿让小几岁的女儿干家务,也要送儿子去读书。
这就是现实。
她作为家中唯一的女儿,倒是读到了初中,直到她不想读了为止。
所以,初中文凭的她才能在大队里拿到一份轻松的活,计工分,发放农具。
宁嫣微微摇头,什么都没有说,继续转悠,有些事情不能急,慢慢来。
宁英莲忽然叫道,“妹妹你看,这就是拨给你实验的地方,以前是五保户住的,五保户去世后房子收回来,位置有点偏,所以没有人要。”
宁嫣推门进去看了一眼,两间屋子残破无比,野草丛生,怪不得没人要。
“跟他们说一声,搭个围墙,院子要大,这个位置再搭一间屋子,不用中间隔开。”
“好。”
不仅逛了村子,还逛了田地,宁嫣一边逛一边拿出纸笔将地形画下来。
村民们只见她在涂涂画画,好奇的一打听,说是要搞发电,顿时沸腾起来。
“小嫣,好好的搞,我们都等着。”
在他们眼里,这就是有文化有本事的自家人,骄傲又自豪。
宁嫣笑眯眯的点头,“放心吧。”
村民们很稀罕她,”你怎么就那么聪明呢?“
不等宁嫣说话,其他村民已经抢话了,“像她爸呗。”
“对对,阿海就是方圆百里最聪明的崽。”
他们拉着宁嫣聊往事,宁嫣很喜欢听有关宁瀚海的事,听的津津有味。
不远处,康小敏撇了撇嘴,“德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呢,农活也不好好干,就知道炫耀。”
程海棠反而很喜欢宁嫣,她喜欢跟有本事的人交朋友。“人家有正经事。“
康小敏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白嫩的手底全是水泡,硬生生的挑破,挤掉脓水,留下无数痕迹。
这一过程太疼了。
“不就是去上课吗?谁不会,我要是大队长的侄女,我也能去。”
酸溜溜的话让程海棠很是不舒服,凡事都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只会嫉妒别人。
宁嫣能上去,靠的
是大队长的侄女吗?不是,是她设计的新型农具,靠的是她的真本事。
所以,她是心服口服。
但她已经懒的跟这种人争了,她未必不清楚,但就是要找茬才舒服啊。
“你还是好好干活吧,先填饱肚子再说。”
虽然吃的是大锅饭,但粮食是用工分换的,康小敏的工分根本不够。
知青们自己都不够吃,怎么可能分给别人?
为此,已经闹了好几场,知青点的气氛特别差。
康小敏一听这话,顿时恼了,“你也觉得我占了便宜?我能吃多少啊……”
程海棠淡淡的嘲讽,“一顿两碗饭都不够。”
康小敏……肚子里没有油水啊。
她忽然扬声大叫道,“宁嫣,海棠说,你在外面吃好的喝好的,口粮也用不上,不如给我们知青们吃吧。”
宁嫣???
她哪有什么口粮?一周六天在外面吃住,大队可不给她工分。
程海棠猛的回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康小敏。
踏马的坑她?
“我没有说过,我对天发誓,要是我说了这样的话,让我五雷轰顶。”
宁嫣跟知青们接触不多,但对于这些人有几分了解,程海棠挺直爽的,而康小敏小心思特别多。
“我想,海棠有事会直接跟我说的,不需要你转达。”
程海棠长长吐出一口气,就知道宁嫣是个聪明人,不会轻易被骗。
康小敏冷哼一声,“你这是不信我?好心当作驴肝肺。”
“不行,我的心灵受到了伤害,你得赔偿我,就用口粮赔吧。”
宁嫣惊呆了,之前没有这么不要脸啊,这是进化了?
“你不如去报警呀,看警察叔叔怎么说。”
康小敏每天都吃不饱,还要干重活,还感觉被排挤在外,整个人如坐在火药桶上,暴躁的不行,看谁都不顺眼。
“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我不活了。”
得,又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
程海棠离康小敏远远的,生怕又被坑,知青们也不敢凑过去,怕被缠上。
宁嫣眼睛都瞪圆了,
“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芳姐轻轻叹了一口气,“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她心态失衡了。”
一个年轻男人凑了过去,哄了半天才哄好了她。
宁嫣多了几眼,“这是谁呀?”
芳姐神色有些复杂,“村支书家的二儿子,还没有娶老婆。”
宁嫣秒懂,知青们别看文文弱弱,手不能提,肩不能担,但挺受村里年轻人的欢迎。
相比同村朴实的同龄人,他们更喜欢谈吐文雅干干净净的知青。
长辈们是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就当中和下一代的基因,谁不希望孙子孙女会读书呢。
她没有多说什么,换了个话题,“芳姐,你是高中毕业吧。”
芳姐见她没有八卦,对她的评价更高了,“对。”
宁嫣微微一笑,“我想要搞一个小水电,到时需要人手,你愿意来帮我吗?”
芳姐眼睛一亮,不假思索的点头,“好。”
再苦也没有种地苦。
宁嫣考虑好了,做一个铁制水轮机,配上一个改装的发动机就行,这样就能通过低压线路供电。
这是目前最合适的方案,经济实惠。
难的是机组安装,这很有讲究。溢水口,沉沙池,栏污栅的安排是重中之重,需要人手来帮忙。
先选址吧。
“宁嫣,有你的信。”宁春华的声音响起。
宁嫣立马奔过去,一把抢过信,白色的信封上一行龙飞凤舞的字,宁春华收。
只有收信地址,却没有寄信地址,这样也行?
不对呀,明明是写给大堂伯的。
宁春华已经将信封拆了,将里面的信递给她,“你爸的信,提到了你。”
其实,他跟宁瀚海已经断了联系,心中早就怀疑宁瀚海出了事。
他不敢乱打听,怕惹事,但又放下不,这都成了他一桩心事。
如今收到信,才放心了。
宁嫣抖着手打开信,信不长,只有薄薄一页。
先问侯了宁春华一家和村里人,再报个平安,没有透露具体的近况。
接着话风一转,希望宁春华能帮他看顾
一下家人,特意点了宁嫣的名字,说是他最可信赖的长女。
看到这里,宁嫣的眼眶红了。
都没有见过面,怎么就成最可信赖的?
但心里暖暖的,说不出的慰帖。
她在信里没有说下乡的事,只写了两个地址,但显然宁瀚海猜到了,在信里也没有明说,留足了余地。
通过一来一回的信,父女俩的脑电波神奇的同步了,有了一定的默契。
宁春华将宁嫣拉到安静的地方,见四下无人,忍不住问道,“小嫣,你爸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和宁瀚海是一起长大的,彼此都很了解。
宁瀚海每年都会写三四封信,但这两年就断了,里面肯定有事。
宁嫣抬头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他下放到农场。”
宁春华的脑袋一懵,心中的怀疑得到了证实,却无法接受,哑着声音问道,“什么罪名?”
宁嫣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是高级知识分子,这就是原罪。”
这是时代造成的。
宁春华气的骂了几句脏话,阿海是个好人,知恩图报,从不忘本。
“他祖祖辈辈都是贫民,根正苗红的贫民。”凭什么搞他?
宁嫣看他这么生气,反而有点高兴,“人家搞你不需要理由。”
宁春华发了一通脾气,但还是憋屈的要命,“怎么能这样?早知如此,何苦读了那么多年的书。”
现在都没有高考了,全靠推荐上农工兵大学。
宁嫣心情很平静,读书是有用的,也是普通人唯一能改变命运的途径。
“这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会迎来光明,只要熬过去都会好起来的。”
她坚信,未来是光明的。
宁春华抹了一把脸,将那份焦躁压了下去,“这件事你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包括英莲。”
宁嫣眼中多了一丝暖意,她没有看错人。“好,大堂伯,我就跟你说一句实话,我想将爸爸接出来。”
宁春华看着女孩子坚定的眼神,不禁愣住了,“接出来?那些人能答应?”
宁嫣淡淡一笑,扬了扬手中的信,“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之前还不许通信,犯人还能申请监外执行呢。”
为了这个计划,她煞费苦心,千里迢迢来到这里。
不错,这是她准备安置宁瀚海的地方,没有比之更合适的。
这里是宁瀚海的老家,有感情牵拌,有群众基础,再加上利益绑定,一切都ok。
只要再搞定上面的领导就行。
宁春华倒抽一口冷气,认真的打量了她几眼,“你做了什么?”
宁嫣每走一步都是反复推敲,精心安排,但说出来时轻描淡写,“就是多寄了一点好药,那边极度缺药。”
宁春华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眼前的小姑娘胆大包天,敢想敢做,敢跟天争。
还真被她砸出了一条路子。
有女如此,夫复何求,阿海是个有福的。
“你哪来的药?”
“我自有门路。”宁嫣一笔带过,不愿多说。
当初她将急救法教给那位医生,结下了善缘。之后求过去,人家很痛快的帮她搜罗了不少药。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兰因絮果,皆有来因。
宁春华脑袋乱哄哄的,提醒了一句,“你悠着点,步子别太大。”
容易扯到蛋吗?宁嫣气定神闲,一切都在她掌控中,“我有分寸,你只要装不知道就行。”
宁春华不得不承认遗传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明明宁嫣父女没有相处过,但同样的高智商,性格都有几分相似。
“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当年要不是阿海想办法搞到了红薯,不知有多少村民饿死。”
每次让他们偷偷去火车站接,所以,他们猜测,是从很远的地方买来的。
背后的艰辛可想而知,但他从来不提。
“好。”
远处传来宁英莲的叫声,“爸,小嫣,吃饭了。”
“走吧。”
时间过的飞快,三个月的培训工作结束了,北方的秋天很短,一眨眼就过去了,进入了初冬。
早晚的温差很大,太阳出来时很舒服。
宁嫣穿上了毛衣,再罩上一件外衣,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她忙着收拾行李,别看只有三个月,但多了不少东西。
新打的棉被,请人帮忙做的棉衣棉靴围巾,还有单位发的劳保用品,工作服,手套脸盆肥皂热水瓶等等。
还有一些票证也得想办法用掉,免得过期了。
领导亲自来送她,表示了感谢,“宁嫣同志,这是你三个月的工资。”
“还有工资?”宁嫣愣了一下,当初只说包饭包住。
“当然。”领导爽朗的大笑,“我们又不是资本家。”
正式工是每月38元,宁嫣只上半周的班,给了她二十块,三个月就是六十块。
她上课挺卖力,毫不保留的传授知识,每次开课都挤满了人,连领导们都喜欢去蹭课。
培训了一段时间后,效果相当不错,底下的普通工人有了一定的基础,有的都学会看图纸了。
当然,技术员的进步最大,有些画出来的图纸有了长足的进步,可喜可贺。
领导对她相当满意,“先跟你提前约好,明年再来哈。”
宁嫣微微一笑,“看我档期,如果能排开一定来。”
领导挑了挑眉,“你造出来的铁制水轮机和发动机,我都看了,很有意思,先预祝你成功。”
宁嫣这三个月忙的飞起来,除了教学任务,结交人脉,还要准备建造小水电需要的东西。
修修改改了好久,总算是出了成品。
“非常感激。”
她在机械厂混熟了,有一帮子学生,想做点什么很方便,大家都为她大开方便之门。
学生们还求着一起参与呢,实践教学的效果特别好。
别看她年纪小,但在学生心里很有威望,什么都难不倒她,啥都懂。
但凡学生去问题,她都会耐心的解答,一遍又一遍,直到你弄懂为止。
她还特别注意避嫌,出出进进都跟一群女学生待在在一起,言行举止也大大方方的,大家都相处的很和谐。
但运输队那边就没有那么太平,张家父子像是被占了地盘的狗,想尽办法要夺回来。
他们父子不是大度的人,不停的为难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