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ript><sript>
徐老道扣拳击掌之声激荡八方上下三千里,长风滚滚,临山城昏天暗地,飞沙走石。
却也依然无法阻碍这场细雨,绵绵无尽。
火氏妖城的那位代城主,紧随在姚家族主之后,与姬家族主一道杀上前去,两家统共来了八位太上,只是还没正是交手之前,就已经出现伤亡,身死道消的两位入圣,一位来自南城北域的姚家,而另一位则是来自北城东域的姬家。
对于这件事,姬家族主姬无月显然不太在意,目的就只有活捉那名云家孽子,仅此而已,缘由为何,包括姚宇在内的众人全都想不明白。这可不是什么蝇头小事,需要多多上心,毕竟打从最开始的时候,姬无月忽然表明态度站在了瑶光这边,就显得极为突兀,毕竟东域姬家跟云温书之间的摩擦并非很多,并且全部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事,无需大动干戈,直到后来,姬无月明知那番对峙不过演戏罢了,却也依然铁了心要将红香阁的立阁之本打破砂锅问到底,再到如今,忽然就要活捉云泽,尽管他已明说不会让那云家孽子活着离开东域姬家,但这件事却从头到尾都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周身缠火的那位火氏代城主,大跨步上前,同时也在警惕包括姬无月在内的姬家四人。
鬼知道这家伙脑子里面究竟正在想些是什么,又是不是会忽然反水,倘若当真如此,最先遭难的,就必然会是他火氏妖城。
乌瑶夫人已经盯住了瑶光圣主。
秦九州脸色苍白,一声不吭独自上前,拦在了他们面前。
连同火氏妖城的五人在内,便是统共九位圣道修士。
七位圣人,以及两位入圣。
得益于年轻之时闯荡江湖无意间收获到的某样古老传承,原本只是走了寻常练气士路数的秦九州,才会成为如今这个专精复文一道的符箓派修士,并且造诣颇深,尽管为了提前准备那座用来护住楼阁的阵法,这人已经损失了相当程度的心头血与精气神,但却依然不容分毫小觑。
好歹也是秦家少爷,哪怕在他口中言来,自己跟那天下家族之首的秦家已经没有半点儿关系。&bsp&bsp
姬无月没有与火氏妖城联手的打算,甚至自身气府异象张开之后,还将与之同行的四位姬家太上也给排斥开来,玄光笼罩之下,紫气万道煌煌灿灿,一路激荡汹涌犹似大雾翻山而过,又似凶险山涧大浪翻沫,独自一人以身前无敌的高昂气势杀向前方。
姬家毕竟不是姚家。
姬无月也毕竟不是姚建。
但现在可不是讲究那什么狗屁傲气的时候。
火氏代城主啐了口唾沫,双臂一震,取了一双烧得赤红的板斧出来,握柄缠蛇,火热明亮,而其一双虎目则是怒瞪那个看似脸色苍白,好像手无缚鸡之力的秦家少爷,狞声言道
“你们几个跟不上去,就去帮忙宰了那只黑乌鸦。嘿,二十多年前的那次围杀,还真是让瑶光元气大伤,好不容易逮到这个天赐良机,掏空了家底竟然也才只有一位圣人太上,真他娘晦气!”
说完,火氏代城主那粗莽汉子又啐了口唾沫。
在其身后一位脸颊两侧生有鳞片的圣人摇头轻叹,没有纠正这位代城主不可理喻的裨益,也没有多说瑶光难免还要留下一两位圣人负责坐镇瑶光圣山,避免被人掏了老家,打个措手不及,闷不吭声招了招手,带着另外三位火氏太上,一同转向乌瑶夫人跟瑶光圣主那边的战场。
姬家三位太上长老,一阵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其中一位圣人太上做出决断,凌虚蹈空,转身同样奔向瑶光那边。
只是不等几人赶至那边,方才以那支狼毫小锥写了“雷霆万钧”四个字,将姬无月周身玄光撕出一道缺口的秦九州,就忽然以咫尺天涯的秘术拦在了众人身前,手中狼毫小锥身前一划,便是一片灵纹宛若蛟龙一般游弋而出,随后手腕一抖,狼毫小锥的笔尖便流溢出米粒大小的一点灵光,璀璨生辉,迅速滴落,像是水珠落入水面一般,在虚空中荡漾开来。
灵纹游弋,迅速形成一座烙印虚空的无形阵法,将这一片天地强行拘禁起来。
“画地为牢。”
秦九州徐徐吐出一口清气,便见灵光扭动,迅速变作早被世人废弃不用的“画地为牢”四个古字,以某种极为繁复的方式相互勾连,旋即迅速蔓延扩张,以虚空为纸,烙印其上,很快就消失不见。
拢共七位圣道修士,脸色都是一沉。&bsp&bsp
姬无月大手一抹,周身玄光上的那道缺口立刻恢复无恙,周身紫气莹莹,红霓冲天。
“秦家少爷,真是好大的胆气。”
姬无月称赞一声,嘴角带笑,眼神讥讽。
秦九州面无表情看向另一边,眉关紧蹙,许久方才终于叹了口气,开口问道
“你来做甚?嫌命长,活腻歪了?”
众人一愕,那火氏妖城的代城主悚然一惊,还未回头,手中板斧便已横劈身后,所过之处,火光熠烁,焚烧虚无,却在斧刃侧面,陡然传来一股巨力,伴随“铛”的一声清脆之鸣,这一斧,便斜劈高处,擦着赶在“画地为牢”之前闯入其中的那人耳边掠过。
柏石举着一只满布龟裂痕迹的手摸了摸耳朵。
“好险。”
随后笑道
“有些事,既然发生在眼前,就不能视若无睹。不平则鸣。”&bsp&bsp
火氏代城主这才回过神来,虎目虚眯,打量着来人。
柏氏妖城的正人君子,这位代城主自然是听说过的,毕竟对方也是自有妖族以来,一直都很难得一见的读书人,并且还得到了北方两座书院的共同认可,奉作正人君子,甚至是在妖族之中掀起了一股席卷八方的读书浪潮,所以鼎鼎大名,简直如雷贯耳,哪怕不想去听,偶尔闲逛火氏妖城,也难免会在大街小巷的旁人口中有所听闻。
更何况半个月前方才匆匆见过一面。
只是当时的柏石,可不是如今的这幅模样。
火氏代城主扯了扯嘴角,满脸狞笑,转过身来正视这位读书人。
“柏氏妖城的正人君子?嘿,怎么落得这幅田地?”
柏石微微摇头,不愿再在这件事上多说,同时也是深知眼前这位火氏代城主性情凶戾,绝非良善之辈,便是真的说了缘由,两人观念不和,也不过是平白遭人耻笑而已,何必如此?
既已决定出手厮杀,便不必徒争这番口舌之利。
火氏代城主眼神当中闪烁着源自本性中的凶残暴戾,忽然抬斧便杀,由下而上斩过一道火热痕迹,将虚空都给焚烧塌陷。
却被柏石手中忽然多出的一只翠绿玉箫抵挡下来。
一个满身龟裂,书卷气环绕,一个五大三粗,满身凶戾杀气。
甫一照面,便不止是手段高下之争,同时也是气势之争,便在玉箫与火斧相较之处,一道道灼烫雷霆激烈呈现,迅速蔓延,只一瞬间便将大片空间撕裂开来,狰狞痕迹犹似一道道雷弧烙印其上,暴露出虚无中的晦暗雾气,却有更多裂痕都以压倒之势向着柏石那边。
秦九州轻轻一叹,却还不待出手相助,那姬家族主便已转身杀来,玄光异象像是潮水迅速蔓延,边缘之处撞击虚空,强迫原本已经消失不见的“画地为牢”四个古字重新浮现出来,像是气泡一般被那玄光凶猛挤压,崩现出道道裂痕。
秦九州脸色微微一变,再也顾不得柏石那边,手中狼毫小锥随同手腕轻轻一转,便有“气贯长虹”四个古字瞬间写成,待得秦九州口中斥声一吐,就立刻溶解开来,变作如火如荼的一片白光,撞入姬无月的玄光异象之中,却也只是方才撕出一条缺口,就被随之而来的紫气翻涌绞成粉碎。
道法之争,高下立判。
但其实本不该如此,只是心头血这种东西,毕竟很难修养回来,并且太过牵扯无形中的精气神三物,这才导致秦九州如今的状态远不如平常。
倘若同在巅峰,哪怕稍有不及,也只一线罢了,不会败得如此轻易。
更何况说到底秦九州也是一个符箓派的读书人,本就不同于练气士与练体武夫,不太擅长捉对厮杀这种事,所以无论是面对一个,或者面对一群,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更多还是依靠肚子里的那点墨水,依靠手段繁多。
所以秦九州很快就无奈咬破了舌尖,再将那支狼毫小锥置于面前,张嘴一吐,便是一片血雾将其笼罩。
一瞬间,那支狼毫小锥就立刻变得血光凛凛,随后尽数涌入笔尖狼毫之中,好似蘸饱了朱砂墨水一般。紧随其后,狼毫小锥的笔尖就再度凝聚出一颗米粒大小的珠子,却不同于之前的璀璨雪白,反而绽放腥光万丈,迅速滴落,凝而不散,随着秦九州手臂晃动,手腕连点,一连九颗血珠便凝于面前。
姬无月已经再次杀来,异象紫气凝聚如梭,将其身形包裹,随之飞身而至。
一指紫芒,身后拖拽滚滚红霓三千丈。
虚空抖动,哗啦啦作响,大道神音轰然响彻天地间,一条条阴阳二色的大道锁链凭空浮现,陡然射穿了这座以“画地为牢”作为根本的阵法,倾斜交错,铮铮有声。
众位太上神色骇然,慌忙避让。
而在其下,秦九州神色冷峻,手中狼毫小锥一划而过,那一颗颗腥光万丈的血珠就接连炸开,血雾翻滚之间,凝聚一个个血字,从左到右,依次是为振山撼地、回风返火、纵地金光、飞砂走石、江翻海搅、锦绣山河、月明千里、如日中天、一叶知秋,转瞬间,整座大阵轰然混乱起来,种种异象翻卷不定,天摇地晃,烈火熊熊,金光如刀,砂石成钉,大江大河翻涌扑卷,千川万渎凌空镇压,月光朦胧,大日璀璨,秋风肃杀卷起落叶一片,接连压向一指杀来的姬无月。
一瞬间,但见虚空崩碎,罡风如吼。
扬砂走石乾坤黑,播土飞尘宇宙昏。
兵兵扑扑惊天地,煞煞威威震鬼神!
烙印虚空之中的“画地为牢”四个古老文字,轰然粉碎。
混乱之中,陡然间便有红霓万丈冲天而起,姬无月周身紫气燃烧,恍如神明一般立于虚空之中,右手手臂的整条衣袖都已消失不见,满布伤痕,其中又以一条起自虎口,终至手肘的伤痕最为狰狞,已经暴露森森白骨,血流不止。而其身旁,诸多手段都已尽数散去,唯独一片枯黄落叶,仍旧随着一阵秋风摇摇晃晃,接连斩断了姬无月周身紫气如火。
那姬家族主神色漠然,忽然伸手一把抓住了那片枯黄落叶。
嫣红鲜血,顺着指缝流淌而出。
却待他将五指张开之后,却再也见不到半点儿落叶的踪影。
“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厉害的一些。”
姬家族主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
“但也仅限于此。”
秦九州呵呵一笑,面色已经较之先前越发惨白了许多,手中那只狼毫小锥被他食指中指轻轻一拨,便绕着拇指转了一圈,洒出三颗浑圆血珠之后,狼毫小锥的笔尖便重新变作原本该有的颜色。
秦九州瞥了一眼,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
姬无月立刻嗤笑一声。
“要不要再吐点儿墨水出来?”
秦九州闷不吭声,手掌一握,便将那只狼毫小锥收回气府,毕竟不是自己的本命物,用起来虽然顺手,但却威力有限,随后便转而取了另一只小锥出来,笔杆通体漆黑如墨,点缀洒金,笔尖雪白,不带分毫杂色。
他将笔尖蘸在其中一颗血珠上,猩红颜色,立刻喂满了雪白笔尖,随后手腕一抖,便重新写了“画地为牢”四个古老文字,重新将这小天地拘禁起来,也让那些实在是不敢轻易插手,生怕会被姬家族主殃及无辜的三位姬家太上,被迫无奈只能停下杀向乌瑶夫人那边的脚步。
姬无月斜瞥一眼,仅只冷哼一声。
姬家出身的三位太上,立刻面露尴尬之色。
只是同为圣人,依然难免会在手段实力的方面存在高下之别,但真要说起来,这些比起秦九州姬无月更老一辈的人物,既然如今已经成为一座庞然大物的太上长老,就足够证明他们的天赋悟性绝对不差,若将那些用来评价年轻一辈修行天赋的说法放在他们身上,就最差最差,都是天之骄子一类的人物,若非如此,就几乎没有任何踏足圣道的可能。
但这依然不够。
所以他们唯一能够做到的,就只有顶着性命之忧游击骚扰罢了。
秦九州可不怕这个,毕竟在他而言,对付一个,和对付一群,虽然肯定会有一些差别存在,但却差别不大。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没有必要拼命的情况下,将这些人全部拦在这里。
秦九州胸膛深深起伏了一次。
然后抬手握笔,以雪白笔尖轻轻触碰另一颗血珠,猩红颜色,立刻重新喂满了这只本命小锥,以虚空为纸,这一次不再如同先前那般,而是手腕迅速抖动,一笔一划写出狂草一行。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
姬无月周身玄光大作,紫气如火如荼,随其拳出翻涌而动,煌煌灿灿滚出红霓万丈,已经当头杀来。
秦九州头也不抬,笔尖蘸血,继续狂草文章。
“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
笔至此间,已经再也没有时间继续写下去,也已经没有更多的墨水可以写下去。
秦九州长长吐了口气。
狂草文章浮于虚空之上,凝而不散。
却在随后,整座天地陡然一静,岁月长河的其中一段,不声不响出现在九天之上,汹涌奔腾,垂落下来,如似一条星光流淌,越过秦九州的头顶上方,轰然撞入那篇文章之中,便见星星点点柳瀅乱飞而出,跟着便有一轮红日,忽然出现在两人之间,继而缓缓升空,恍如明珠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紫气退散,红霓消融。
姬无月神情骇然惊变,却已躲闪不及,整片虚空都在随之迅猛崩裂,接连坍塌,恍如刮骨钢刀一般的日光神辉席卷而至,短短瞬间,那姬家族主就已遍体鳞伤。
大日在上,大河翻涌。
潜龙腾空起,幼虎啸山林。
鹰隼试翼击长空,奇花布锦万象容。
与其之下,那姬家族主已经不复先前漠然,神情端的狰狞,怒吼声如雷炸响,周身玄光大作深邃如渊,紫气蓬勃尽数融于体内,使之肌肤如玉,煌煌灿灿,遍体上下覆盖红霓如甲,一掌虚握,立刻便有大道神音铮铮而鸣,涌现岁月长河水在其手中化作一杆星尘遍布的大戟,轰然砸下。
神光璀璨充斥大阵之内,随后撕裂烙印虚空中的“画地为牢”四个字,将这大阵也给撕得宛如破烂布袋,雪白光芒,激射万里,射冲斗牛,下通地户。
而在其中,那龙吟虎啸,与鹰唳花开之声,只一瞬间就被彻底湮灭。
万籁俱寂。&bsp&bsp
一片苍莽之中,秦九州已经面无人色,还未等到尘埃落定,身形就忽然一个踉跄,手中那件本命物,砰然炸碎,化作点点流萤飞溅出去,他脸色猛地一变,张口呕出大口鲜血,再也无力为继,身形直挺挺倒在这座画地为牢的大阵之中,心口处,一点猩红缓缓溢出,随后整个人猛然僵直,瞠目圆睁,无数裂痕瞬间遍布全身上下,在这如针刺目的雪白之中,印出一片血红。
大阵另一边。
一场读书人与江湖莽夫的气势之争,已经撕裂虚空。
诸如此类的情况,其实很早之前就在这座临山城中发生过一次,只是那一次的动静不算很大,毕竟当时的秦九州与那景家族主景天明,虽然有些意气用事,但也没有摆上台面,所以很大程度上来讲,就只是相互之间心知肚明的做做样子,仅此而已,远没有什么浩大声势,比不了那位红香阁麟女梳拢那日,几位圣人只凭气势之争便使亭台楼阁光景错落,如梦如幻,更比不了尉迟夫人先前只凭无形气势,便将整座临山城压下十丈之深。
但无论哪次,比起此间这场读书人与江湖莽夫的气势之争,都稍有不及。
关键还是在于两者的相性犯冲。
知书达理的良善之辈,往往天性避离鬼域之徒,这可不是良善之辈委曲求全,而是两个方面的问题,第一个方面便是不愿与之针锋相对,尤其读书人之所以读书,便是为了知大义,明事理,约束言行,与人为善,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就像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哪怕读书读出来的圣贤君子也管不了天底下那么多的不平之事,但管不了别人却能管得了自己,便是读书最大的道理。
另一方面,就是所谓的相性犯冲,就像一个人见到另一个人第一眼时,由心而生的某种感觉,或是亲近,或是厌恶,种种情绪由心而生,便是所谓的相性亲近与犯冲,倘若还要换做另一个说法,就是无形气场之间的水火不容。
读书人的书卷气,无疑会与江湖莽夫的凶煞戾气无法相容。
所以两者之间的气势之争,尤为凶险。
玉箫在上,火斧在下,生机蓬勃的翠绿浩渺与熊熊燃烧的烈火翻涌之间,铿锵作响。
虚空接连坍塌,轰鸣不止。
那火氏代城主忽而咧嘴狞笑,犹如炉中铁水一般的肌肤愈发滚烫炽热,陡然间腰杆一拧,左手火斧便抡圆了一个可怕弧度,向着柏石当头劈下。
柏氏妖城的那位圣贤君子,手腕立刻一拧,手中玉箫当即传出一阵风声灌入其中带来的悠扬之声,他将这件是为本命物的玉箫上下一打,接连撞在两把火斧之上,便听锵锵两声,那火氏代城主脸色陡然一变,竟是难敌眼前这位读书人的劲力之大,双臂被迫上下展开,身形跌跌撞撞退出十丈有余。
谁说读书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bsp&bsp
火氏代城主面露异色,一双虎目圆睁怒瞪看向那位一身青色长衫的读书人,口中啧啧有声,粗着嗓子咧嘴狞笑道
“看不出来,这幅身板竟也能有这般力气,倒是老子小瞧了你这读书人。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不可貌相?是不是这种说法儿?老子可没咋读过书。”
柏石暗中松了口气。
其实两下看似游刃有余的敲击,于其而言,并不轻松,尤其这位火氏代城主还是一位横练体魄的纯粹武夫,说白了便是肉身成圣的存在,一身蛮力,不说恨天无把恨地无环,那也是双臂一晃三山颤,一气呵出四海干,同时妖族出身,柏石虽然并非横练体魄的纯粹武夫,但也体魄不差,可要比起这位火氏代城主,仍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借力打力的巧劲而已。
闻言之后,柏石不动声色,将持拿玉箫的手臂负于身后,微微颤抖,而将左手置于腹前,微笑点头。
“书上是有这么说过的。”
火氏代城主虎目虚眯,嘿的冷笑一声,左右看过,便将手中那双烧得通红的板斧随意丢在脚边,于阵法之中自然可以悬空不落,却在坠“地”之后,立刻响起轰轰两声,竟是直接砸得阵法开裂。&bsp&bsp
他抬手抓住交襟衣领,两边拽开,退掉身上那件粗布麻衫,当即露出一身虬结肌肉,肩宽胸阔,虎背蜂腰,气息滚烫且火热,肌体犹如炉中铁水一般煌煌明亮,一双眼眸更是如日中天,但极为诡异的,这位火氏代城主的一颦一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连同浑身肌肉宛如树根一般的起伏痕迹,都能看得格外分明。
明亮而又不会刺眼。
火氏代城主随手将那粗布麻衫丢了出去,落“地”之后,竟是比那板斧还要更加沉重,径直砸穿了这座阵法基底,向着下方的城中建筑坠落下去,随后便有轰隆一声,竟是两座高楼直接被那麻衫砸得彻底崩塌,烟浪席卷而出。
柏石看得眼角猛然一跳。
“横练体魄的纯粹武夫,最讲一个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吃苦耐劳阁下,远在其上。”
火氏代城主咧嘴狞笑,双手捏拳,拧转脖颈,立刻咔咔作响,脸颊两边的火红鳞片轻轻抖动,同时传出一阵哒啦哒啦的古怪响声。
他弯腰将那双板斧重新拎了起来,轻若无物一般随手抛起,任其凭空旋转,随后稳稳当当张手接住,手腕没有丝毫下沉。
“咱们再来过?”
柏石默不作声,一只脚脚尖点地,缓缓推出,左手虚划转至身后,右手掌握玉箫如似握剑一般。
眼见于此,那火氏代城主满脸狞笑立时更浓一些,大跨步上前,每一步落下都会震得整座阵法轰鸣不已,随后步伐越来越快,幅度也越来越大,直到七步踏定,再一步重重踏下,这阵法基底便被轰然踏了一个缺口出来,而其整个人则是高高跃起,双板斧举过头顶,如裹烈火,人未至,灼烫气浪已经迎面袭来。
柏石神情凝重,脚尖一点,整个人便向后方飘然荡去。
阵法崩裂一个巨大缺口,犹有余力,火光爆涌,势如破竹坠向临山城,天地巨震,灼烫火浪落地瞬间便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出,一路摧毁无数建筑,尽都焚成虚无。
半城皆毁。
至于另外一半,则是得益于秦九州之前留在那座富贵府邸的阵法阻拦,火光汹涌,撞在其上,轰然间漫卷宛如大浪一般,险些就要将那阵法直接摧毁,可即便没能如此,待得火浪褪去,也能见到阵法已经残破不堪,摇摇欲坠,也似一触即碎。
再者便是临山城的那座护山大阵,同样阻住了部分火光席卷,保住了部分临山城。&bsp&bsp
火非真火,亦如真实,但其本质却是这位火氏代城主的一身血气太过滚烫。
身形飘荡向后的柏石,自知没有多余的功夫可以理会下方那座临山城究竟是死是活,忽而脚下一点,原本迅速后撤的身形便立刻折转杀回,手中玉箫前指,一剑斩出翠光一线。
火氏代城主举斧交叉于面前,不同于先前不堪其重,反而岿然不动,任凭紧随玉箫之后漫涌而至的翠光剑气冲刷而过,也好似是中流砥柱,稳如泰山。不待剑气散去,这蛮横汉子便陡然暴喝一声,手中双斧两边斩开,却只堪堪斩下了那位读书人的一片衣角,方才飘飞而起,便立刻被那灼烫气息焚作虚无。
蛮横汉子扯了扯嘴角,眼神凶狠。
“真他娘滑溜。”
柏石不为所动,满布龟裂的手掌轻轻一转,便将玉箫双手持住,横在唇边。
这位读书人一身书卷气如烟如雾,裹挟芝兰之香,忽而飘渺散开。满身龟裂的圣贤君子立于其中,宛如谪仙,气息一动,啸声幽幽,凄清悠扬,宛如天籁,却又声声如刀似剑,音浪万重,无形杀机悄然暗生。
火氏代城主眨了一下一边的眼睛,耳朵轻轻一颤。
随后体内传出阵阵轰鸣,蛮横肌体愈发像是炉中铁水一般璀璨明亮,周身灼热气浪,便是虚空都被焚烧扭曲。
音浪重重,还未靠近便被化作虚无。
蛮横汉子咧嘴狞笑,嗓门儿粗犷震天响。
“差点儿意思,老子不喜欢这种慢曲儿。”
话音一落,他便举斧大跨步杀了出去,却才三步迈出十丈距离,便听箫声陡然一变,骤然高昂,如银瓶乍破,一缕缕纤细丝线不知由何而来,却又锋芒毕露。
蛮横汉子脸色微微一变,双斧连斩,凭空中铿锵作响。
一连斩了百余丝线,火氏代城主脸色阴沉,一身血气陡然沸腾轰鸣,浑身如黄金浇铸而成,绽放神芒,连同眼眸发丝以及脸颊两侧的火红鳞片亦是如同黄金浇筑,一斧挡开一条纤细丝线之后,脚尖一点,拧转腰杆,右手火斧裹挟灼烫气浪,抡起一个满圆轰然劈出,便有肉眼可见的扭曲气浪瞬间席卷开来,所过之处,“画地为牢”的阵法寸寸崩裂,虚空直接坍塌大片。
箫声再变。
宛如刀枪惊鸣。
柏石大袖飘摇,衣袂翻飞,一双眸子已经化作雪白颜色,书卷气如烟如雾,翻卷而起,陡然间从中冲出三千铁骑,浩浩荡荡奔袭杀去,生生撞碎了那片扭曲气浪,杀穿虚无,杀回人间,一马当先的铁架士兵宛如真实,横刀立马,斩出刀光一线。
蛮横汉子抬起左手便迎刀斩去,斧刃闪过,径直将那一马当先斩得七零八落。
汉子大笑一声,嗓门儿震天叫了一声“来啊”,便大跨步冲入三千铁骑之中,一双板斧左劈右砍,挨着便死,擦着也死,一人独当三千铁骑,脚步不停,轰然间一斧劈出滔天烟浪,径直斩了一千铁骑。他粗狂大笑,举步再冲,势如破竹将那三千铁骑杀了个“对穿”,却再望其身后,已经一个不留。
火氏代城主脚步不停,踩得“画地为牢”四个字轰鸣不止。而在前后左右,却也不知何时,四位火氏太上已经各自站定,如狼窥视,待时而动。&bsp&bsp
柏石不为所动,遍体龟裂,忽然溢血。
只一瞬间,便如刚从血池捞出一般。
却也听闻箫声骤然刺耳,如似裂帛之声。
那“画地为牢”四个字,已经彻底碎去,却被秦九州以“心血”再书一遍,更加稳固。
可即便如此,这座阵法仍是被那裂帛一般的箫声撕出一道巨大缺口。
正大跨步奔袭上前的火氏代城主满脸狞笑陡然一僵,脚下一顿,右边手臂忽然膨胀起来,便连一双眸子也在瞬间布满血丝,咬牙嘶吼,拧腰举斧劈向高空,却不见有何种神妙落下,火斧去势陡然一顿,紧随其后,便见一点星光出现在斧刃中间,短暂凝滞了一瞬,随后陡然扩张席卷出去,一边是翠光万丈,射穿了大阵再射穿厚重铅云,上入天穹,一边是烈火熊熊,烧穿了大阵基底,坠向地面,随后深入地户之中。
短暂安宁了片刻,柏石将玉箫拿开唇边,没去离去那个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已经满身上下尽是伤痕的火氏代城主,也没理会周遭那些如狼窥视,待时而动,却惨被波及的四位火氏太上,目光隔着拦在中间的两人,看向那个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再也不能“呕心沥血”的另一位读书人。
柏石轻轻叹了口气,苦笑呢喃道&bsp&bsp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他脸色惨如金纸,不带分毫血色,忽然弯下腰来猛地咳嗽起来,声声带血。
那火氏代城主徐徐吐出一口浊气,低头看了眼右手中已经失去了原本模样的漆黑板斧,半个斧头都已经消失不见,仅剩的一半,也已经满布龟裂,显然已经无法再用。
这蛮横汉子扯了扯嘴角,满脸嫌弃,随手便将这已废掉的顶级法宝随手丢掉,连同左手板斧,也一同甩手丢出。&bsp&bsp
“他娘的,法宝终究还是法宝,品秩再高也比不了王道圣兵。”
言罢,他便啐了口唾沫出去,然后一步步走向正在猛咳鲜血的柏石,顺便扭头看向四周,四位火氏太上,惨遭池鱼之殃,最好的一个已经踉踉跄跄站起身来,浑身漆黑,惨不忍睹,当然最惨的还是那个入圣太上,已经只剩一堆不成形状的黑灰,也算勉强留了一点尸体在人间。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圣人打架,入圣也难免遭殃。
但惨遭殃及的却不只是这四人,姬家另外的三位太上,在那苍白散去之后,同样模样凄凉,入圣太上已经灰飞烟灭,而另外两位圣人太上,也全都身负重伤。
不是没能来得及出手抵抗,而是已经手段尽出,并且毁去了不少品秩极高的法宝,却也依然落得这般田地。&bsp&bsp
那火氏代城主才不管这些,远远瞧见之后,当即幸灾乐祸嘿的一笑,然后扭过头来重新看向那位柏氏妖城出身的正人君子,气息不见半点儿衰弱,依然龙骧虎步。&bsp&bsp
“以前老子还曾听人说过一句什么狗屁的读书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瞧瞧,这叫手无缚鸡之力?好好的一个入圣老不死,就这么被一首破了音,走了掉的曲子给杀成这幅鬼模样,便连老子也给杀得丢了半条命,这要是手无缚鸡之力,那老子就是三岁小儿!”
蛮横汉子很快来到柏石面前,相较于佝偻咳血的柏石,这火氏代城主的魁梧身形,便如一座小山一般,一伸手,便轻而易举握住了那位圣贤君子的整个脖颈,如拎鸡仔一般将他拎起。
柏石再无余力,只能死死抓着那只手的粗壮手腕,神情痛苦,喉咙里也只勉强发出几声毫无意义的音节,遍体龟裂痕迹溢血不止,很快便浸透了那件青色长衫,从衣角滴落,从脚尖滴落,很快便在身下汇聚了一片血泊。
比起另一边的秦九州,没好半点儿。
这蛮横汉子忽然耸了耸鼻翼,然后抬起另一只满是鲜血的手掌用力搓了下鼻子。
“他娘的,还挺香。”
汉子虎目盯着柏石,咧嘴一笑。
“跟窑子里的那些娘们儿似得。”
一边说着,这火氏代城主一边五指发力,柏石惨如金纸的脸上神情急变,自控不能地扬起头颅,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不消片刻,嘴角便有鲜血混着口水流淌出来,却也依然只能发出几个毫无意义的短促音节。
他的脖颈已经开始清晰传出阵阵清脆声响。
火氏代城主眼眸当中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兴奋之色,满脸狞笑也随之越发浓郁。
火氏妖城,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包括现在,都是从上到下就没有几个正常的,那时至今日也依然死死握权不肯撒手的火氏老妪便是如此,这在同辈之中只在某一方面最为出类拔萃的代城主,同样如此。
所以他就只是一点一点缓慢发力,亲眼看着柏石那张细皮嫩肉又龟裂满布的脸逐渐涨红,亲手感受这位正人君子的脖颈一点一点碎裂扭曲,直到“咔嚓”一声,这位早已不止正人君子,而是圣贤君子的读书人,那死死握住这蛮横汉子手腕的双手,就随之无力垂落下去。
蛮横汉子满脸狞笑愈发诡谲,呼吸也随之渐渐粗重起来。&bsp&bsp
“还没死,还有气,还没死,慢慢来,不着急,不着急”&bsp&bsp
他嗓音粗哑,一遍一遍喃喃自语重复叮嘱着自己,那双用力睁大的眼睛亮得吓人,已经完全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以至于,就连那股突如其来打在耳边的甜腻暖风,都给下意识地忽略过去
<sript><sript>
<sript><srip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