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光与暗（十二）
“玛格丽特。”
很奇怪的...就好像顷刻间，满腔的愤怒与焦急烟消云散。此刻心中仅剩下的情绪，就只有如涟漪般悠然dàng开的难过，和悲哀。
我侧过脑袋，将视线投向下方的人群。
“我现在...没时间和你、说废话。也不求你，相信我...”
硕大的中殿内，比肩继踵的人们纷纷仰起头颅，伸着胳膊jiāo头接耳，对站在后殿顶端的我们指指点点。越发杂乱的喧哗声“嗡嗡嗡嗡”如苍蝇般吵闹，那毫无半分危机感的样子，让我心里莫名又升起一丝烦闷。
头疼啊...
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难以说清的复杂情绪在心中逐渐酝酿。
“如果，你还想救人，就照我说的做。先把他们，疏散去、更安全的地方，快点！”
其他的事，就让我一个人去做吧...
指望不上她了。
“外面的士兵、异教徒，还有深渊...甚至是，被我杀死的主教。没有谁会，遵守你的教条。只有我会在乎，你的想法。所以，请你看清楚，谁才是敌人，好吗？”
摇了摇头，我不打算再理会圣女殿下了。
依琉什还没出现。
她到底躲在哪里...
“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算了，那不重要。”玛格丽特轻轻摇了摇头，“我会按你说的去疏散平民。教宗骑士希尔维嘉小姐，如果你没有其他话可说，那么我将以神圣教会第八十九代圣女的身份，依照教条...对你实施强制管控措施。”
什么！
我瞪大了眼睛，怒视着她的脸，满心不可置信。
“我不能让你再这样下去。请相信我，这是为了你好...”
玛格丽特面色严峻而凌然，水蓝色的双眸紧紧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随后右手慢慢地、慢慢地从胸前的衣襟里掏出一条金色的项链，那似乎是个吊坠。
并不像寻常爱美的女人一样，会穿金戴银用璀璨的珠宝装饰自己。玛格丽特的项链上的挂件，虽然只是一瞬间就被她握在掌心，可我还是看见了。
那好像是某种生物的骨骼碎片。
咚咚！
心脏倏然跳动，一股奇怪又熟悉的亲切感瞬间袭来。霎时间，心中即将bào发的怒火立刻被抹平了，强烈的安心使我的精神开始恍惚，视线失去焦点。
是...
紧接着，辉煌的金光自玛格丽特掌心绽放。
“不要反抗...我是绝不会伤害你的...”
她的声音变得朦朦胧胧，传至耳中就像梦中的话语。
“希尔维嘉小姐，自从我们见面的那天起...不，或许在那之前，我就已经了解到你的善良、和对人类友好的一面。与你接触之后，我心里便更加确信，你的本质是不坏的。和那些只知道吞噬，毫无理智的怪物不一样，你是一个有感情的...完全不像是深渊，而是更接近人类的存在。”
我使劲晃了晃脑袋。
模糊的视线里，玛格丽特缓缓向我走来。
“以前的我，其实心里是不认同你的。可是现在，我真心希望你能安心健康的，就这样生活下去。我希望你和人类能成为永恒的朋友，也希望...你和我能成为朋友。希尔维嘉小姐，你是我的朋友...抱歉，我擅自就这样称呼。可请你相信，这就是我心里真实的想法。”
“你是我的朋友...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堕落，看着你逐渐步入黑暗而不管不顾...以至于最终，我不得不对你挥去制裁的圣qiāng，我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打从心底不想。”
恍惚间，无数道金芒自玛格丽特紧握的项链迸shè而出，在周围如蛇一般飞速游走，凝成一缕缕有如实质的金色光烟，缠绕着我的身体。
熟悉的气息越发浓郁。
不对劲...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可心里稍稍升起一丝想法，瞬间就被压了下去，如此反复几次始终站在原地，什么行动也做不出，心中升不起半分反抗，甚至还有种躺进渊泥里的安逸感，眼皮打架特别想睡觉。
“玛格...丽特...你...”
圣女已然来到了我的面前，模糊不清的面容上，单薄的唇瓣仍自一张一合：“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她...说什么...
“你的危险与你自身的意志无关，而是取决于你体内的深渊...那是能轻易摧毁一切、乃至于你自己的可怕力量，我比你更了解它，希尔维嘉...”
玛格丽特似乎发出一声幽的轻叹。
“你不明白自己面临的是什么。你不明白，若继续这样下去，混沌之力终将吞噬你的善良，摧毁你内心所有的防线，让你变得不再是你自己。等到那个时候，再做什么都已经晚了...我不会让那种事情真的发生。”
“所以睡吧...”
“暂时放下这一切，安心呆在女王陛下身边，好好休息...你不能再杀人了...接下来的事情，请jiāo给我就好...”
整个世界逐渐模糊、下沉。圣女殿下的身影与说出的话，逐渐变得仿佛天边一样遥远。
她说什么...什么意思...我怎么了...
视线逐渐被温暖的光华占据。
好困...
算了，睡一会儿吧...
呼——
暮然间，浓郁黑色的雾气破开金光，自眼前升腾而出，扭曲着形状向前方急掠而去。我脚下一软，恍恍惚惚间倒了下去，“咚”的一声磕到脑袋。
好疼...
但是清醒了。
“希尔维嘉，你想做什么！”
耳中听到玛格丽特一声怒斥，她在刚才电光火石的刹那，迅速反应了过来，似乎已经瞬移到了远处。我连忙抬起头，望着仍在绕着我周身徘徊的死烟，脑袋有点发懵，也看不见玛格丽特在哪，口中下意识地喊道：“不是我！”
怎么回事...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玛格丽特竟然能左右我的意识！！！
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
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对玛格丽特使用深渊的力量，这些死烟不是我放出来的，一定是依琉什！她就在这里，甚至看着我们！
我一骨碌爬起来，燃起熊熊自双手燃起，目光匆忙环视四周，口中继续喊道：“是那个小女孩！玛格丽特，快找她在哪！”
下一刻，环绕着我的死烟倏然于头顶聚集，化成一股粗壮的烟蛇，滚滚飞离殿顶，在下方人群一片惊叫声中，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向教堂外的方向飞掠出去。
“我要开始了...姐姐。”
小女孩的声音如梦呓般在耳边回dàng，我心里倏然一惊，随后向远处的玛格丽特看过去：“你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
玛格丽特同样大惊失色。
她远远站在殿顶侧边，似乎是听不见依琉什说的话，但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股死烟的确不是我的力量。
“你能感受到她的气息吗？”
我摇摇头：“不能！”
倏然间，我听见远处有人在仓惶叫喊。
“着火了...”
“着火了！教堂着火了！”
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那被中殿竖立的圆柱与亭廊遮挡大半的教堂前厅，隐隐有浓烟与火光窜起。下方的人群如麋沸蚁动，拥簇着向后殿方向开始逃窜，几名修女夹在人潮中间被挤来挤去，她们挥手大喊着什么，但根本无人理会。
更远的地方，无数身穿银甲的守备军如潮水一般，自教堂前纵横jiāo错的街巷纷涌而来。而那道远去的死烟，在士兵们上方的天空盘旋一周，照准人最密集的方向，陡然轰了下去。
...依琉什有意避过了平民，她的目标是那些守备军！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我不再理会那边的玛格丽特，冰寒的雾气自脚下凝聚，“嘣”的一声闷响，凌冽的冰柱升腾而出，将我推上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