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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铁骨争鸣 热血焚烧(四)

    第一百零五章 铁骨争鸣 热血焚烧(四)

    “人渣...”

    我咬紧了牙齿。

    此刻的情绪,已然不能用愤怒来形容。

    周围纷乱嘈杂的喊声,夹杂在冷锋中的刀光剑影,火焰与金芒碰撞jiāo锋,此时这一切都在视线里迅速变得模糊,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那挥刀而来的人影。

    我看着人影那丑陋的狞笑,一瞬间,脑中闪沉过默之堡在日光之下煦煦生辉的画面,闪过阿兰斯特夫人美丽的脸。

    她站在城墙之巅,遥望美丽富饶的乡土平原,与我年纪相仿的可人儿在一旁迎风起舞,红衣自风里飘飘如絮,优美的旋律隐隐哼来,动人的词曲在我耳畔清洌可鉴。

    [旗帜飘扬,蓝白相间~青草带着清晨的露水,闪闪发光...]

    夫人一边唱着歌谣,一边转过头来,露出有如花开般的笑颜。

    [希尔,你看到这片景色了吗?]

    她再也不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了。

    “呀啊啊啊啊——”

    情绪有如翻涌不息的江水,自心涧轰然决堤,引至全身。然而宣泄的渠道,唯有嘶声去高喊,惊人的能量顷刻bào发,自手中紧握的“龙爪”劈向身前。

    嘣嘣嘣嘣嘣!!!

    宛若画卷的美景与佳人在眼前扭曲、破碎,直至dàng然无存,心中憧憬的画面转瞬化作漫天霜雪,随短剑的挥下席卷而去,狂烈的冷风在林间呼啸肆虐,耳畔犹自响起那夜城堡压抑的哭声与凄厉的惨叫,视线里,前一刻还在狞笑走来的异教徒,“嗖——”地一声飞上了天。

    “人渣!!!”

    嘭——

    前方数十米的范围内,覆盖了无数林木的寒冰霜雪仍自弥散,冷气扩散开来,四周几处jiāo战的身影,无论是异端还是骑士都为之胆寒,他们的动作缓了下来,有人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盔甲衣物皆起了霜。

    虽说我在关键时刻收敛了攻击范围,倒不至于有骑士受到冻伤,但这里显然是没法再停留多久了,我隐约听到萨菲罗斯在喊:“敌人已火烬灰冷!随我撕了他们——”

    而那道被我击飞的人影,转瞬已离地十数米高,几近消失在视野。

    下一刻,凌冽的冰柱自脚下拔地而起,将我推至上空,伴随着呼啸的狂风,不许片刻追上在半空犹自挣扎、开始下坠的异端韦瑟米尔。

    男人的半边身体几乎都被冰封,右胸口处有炽烈的业火破冰而出,顷刻包裹了他的身体,霜冻正以rou眼可见的速度融化着。他在空中不断变幻着姿势,动作慌乱,手中的长刀早已不知飞去哪里,看到我追过来,迅速抬起还能活动的右臂,猩红的火光自掌心陡然绽开。

    他想反抗...

    他居然还想反抗?!

    冰冷的霜雾再一次自我体内涌现,寒冰冻气有如海浪般压向半空中燃起业火的男人,炽烈的红火瞬间就像飓风中挣扎的稻草,剧烈的摇曳、不到一秒便悉数被压灭。

    名叫韦瑟米尔的异教徒头发眉毛全结上了厚厚一层冰霜,他的脸在眼前以丑恶的模样凝固了,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被冻僵的身体便开始向下坠落,速度越来越快——

    嘭!

    他摔在地面,溅起飞泥,躯体宛如易碎的玻璃,“哗啦”一声四分五裂,两条胳膊、一支右腿在撞击中顷刻粉碎,巨大的裂纹自胸腔扩散、向全身蔓延。

    下一刻,我在他身前落下。

    “呼——”

    深深的,深深的,吐出一口寒气。

    我低头望着脚下的异教徒,看着他那副凄惨的模样,沉默片刻,也不知怎么的,就轻轻笑了起来。

    “你想激怒我。”

    他还没有死。

    我当然不能让他这么容易的去死。

    男人的眼珠还能转动,他此时正死死盯着我,苍蓝的瞳孔微微颤动,里面隐含着难说是恐惧还是不可置信的情绪,星星火簇自他的躯体再次燃起,逐渐融化了脸上的冰,融化了他凝固的表情,裂纹也在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你成功了。”

    “那,我的怒火。你准备好了吗?”

    我将短剑重新chā回腰间,等着,看着他慢慢恢复,看着他的嘴微微蠕动,发出“呃...啊...”这样无意义的声音——他似乎想对我说什么。

    好吧...

    我给你开口的机会。

    我盯着他的不断颤抖的瞳眸,慢慢的,慢慢的,合上双眼。

    然后睁开。

    “幻灭。”

    嗡——

    场景晃动之间,眼前暮然一白。

    下一刻,四周郁郁葱葱的树林,已然变成火光昏暗的石墙,无数yin暗的狗笼在光线里若隐若现,笼子中隐约映出蜷缩的人影,狭小的石室里隐隐回dàng着尖锐的笑声与凄厉的惨叫,空气中到处充满着潮湿与腐臭的味道。

    这是我心中刻骨铭心、日夜回想的场景。哪怕早已离开沉默之堡,那个夜晚也曾无数次在我的睡梦中出现,无数次我听到女人们凄厉的、哀伤的声音,它成了我的梦魇——正是因为如此,我可以瞬间将这地狱般的场景还原。

    我脑中想象着这样的场景,想象着女人们的声音,已然身处幻境里的异教徒,他自然都能听见、看见。

    此刻他正身处如狗笼般的监牢中,手脚已然完好、光着身体被镣铐锁在牢笼里,蜷缩成一团。男人似乎对这一切并不理解,兀自瞪着眼睛,诧异的、略带惊恐地望着四周,接着便看见身处牢笼之外,目光冰冷的我,愣了一愣。

    “你...”

    他随即发现自己手脚上的镣铐,认识到了目前所处的境况,开始在笼中挣扎起来。

    “这是...这是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

    “放开我——!!!”

    男人挥动着双手,似是想使出业火之力脱困,紧接着他又发现,自己已然没有了任何的力量,那大抵运用娴熟的烈火,并没有自他体内燃烧起来——我想象他没有业火的力量,想象他就如那些被欺凌的女人一般,只是个毫无反抗之力的普通人。

    他便是个普通人了。

    “我的力量...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在这里...是你...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名叫韦瑟米尔的异教徒,在yin暗潮湿的牢笼里剧烈挣扎,扯动起锁链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他拼命用拳头砸着铁栏杆,神情狰狞好似恶鬼,口中发出愤怒的咆哮,可这一切都是徒劳。

    “呵。”

    我望着他,一声冷笑。

    “你所能仰仗的,无非就是、业火的力量。”

    “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该死的小丫头,你到底把我怎么了——!!!”

    “你利用、这股力量。肆无忌惮的,作恶,伤害那些无辜、的人。破坏这里的,净土...把快乐,建立在她们的,痛苦之上。无所顾忌的,加害别人,听她们惨叫,那样的感觉,你大概很喜欢吧...”

    “该死!该死!!该死!!!”

    男人在牢笼里无能狂怒,狭窄的空间让他连站起身也做不到,只能以屈辱的姿势半跪着,疯狂砸着铁笼,满手都是鲜血,待砸出最后一拳时,手骨“嘎嘣”一声轻响,男人疼的大叫,充血的双眼死死盯着我,眼中有强烈的杀意,但隐藏在杀意背后的,是难以言明的、面对诡异的未知而生出的恐惧与战栗。

    我看出了他发自内心的战栗。

    “你在害怕吗?”我盯着男人的双眼,逐字逐句地说道,“这就是,你喜欢的感受。欺凌弱小的...感受。”

    “当你,用这样的方式...去、对待别人的,时候。总有一天,也会有人,有足够的力量,用同样的...方式,来对待你。”

    “呃啊啊啊啊啊——”韦瑟米尔疯狂摇晃着牢笼,如野兽般对我嘶吼,“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让你和那些女人叫的一样大声!我要你和她们一样屈辱的死!!!”

    “呵。你以为,你是谁?”

    我望着男人疯狂的嘴脸,忍不住开始想象女人们受过的酷刑,想象异端用与折磨她们的手段,随即,烧红的烙铁出现在我的手中。

    “你和她们一样,都是弱者。”

    嗤嗤嗤嗤——

    烙铁的末端被烧的通红,发出令人心颤的声音,丝丝烟雾自铁块飘起。我握着烙铁的柄端,将其伸进铁笼之中。

    “你不敢!你怎么敢!!!小裱子...我要撕碎你的身体...呃啊啊啊啊——”

    灼热的烙铁缓慢向前伸着,韦瑟米尔不断向牢笼内侧蜷缩,他口中骂着污言碎语,然而那只是最后的歇斯底里罢了。男人心中的惊惶早已表现在了脸上,丑陋的五官扭曲着,鼻涕流出来也不自知,只会一个劲儿地朝后缩,像被猫逼至墙角、无处逃生的老鼠。

    男人胸口浓密的毛发卷曲起来,烙铁不断迫近他,直至距离他的胸膛只剩不到半寸,皮肤被高温炙烫,开始发黑、起泡。

    “你说的对。”

    烙铁在男人的胸膛千停留片刻,最终没有压过去。我长舒一口气,将其从牢笼中抽回,丢至一旁。

    “我不是你。所以,不会这么做。”

    我做不出这样的事。

    即使是面对这样令人憎恶的残渣,我也不想做出这种以折磨人为乐的举动。

    否则,又和他有什么区别呢。

    我慢慢闭上双眼。

    忍不住想起的,依旧是少女在月光下轻柔的舞姿,与阿兰斯特夫人煦暖的笑容。

    当我再睁开眼的时候,yin暗的石室已然不在,场景又回到了先前飘着霜气的树林间。名叫韦瑟米尔的异端仍保持着在牢笼里的姿势,光着身子蜷缩在我的眼前,嘴唇哆嗦着,脸上眉毛积着厚厚一层冰霜。

    “你,你...”

    他的声音在发颤,眼睛瞪得快要凸出来,仿佛看见了什么不敢相信的事情:“你是...阿兰斯特的...”

    在韦瑟米尔的眼中,方才那名可恨的、让他充满了放肆的想法,却又打从心底感到恐惧,恨不得马上逃离的美丽少女,此时倏然变了模样。

    她的样子,像那日日夜夜被自己折磨的,坚强不屈的贵族母亲。又像那个被自己折腾地疯疯癫癫,变成一只温顺的绵羊,只会张开大腿,再也带给不了他兴奋的小可怜虫。

    少女的面目,正以他实难理解的形式飞快变幻、扭曲着,一会儿像夫人,一会儿像女儿,下一秒又好像两人的结合体。她立在眼前,身影有如鬼魅,唯有那冷冰冰眼神丝毫未变,死死得盯着他,宛若在看一个死人。

    韦瑟米尔只觉得血气一阵上涌,有些无法呼吸。他想起临走时对城内下的命令,那个懦弱的,为了活命什么都做得出来的贵族小男孩,他应该已经让守在地牢的反叛士兵,将牢笼里所有的女人都杀死了。

    怎么回事...

    “你们...应该已经死了...”

    她们应该是死了的。

    为什么...

    韦瑟米尔感觉自己牙关在打颤,他相信那不是被冻的。

    少女,地窖,牢笼...和早已死去,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即使已经回到先前的树林,耳边依旧能够听见那些已死之人的低语,听见她们的尖笑与惨叫,仿佛诅咒一般盘旋在脑海,挥之不去。

    这匪夷所思的一切,已然超出韦瑟米尔的理解,他盯着少女不断变幻的面孔,心中逐渐确信,这是那些已死之人对自己的复仇。

    “不要过来...”

    男人用颤抖的声线,说出软弱的、嗫喏的话语。

    “你们,是已经死了的...你们已经死了...”

    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面对这种不合常理的,真正属于恶鬼的力量,韦瑟米尔引以为豪的业火起不到任何作用,他成了待宰的羔羊,像以往那些被他虐待的弱小之徒一样,不具备任何反抗的能力。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失措、惶恐、和无力过。

    这是恶灵的力量...

    她们来找我了。

    “别过来...”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恶灵...

    她们想要我死。

    “不要过来!!”

    我死之后,会被她们带去哪里呢...

    一定不会是真理之神的怀抱吧。

    “滚开啊——!!!”

    男人慌乱的挣扎着,发了疯似的挥动仅剩的左臂,脸上带着凶暴却又极度不安的表情,竭力试图站起身来,然而完全做不到,只能声嘶力竭地大喊:“啊啊啊啊啊——”

    仿佛这样便能吓跑恶灵。

    “真难看。”

    我在他身前蹲下,冰冷的眼神,带着些许的怜悯,望向男人因寒冷和恐惧而苍白如纸的脸。

    “纵使拥有,业火的力量。你也弱小的、可怜,甚至不如那些,被你折磨的、女人。”

    已经够了。

    再拖下去,萨菲罗斯他们怕是要过来了吧。

    我合上双眼,解除幻灭。

    耳边的冷风“呼呼”刮着,空气中有霜粒缓慢飘散。退出幻境之后,我仍旧保持着先前站立的姿势,猩红的业火自脚下的男人体内窜出,将覆盖的霜冻逐渐融化。

    活着,并没有因为幻境受到任何伤害,然而那双充血的眼睛,此时却直勾勾的盯着天空,口中喃喃说着什么,我听不清楚,也不想听。

    “你是,第一个。”

    嘣嘣嘣嘣——

    无数细小而尖锐的冰刺,自眼前的泥地破土而出,将异端残破的身躯挑起、扎得千疮百孔,燃烧着火焰的血四处流淌,随即被冷冻、扑灭。男人抽搐着,片刻之后,化成一座诡异的人体冰雕,再也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