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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善良之徒 其名或为恶(上)

    第一百四十六章 善良之徒 其名或为恶(上)

    月色迷蒙,洒下柔和的光。

    小镇的中心广场人头攒动、灯烛辉煌,喧闹的声音沸沸扬扬,流浪艺人们完成最后一轮彩排,挡在舞台前方的幕布便被扯了开来,从各地赶来人们翘首盼望,四面的高台上,欢庆的篝火在熊熊燃烧。

    与这边热闹的氛围相反,东面成排的石屋后方,几乎看不到人影的土坡小道上,一袭白裙的少女,走在同样白衣飘飘的女人身侧,两人之间相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少女快速吃着甜饼,灿若星辰的瞳眸里闪烁着相当的警惕,她一面盯着女人,待口中食物咽下去,便轻声说话,用质问的语气:“所以,你是、真理之门的,什么人。”

    “......”

    女人不作答。

    “议员...还是,执行者?”

    “......”

    “你在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

    “......”

    “...说话啊。”

    少女轻蹙眉头,看似有些生气,却又不像是在生气。

    她又咬下一口甜饼,慢慢咀嚼,嘴角还残留着饼屑,转头望着身旁的女人,见她并未有回答的意思,那看似无害的眼眸微微眯起,蕴藏在其中的情绪,与其说是恼怒或者生气,倒不如说...

    只是纯粹的敌意,或者杀意更多些吧。

    当然,在这里贸然动手是不行的...

    少女正是明白这一点,那股毫不遮掩、赤果果散发出去的敌意和杀意,才不会显得那么浓烈,她有在克制自己。

    但女人怎么问也不说话,这点的确是让人生气的。

    于是,少女放缓了脚步。

    “是你说,有事找我的。我来了,你现在又,装哑巴...真理之门,都是这么、不可理喻,没法沟通吗。”

    就像是以自我为中心,行事全凭喜好心情,极度自负又丧失底线的病态人群。

    这女人也不例外吧...

    手掌在裙摆上轻轻一蹭,我又从纸袋里取出新的一块甜饼:“你到底,是什么人?如果再不、回答,那、就这样吧,我也很忙。”

    忙着为杀掉你们所有人做准备呐...

    “咔嚓...”

    我一边慢步的走,一边小口咬着甜饼。

    甜饼已经凉了,口感再没有刚出炉时那样酥脆。

    少顷。

    女人也放缓脚步,抬起了头:“我是什么人,重要吗。”

    她说。

    啊...

    又是这样的口气。

    这种寡淡的,好像谁都欠她金币的维多利亚式口吻,让我心中的不爽更甚一分,待甜饼咽下,便开口反问:“不重要吗?”

    “不重要的。”

    她走的比我稍稍快了那么一些,此时正背对着我,不设一点防备,只是轻轻摇头:“我的身份,知道与否,都不会让这场争端产生任何变数,不是吗?”

    “......”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

    她是谁,在真理之门有着怎样的地位,都不会改变我们是敌人的事实,也不会改变她在与疯子为伍的本相...尽管面前的女人,她看上去并不那么像一个疯子。

    否则不用等到我来,丹尼尔他们早就动手了,雄鹿镇也不会如现在这般歌舞升平。

    她在想什么呢...

    她又想干什么...

    “咔嚓,咔嚓...”

    我嚼着甜饼,眉头紧蹙,盯着女人曼妙的背影,蓦然间,心念一动。

    假如我现在趁机偷袭,全力施为,那么...有机会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结束战斗吗?

    ...可能xing不大的吧。

    “咔嚓,咔嚓...”

    真理之门的能力我再清楚不过,这女人敢只身停留在雄鹿镇,即使察觉被监视也不慌不忙,居然还有闲心思继续表演,抛去小丑那边可能会产生的变数不说,至少她对自己的力量很有信心...应该是处在“血祭”阶段的业火之力。

    这样的力量,想不动声色、在极短的时间内杀死,又不会殃及无辜...

    试试送她上天怎么样?

    “收起你的小心思吧。”

    什么啊,被察觉到了吗...

    我瘪瘪嘴,收回伸向前方的右手,将一小块甜饼丢进嘴巴里,没有说话。

    只是稍稍试探一下,这女人的警觉xing很高啊...并不是看上去那样,真的毫无防备...

    “假若我们在这里打起来,就会祸及这座小镇里所有的人。”

    “呵。”

    有些意外那样的话会从真理之门的人嘴里说出来,听上去荒谬绝lun,我忍不住一声冷笑。

    “再者,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这么自信吗?”

    我耸耸肩膀,不以为意。

    “这不是自信。”

    女人停下脚步,蓦然转身。

    那姿态飘然yu仙,动作雅致轻柔,衣袂随风dàng了起来,只是一个简单的转身,不经意的小小动作,便已令人觉得心怡难言,那股舞姬柔美的气质,仿佛是刻在了骨子里的——何曾能够想象,拥有这般天资的女人,当她站在舞台之上,又能掀起多大的狂澜。

    我微微一楞,脚步也跟着停下了。

    “希尔维嘉小姐,我知道教会的人正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在他们意识到我是真理之门的人后,想必暗中的调查也已展开了吧...也许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我是谁,他们会告诉你的,但那样的事情,并非特别重要。”

    “你...”

    该死。

    在刚才她转身的那一瞬间,我居然短暂的分神了...

    “作为教宗骑士,人类的英雄...呵。你需要知道的只有一点,曾经与你在王城有过一战的特蕾莎女士,她是我的姐姐。”

    “......”

    !

    吧嗒。

    半块甜饼从手中掉了下去。

    我蓦然瞪大眼睛。

    “很惊讶吗。”

    朦胧的月色之下,我看到女人的嘴角,似乎稍稍勾了起来...

    那似乎是在笑。

    但也许并不能称之为笑。

    或者说,她只是想对我展露出“笑”的意思。

    因为那样的表情,着实不能算作是笑...

    就仿佛是一个面部肌rou瘫痪严重的病人,尽管她看上去美到极致,可那薄唇却好像是被人拈着嘴角,硬生生扯出的弧度,女人眼里没有任何笑意,表情非常僵硬,那样古怪的笑容,只是持续了一瞬间,旋即消失。

    “其实说是姐姐,但若要追究,也只是徒有名义罢了...你们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特蕾莎女士和我并没有血缘关系。只是,我们的想法和观念,有些不谋而合的地方...姐姐是我对她的尊称,仅此而已,我们已经有几年没见过面了。”

    “......”

    我张了张嘴巴。

    有些想问她,为什么特蕾莎会加入真理之门。

    但转念一想,问一个异教徒这样的问题,即使她愿意说,想必我得到的,也只有歪曲事实的答案吧。

    只是她刚才说...

    她们有些想法,不谋而合...

    “后来,我得到她已经逝世的消息。”

    梅瑟小姐看着我,目光淡淡的,那双明亮如月的眸子里,既无悲伤,也无怒意。

    “伤感与不舍...自是有的,愤怒也许亦然,但我不会怪你。希尔维嘉小姐,你只是做了你认为正确的、正义的事情。对你来说,我们只是罪不可赦的恶徒、暴戾恣睢的敌人。”

    “...难道不是吗?”

    “是。”女人淡声说道,“可谁又不是呢。”

    她抬起头,望向悬挂在夜空、被云雾遮挡的两轮弯月,有皎洁的光亮自云层背后映出、晕开,洒在小镇的土地与房屋,洒在西侧闹哄哄的中心广场,泛起微茫。

    “希尔维嘉小姐,假设在未来的某一天,你发现自己坚信的正义,其实早就从根子里腐烂,发臭,变得令人作呕...你发现这世间所有的疾苦,归根结底,只是起于一个自私又愚蠢,狂妄无知的错误...”

    “类似的话,特蕾莎也说过。”我打断了她,“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们,变成这个样子。这样的偏执,这样的疯狂,为达目的,牺牲、毫不相关的人,牺牲无辜的人...你们对此,毫不在意。”

    我顿了顿。

    “我对你们、这样做的,理由,说实话,不感兴趣。你们不过是,一群...丧失了底线的,暴徒。小丑也好,特蕾莎也好,想来,你也是、这种人....一丘之貉。”

    我深吸一口气:“我不想,了解你们、这种人。我只会,杀了你们。”

    说完,片晌的静默。

    “...也罢。”

    女人放弃了。

    她或许有想对我说明的意图,又或者本打算对我阐述的观点,但那是异端的观点。在我说出那样一番话后,梅瑟小姐便放弃了原有的打算,她轻飘飘的转身,踏过淤泥,洁白的裤脚涅而不缁,继续向西面中心广场的漫步走去。

    “我知道你,希尔维嘉。”

    她没有再称我小姐。

    这一次,我从女人的话里,听出了情绪。

    “生在帝王世家,有一个为你阻风挡雨的父亲,你自小就活在蜜罐里,却并未同大多数好命的女孩一样,成为温室里一触即碎的花。斩杀深渊,拯救王城,被奉为史上最年轻的英雄,你选择了一条本不该走的艰难道路,这很了不起...我曾是这么认为的。”

    “我可,不希望听见,异教徒的赞扬。”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冷笑道。

    “可现在看来,你也不过只是个小女孩子而已。喜欢沉浸在英雄式的自我陶醉里,玩一场无过无咎、试图拯救所有人的幼稚游戏,竭尽全力的想要成为...一名矜危救厄,善良的好人,呵。”

    “区区一个好人,处处与人为善者,又怎会真的做出什么不起的事情。是我高看你了,希尔维嘉,你的确是个嫉恶如仇,勇敢善良的小丫头,拥有常人望尘莫及的强大天赋,只身一人斩杀深渊,拯救满城xing命,被世人奉做英雄,但...仅此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