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六十章剑鬼(中)

    噼里啪啦一——

    籌火在夜晚的风里,火舌轻轻摇曳着。

    架在火上的鹿肉表层烤的有点焦了,炭黑中泛着令人垂涎的金黄色泽,我洒了最后一把盐

    ,又翻烤片刻,将同样快要烧黑的树枝从火前拿下,鼓着嘴巴"呼呼"吹上两口,吹掉粘在肉上的——

    些灰烬。

    串在树枝上、依然滚烫的肉块于我来说是几乎完全没有温度的,我取下其中一块拿在手中

    ,想了想,抛给对面坐着的女剑士,随后双手捧起仍然串有三大块肉、比我胳膊还要长的树枝

    ,动手稍微将鹿肉烤糊的表皮处理一番,便张大嘴巴,迫不及待咬下一口。

    “

    嚼着嚼着,小脸轻皱起来:"鸣."

    盐放的有点狠了

    然而拧巴的表情只是一-瞬,眉宇马上又舒展而开

    虽然咸,但香还是很香的!

    “那晚,他们以为我活不了了,就把我扔进了火"

    视线的余光里,那女剑士接过鹿肉,许是不太饿、又或者有点烫手的原因,她并没有马上

    就吃,不仅如此,反而将肉块轻捧在手里,像捧着什么珍宝似的,小心翼翼的模样。

    那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这时候她的心思明显都并不在吃上,一面低声说话,一面在后腰

    被斗篷遮盖的部位摸索-一阵,竟然摸出一团带着红色碎花、看上去有点土气的裹布来。

    “他们不知道我原来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不知道类似的那种事情,我数不清经历过多少

    次。

    女剑士说着,还是将剑紧紧抱在怀中,把裹布团在蜷缩的膝盖上放稳,再一层一层慢慢摊

    开,露出包裹在里面的那是烤饼?

    面饼?

    反正是看上去硬邦邦干巴巴的饼。

    饼有两块,比巴掌稍微大-些,厚厚的,很瓷实的感觉,其中放在上面的一块还是咬过小

    半没吃完的,享出来时被裘布包的特别严实,配合她解开包裹时莫名认真的模样,不知道为什

    么,给人一种饼子被小心翼翼呵护着的感觉。

    有点好笑,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加上她口中徐徐道出、听上去平淡却稍显沉重的话

    语,假如这一幕被以前的我看到,映入眼底,大抵就会在心中产生一点点的共情——而如今,我

    只能偶尔尝试若代入那个曾经真实炙热的自己,以对抗那冷漠到早就泛不起丝毫波澜的胸襟。

    女剑士将鹿肉块放在咬过的那块饼上,将裏布重新包好,放到后腰收起来了。

    “只是被火烧一次而已,忍着痛,屏住气,保持清醒,是有机会活下来可那些神职者却

    无法想象这个,他们太不小心了"

    她说着,慢慢撸起右胳膊的衣袖。

    火光里,我看到女剑士的整个右臂上,布满了形状各异的狰狞的疤痕。那其中有刀伤,世

    有像是野兽留下的旧伤,丑陋的伤疤几乎全被后来更加丑陋的烧伤覆盖,令人头皮发麻的伤痕-

    直从小臂蔓延到大臂,蔓延进被衣物遮住的身体。

    我这时才注意到,似乎连她的脖颈和右耳,都满是一些狰狞可怖、隐约泛着肉红的丑陋痕

    迹。

    “我做了错事,我知道的。”

    她只是给我看了一-眼那些伤口,便快速又将衣袖捋了下去,之后双手显得有些无处安放,

    下意识地就缩进斗篷里了,尽管努力表现得漫不经意,可还是被我捕捉到了那仿佛一-闪而过、

    从她身上隐约透露出的的局促,以及拘谨。

    “就算是真的被他们杀死,烧掉,我也无话可讲。这个世界便是这样了,弱肉强食而既.

    然挡了别人要走的道,那大家就把命摆出来说。很小的时候,我就懂得这个了所以我不恨他

    们杀我"

    女剑士顿了顿,抬头望向月色。

    “我只恨他们杀我不够,连我病弱的母亲也没放过"

    夜晚凉风沁人,刮在心头。

    “咕噜。”

    我咽下一口烤鹿肉,用手背抹去嘴巴上的油,先前眼中赤果果的杀意,也早就在品尝美味

    的过程中,在女剑士有些磕巴的话里,消散殆尽。

    “所以,这是你杀死那些骑士的理由?“我抬头问她。

    女剑士摇了摇头:“他们要送难民去沉默之堡,我只是想救人.

    敌人?

    这个词,让我稍稍提起了心:“沉默之堡那边怎么了。”

    我是大体明白的。

    从那封文书,从雷克特的调查,他告诉我的那些话,有关于教会,或者说安吉尔,他们到

    底在战争和灾害过后,借着沉默之堡这个悲剧集结的地方在搞些什么,我心里大概是有数的。

    然而,却不清楚已经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可现在听起来,这个女剑士似乎意外的知道一些情况,我是真没想到她出手的理由居然会

    是这个。

    倘若真是如此,那边所做的事,就连一一个早已脱离教会的"叛逃教宗骑士都能得知一二,那

    么具体的情况,可能已经比我所预料的要严重多了

    于是我停下进食,侧耳倾听

    我不知道。”

    结果等来的回答,却是如此。

    我有些无语,那感觉像是被鹿肉噎住,忍不住就想翻白眼了:“你不知道?”

    “嗯。”

    “那你说救人?

    “我是想救人”

    “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说是在救人?”

    “嗯

    你嗯是几个意思?”

    “救人"

    "?”

    我看着她,瞪大了眸子。

    “我想救下那些流民的孩子。

    许是察觉到我古怪的视线,女剑士便将头稍稍抬起来了,与我对视,随后撩动耳边被风吹

    乱的发丝,双手别扭地搭在小腹,坐在地上的身体不自然的动了动,膝盖蜷缩着,将怀中的剑

    抱地更紧了。

    有些发紫的瞳孔里,我看得出她依然感到局促,局促中带着-点茫然,还有些懵,不知所

    措,像是明明已经在很认真在回答我了,但却因为我仍然表现出的不理解而感到十分困惑,有

    点不知道要怎么继续和我说下去了。

    空气显得有些安静,我们两个就这样对视了几秒钟,就在我逐渐失去耐心的时候,莺然间

    ,看到她眉头稍稍一扬,仿佛终于搞明白了什么。

    “那边很危险

    “.嗯?"

    话题忽然间卡壳又忽然间续上,反倒是把我也搞的有些乱了,咬下一口鹿肉,向女剑士递

    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于是她将话又重复了一边:“沉默之堡那边,很危险。”.

    很危险?

    “什么东西危险?"我问。

    女剑士想了想,随后回答:“我不知道。”

    少顷,她见我脸色有些不善,又连忙补上一句:"直觉。"”

    直觉?

    我怎么突然有种被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