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公主先是一脸惊讶,最后似乎想到什么,畅快的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她走到白珣景身边,拿出丝帕,轻轻替他擦拭额上冷汗,“你用同心蛊,将她身上的某种诅咒,转移到自己身上,所以,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和好奇,如果取出了同心蛊,你舍弃性命也要压制的那股力量,究竟是什么?宿红莲,又会因此,变成什么样子?”
他抬头,冰冷的瞳仁里,第一次出现害怕祈求的神情。
明月公主笑得温柔“珣景哥哥,你要相信我,我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你现在或许会恨我,这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感激我今天所做的一切。”
站起身,脸上温情的笑意,顿时消失。
“曹伯,你知道怎么取出这二人体内的同心蛊吗?”
曹功道“如果白公子体内的蛊是母蛊,那是无法强行取出的。”
“若是子蛊呢?”
“用点手段,应该没问题。”
手段?听到这个词,明月公主皱了皱细致的眉头“什么手段?”
曹功低下头去“有些血腥就是了。
“那怎么证明,他体内的是子蛊,还是母蛊?”
曹功道,“只有中了子蛊的人,才能替对方吸收痛苦。”
闻言,宿红莲不由得大惊。
不是说白珣景体内的才是母蛊,而自己是子蛊,白珣景若死,自己也必然活不了。
为什么……竟然反过来了?
明月公主斩钉截铁“曹伯,给本宫把子蛊取出来。”
“是,公主。”曹功走到白珣景身前,假手上伸出一截尖利倒刺,倒刺上寒意森森。
明月公主别开眼去,她从小在娇生惯养的环境下长大,终究看不得这样血腥的场景。
“白公子,对不住了。”曹功狞笑一声,便将手中倒刺,狠狠刺进了白珣景的胸口。
痛苦压抑的嘶喊,自男子口中发出,宿红莲强撑着站起身,想冲上去阻止,但新一轮的箭雨如蝗而至,挡住了她前进的道路。
“你们……放开他!”但即便这样,她也没有退缩。
密集的弩箭,大部分都被她挡下,但还有有几支,狠狠刺进了她的身体,她却恍然未觉,仍旧一步一步,朝着白珣景接近。
“在哪呢?”曹功拔出手中倒刺,看了白珣景一眼,又重新刺了进去,如此来来回回,残忍的撕裂着他的身体。
“好了没?”明月公主也有了几分不耐烦。
“好了好了,找到了!”猛地一拉,一蓬血花溅出。
白珣景倒在地上,连续几口鲜血呕出。
顿时,空气里都飘散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曹功举起假手,看着倒刺上的一个血红小点“这东西可真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有勇气放到自己身体里去的。”
明月公主看了眼,便转过视线“子蛊取出,还需要再取母蛊吗?”
“当然不用,从现在开始,白公子就与宿红莲没有任何牵扯了。”
“确定?”
“当然确定。”曹功指着白珣景,“不信的话,公主您看。”
明月公主强忍着不适,转过头来,看向倒在血泊中的白珣景。
“这……”她一脸惊愕。
取出子蛊后,白珣景一头雪白的长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为漆黑,连紫色的眼瞳,也重新变为了正常的色泽。
而另一边,宿红莲一头漆黑的长发,却在慢慢朝着雪白过渡,漆黑的瞳仁,也变为了浓郁的深紫。
连她只都不可思议,呆呆看着满头白发,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
“怎……怎么会……”她双手捧着发尾,终于,连最后丁点黑色也消失不见,一头青丝,彻彻底底,变为一片雪白。
“难道,难道我……”她呆呆看着白珣景“我才是那个……受到诅咒的人?”
真相已经呼之欲出,已经没有必要再多问。
怪不得明明到了时间,他却没有发病,怪不得他会让自己服下抑制功力的丹药,怪不得,她会做那些稀奇古怪的梦境。
原来,真正受到诅咒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会失去人性,直至疯魔的人,也是自己!
可笑在此之前,她竟然还在发愁,等他身上印记都消失的那一天,该如何是好。
一直以为,是自己在照顾他,在同情怜悯他,谁又能知道,你才是那个最可怜的人。
是他,一直在照顾自己,陪伴自己,替她遮风挡雨,为她付出一切。
她何德何能,值得他如此付出?
他站在你村口,哭得不能自已的那一幕,又一次出现在脑海中,于此刻,那张满是悲悯与绝望的脸庞,融合在了一起。
这样也好,或许斩断了这份牵连,他会活得,比从前更好。
“阿景……对不起……”
意识渐渐模糊,伴随着同心蛊被取出,一直被压抑的力量狂涌上了,体内的血液像是燃烧起来一样,各种凌乱的片段,也如走马灯般,在脑中不断闪现。
前生,是她负了他。
今生,依然……是她负他。
“红莲,坚持……下去。”隐约听到他的声音,却不甚清晰,遥远地,像是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地方传来。
“尊主!”
感觉身体被人托起,有人在自己耳边急切呼唤。
她想睁眼,却怎么都挣不开。
痛,浑身没有一处不痛的。
那种感觉,仿佛濒临死亡。
或许,真的就怎么死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尊主,你要撑住!”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就是遭受了点挫折吗?别让我看不起你!”
是……墨画吗?
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过话了。
“放箭,快放箭,给本宫抓住她们!”一团混乱中,夹杂着明月公主气急败坏的喊声。
“公主,那贼人带了援军,若强行追赶,只怕不妥。”曹功建议。
明月公主的声音显得有些尖利“废物,废物!全是一群没用的窝囊废!连个女人都抓不住,放走了宿红莲和墨画,等于纵虎归山,日后必定祸患无穷!”
“公主……”
后面几人在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
不知是远离了皇宫,还是自己的意识,已经彻底丧失。
……
……
“红莲,红莲。”
迷蒙中,她听到好像有人在唤自己。
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温柔,满是柔情蜜意,与深情缱绻。
呵……
又做梦了吗?
“你怎么会来这里?”仍是那红衣雪发的女子,妖娆的紫瞳,仿若上好的琉璃水晶。
“我来找你。”她的面前,站着白衣黑发的男子,只是比起第一见面,要憔悴许多,但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却仍是炯炯有神,令人难忘。
“你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女子口吻冷漠。
“我不走。”他看着他,语气和眼神一样坚定“既然我来了,就没打算离开!”
“你想让我杀了你?”
“你下不去手的。”
“白珣景,别自以为是!”她倏地伸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郎中,就算拼尽全力,也无法挣脱她的钳制。
然而,他也没打算挣脱,就那样,用平静且温柔的眼神看着她,不是不信她会对自己下杀手,而是就算她真的那样做了,他也甘之如饴。
“白珣景,为什么要如此固执?”他说的对,她根本下不去这个手,“我们没可能的。”
她松手,他逐渐青白的脸色,这才得到缓解,却顾不上吸几口新鲜空气,连忙道“谁说没可能?我现在站在这里,就是证明。”
她苦涩一笑,背过身去,“人魔殊途,你会付出比你想象中,要多数倍的代价。”
“我不怕!”
又是那三个字。
但这一次,她没有感动。
转过身去,脸上再次被恐怖的印记所覆盖,不但脸上,包括脖子,手臂,都出现了一层坚硬的黑甲。
她望着他,从他漆黑的眼底,看到了自己状若恶鬼的倒影“面对这样的我,你难道不会害怕?”
他什么也没说,直接上前一步,将揽入怀中,垂首,吻住了她的双唇。
她愕然,因为太过惊讶,而失去了反应能力。
直到一吻结束,他毫不退缩地注视着怀中女子“这就是我的回答。”
……
……
“红莲,你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算我求你,停下好不好?”
目之所及,哀嚎遍野。
她雪发狂舞,如同疯癫。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停下。
终究,她还是变成了他最厌恶的存在。
这是诅咒,是对犯了大错的魔族子孙的诅咒。
“不是这样的人?”她带着一身血气接近他“我根本就不是人,你难道不知道吗?”
“红莲,你不要逼我。”
“怎么?口口声声说爱我,要陪我永生永世的你,难不成会杀了我?”
他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不要这样,求你了,其实你比我更痛苦,我都明白!”
“你明白?”她一把推开他,不管任何时候,他都是这么孱弱“那现在呢?你还明白吗?”
弹指间,山洪呼啸,天地间一片疮痍。
对于夺取性命来说,她再熟稔不过。
“红莲!”他捡起地上的剑,朝她冲了过去。
锋利的剑尖,刺穿了她的心脏,她却对着他欢愉得微笑“我是魔,你区区人类,又如何杀得了我?”
他双手颤抖,想说话,却试了几次,都说不出来。
她反手将剑抽出,甚至细细擦干净了上面的血迹“从现在起,你我恩断义绝,永生永世,再无瓜葛。”
“不……”
他眼底的哀戚绝望,再一次烙印在她心底。
……
……
“红莲,你没想到吧,你以为做不到的事情,我却做到了。”
女子的面前,仍是那个一身白衣的温雅男子,但是,他的头发却不再是漆黑,而是雪白,连眼瞳,也变成了紫色。
她难以置信。
“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上前,用无可抗拒的力量,将她揽入怀中,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孱弱的可怜郎中。
“很简单。”他低首,眸色荡漾,轻声道,“凡心入魔,而已。”
她怔怔的,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几乎有些歇斯底里“你疯了,这是逆天而行,要遭报应的!”
他无谓道“那又如何?就算有报应,全报应在我一个人身上就行。红莲,现在我们之间再无阻碍,我是魔,你也是魔,我答应过你,生生世世,永远都会陪在你身边。”
……
……
“红莲,不要!”
被巨大漩涡吸走前,她听到了他悲戚痛苦的嘶吼。
她回头,望着奋不顾身,朝自己这边赶来的男子。
原本说好了,要一生一世,永不分离,但终究,只是痴人说梦而已。
在此之前,她并不爱这个世界,毁了也就毁了,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损失。
但这个世界里有他。
从相遇,到相爱,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场景,都历历在目。
如果这个世界毁了,那她和他的回忆,也就跟着一起毁了。
她不是什么博爱之人,没有那么伟大的觉悟,这一切的牺牲,不过仅仅因为,她爱他。
只要将自己作为祭品献祭,一切的灾厄,便能就此停止。
真好,终于,有自己能为他做的事了。
“阿景,你要好好活下去,或许,我们来世,还有机会相见。”这是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望着她毫不犹豫走向漩涡,他哭的像个孩子。
她笑。
如果真有来生,她一定,不会再让他哭泣。
……
……
“尊主,您终于醒了。”
睁开眼,一片刺眼的日光,从窗棂投入,她只觉得眼底一阵酸痛,又连忙闭上眼睛。
“墨画,你怎么会在这里?”
墨画起身,阖上了窗帘,将刺目的阳光挡在窗外“你忘了,你一个人独闯皇宫,差些死在那。”
“白珣景呢?”
“怎么还想着他呀。”坐回榻边,墨画很是无奈“你迟早,要交代在男人身上。”
她自嘲般咕哝一句“已经交代过一次了。”
“什么?”
“没什么。”她将掌心按在眼皮上,阻止那股还未消退的伤感涌上来“我昏迷了多久?”
“两天两夜了。”
她深吸口气,放下手,睁开眼道“怪不得肚子饿得咕咕叫。”
“你先躺着,我去给你弄点吃得来。”
“嗯,墨画你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