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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在救他们，他们却希望你死。”红潋跃身而上，帮着她撑起了半边结界。
雷电越来越密集，苍耳的吼叫声不绝于耳，目之所及，尽是一片耀目的白，人间很远，人渺小如同蝼蚁，朝着天空张牙舞爪却也不过是模糊的一点，根本看不清。
卿幼微微闭上眼，若说没有失落是不可能的，但若说有多么出乎意料，却也没有，“我救他们，原本不是为了他们的感激。”她笑了笑撤开手，远远退开，如同一只红色的蝴蝶，站在风的最前端，簌然飘远。
红潋见此也旋身退开，与她一同并肩而立，“那你是为了什么？”
结界没有了支撑，在苍耳的攻击之下轰然碎裂，万千的碎片像是下了一场太阳雨，朝着人间落去，在暮色的光影中，化为满天摇曳的星河。
“不过是有个人好像对我说过，人生一世如蜉蝣，却是天地景色点睛珠。”卿幼的话音很温柔，掺在暴烈的吼声中，若非红潋专心，恐怕都会漏听。
苍耳群从裂缝之中蜂涌而出，健壮的四肢落进人间的一瞬间，整个永安城都微微抖了抖。它们围着卿幼与红潋沸腾奔跑，张着嘴龇着牙，目露凶光仿佛要将她们二人撕成碎片，以泄心头之恨。
“可要小心了，它们可不好对付。”红潋直接化出了遥祭骨，叮嘱了卿幼一句，便高高跃起，如同红色的流行一般冲向了风云飞涌的天空，遥祭骨挟着万千的锋刃，从高空直劈而下，破风的声音如同利刃划裂丝绸。
卿幼自另一端跃身而上，手中的长剑随着展开的双臂，在背后化出无数的剑影，像是开出一扇剑屏的孔雀，在她双掌推出之后，形成滂沱的剑雨，刺向了苍耳群。
在民众的眼中，只看得到大盛的金光和雷电撕扯，噼里啪啦的闪电和震耳欲聋的雷声不断灼烧着那层护城法阵，仿佛落在水中的雨滴，在水面兴起层层荡动的涟漪。
“阵法是不是不能再打开了？”萧钦将沈云清交到了伸出手的阳舜怀中，问道。
“此刻定然是不可能了。”阳泽话音中微微的感叹和无奈。
临琛此刻从地上站起来，他摸着枪头上耀眼的红缨，垂着眸，皱着眉，“大哥，如果柔姐姐还在，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临辕看得出来他并不是真的在问自己，并不是要从自己嘴里得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你与她相处的日子比我多，你该比我了解。”他顿了顿，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做什么就去做吧。难得随心。”
“……大哥，谢谢你。”临琛有些诧异地抬头。
他这个大哥最是循规蹈矩，活得如同精致的木偶人，每日每时每分要做什么，都如同设置好流程的木偶，一场接着一场往下演。
他原本以为，他不会同意的。
“如果阿柔还在，会跟你做一样的选择。”临辕看着临琛跃身而上，朝着斗成一团的半空奔去，叹了口气。
他还记得当初那个天真烂漫的小临柔，因为天赋优异被选成继承人之后，日渐沉默疏离，最后活成了落霞重楼的标识。
“辕哥哥，如果重来一次，你会不会带我走？”
临柔曾这样问过他。
那是她被选成继承人之后，即将入住玉蘅宫的前一天晚上，弦月高挂，风声如歌。她将他拦在了一个僻角，纤细的双手抓着他的衣袖，眼中满是祈求。
她是落霞重楼外室弟子的小女儿，自小便喜欢跟在他身后，笑声清脆如同银铃，笑靥明媚如花，一口一个“辕哥哥”叫得欢快，像是一只无忧无虑烂漫天真的百灵鸟。
而落霞重楼的继承人，在当时的孩子眼中看来，那是高高在上不可触碰的神，一呼一吸，都该是给整个落霞重楼的恩赐。
可，神的世界只有神一人。
她不愿意。
“辕哥哥，你带我走好不好？我不想去玉蘅宫，我不想去，我怕。”
当时的临辕往后退了一步，朝着昔日宠溺的小女孩儿，拱手鞠躬，沉默了。
次日，她便住进了玉蘅宫，在没有出现在同龄的弟子们面前。
临辕曾今有一次潜进了玉蘅宫，满宫昏黄的灯光，映在窗纸上的少女的影子，她在看书，一边看书，手中一边结印。
有些消瘦的背影，像是风雨中不弯的脊梁。
他突然就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去了又能改变什么呢？
却不曾看到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少女推开了窗，朝着他的背影，弯起唇角，仿佛被催开的花，在风中飞速枯萎。
从那以后，她便将临琛接到了身边抚养陪伴，而他虽为嫡子，却同其他千百落霞重楼弟子一样，仰望着她日胜一日的修为，再没有半分特殊。
等到再见单独见她，却是因为临琛一个人跑进落霞山中及夜未归，她急需派人去找，手上却有事丢不开，便交代了他。
“一定要把他平平安安带回来，一定要！”
前后不过寥寥数语，将本来抱有的一丝幻想与窃喜摧毁得一点不剩。
等到他带着一身伤将临琛带回去的时候，她只记得那个虽然高烧不退却毫发无伤的孩子，将他抱紧怀里，尚且纤细的手抵住他的背心，旁人视若珍宝的灵力就朝着他的体内源源不断地渡过去，眉眼间的焦急那么真切，让她都显得鲜活。
还是旁边的人提醒，她才注意到胳膊还在滴血的他，连声吩咐送他回去休息给他叫了医师，晚间差人送来了不少灵丹妙药。
“阿……少……少主现在休息了吗？”
来人嘴角的笑意弧度都没有丝毫改变，只是道：“小祖宗刚退了烧还没醒，少主如今正守着呢。”
此那以后，年少的那点悸动，被抛在时光身后，沉入水底，淹埋进河沙，再没有痕迹。
而后再见，便是陇州的战场，她浑身是血地被送回来，却惦念着被留在落霞重楼的临琛，央他将她送回去，而当时战事焦灼，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要在这一战中崭露头角，没有人愿意在这时候退却。
可等到他们回到落霞重楼，临琛却因为提前得到了消息，一个人偷偷跑去了陇州，阴差阳错，两人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辕哥哥，阿琛天赋高强。我死后，不要逼他继承落霞重楼，太辛苦了，我舍不得。就让他自由肆意地活着，去看长河日落，绝峰秀水，去红尘中走一走，爱想爱的人，过想过的生活。”
临辕念及此处笑了笑。
阿柔，你养大的孩子如今，也能够担一肩风雨了，他同你小时候一样，爱憎分明，好打抱不平，还心怀仁慈，兼济苍生。你高兴吗？
你定然是高兴的吧。
我没能守住你，至少，能放给他一片天空，让他代替你，看看这辽阔壮丽的千里江山，看看这千姿百态的烟火人间。
另一边的阳琼见此却飞身追了上去，“临琛！！”
临琛听到呼喊在半空停下来，接住了冲过来的阳琼，皱着眉奇怪道：“公主？你……”
阳琼塞给他一枚玉佩，咬着唇看他，绯红了双颊，“你一定要活着回来！”然后便飞速落身下去。
临琛怔了怔，看着手心带着体温的玉佩，眉眼柔和地笑了笑，贴着心口收好，奔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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