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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竟飘起雪来,屋里有些凉意,顾淮叶从梦中惊醒,一身的冷汗。

    她梦到自己被关在一间阴暗可怖的地窖里,有个穿红衣的女子每日都放些毒虫来咬她,身上尽是啃噬痕迹,有些结着痂,有些还在往外渗着血丝,密密麻麻的疼痛。

    那女子蒙着面纱,依旧是朱红色,腕上戴着一串特制的银镯,赤着脚,脚腕上又佩着银铃,走起来叮铃啷当,瞧着不似天盛的打扮,反倒是浓郁的异域装扮。

    有风吹过,掀开女子的面纱,尚未看清面容,所有的场景倏地变换,这次,是一场宴会。

    宴会热闹得很,自己却如同傀儡一般,浑浑噩噩的,只觉浑身使不出力气,像是被人操纵一样端起桌上的酒盅,说着莫名的言语。突然感觉挣脱束缚一样,那股禁锢住自己的力量蓦地消失,身体一软摔倒在地。入眼便是白色白色的袍角和绣着锦纹的皂靴,自己被他扶了起来。

    抬头看向那男子,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然后就从那梦中醒了过来。

    顾淮叶拿手抵着隐隐作痛的额角,她见过梦中男子的脸,那张脸与谢筠生得一模一样!

    可谢筠不是常穿玄色衣衫么,这梦是在预示着什么呢?顾淮叶披上外裳,打开窗子想让自己清醒一下,便觉一股寒意袭来。

    院里已经积起一层厚厚的雪,院墙边儿有两行浅浅的脚印,若是这雪再下上一夜,就什么都看不出了。

    顾淮叶拉开房门,这才发现那脚印是从左侧厢房出来的,半夏还是兰知?

    或许是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境所致,直觉告诉顾淮叶跟上去。

    沙沙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听得分外清楚,脚印一直往前延伸着,瞧着不只一个人,反倒像一人在跟踪另一个人。

    拐了好几个弯,看方向竟是通往顾语柔的流芳苑,再往后,脚印就此中断,顾淮叶放慢脚步,矮身躲在半人高的灌木后边,有道身影闪过,依稀是女子身量。

    顾淮叶心下不安,猛地扭头便瞧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半夏。

    “姑娘?”半夏面上惊讶,方才感觉身后有人跟着,便将她诱到这边来,没想到竟然是顾淮叶。

    “你怎么在这儿?”

    半夏压低声音,“奴婢刚刚起夜,瞅着院外有个黑影一闪而过,还疑心自己看错,但不敢惊动姑娘,便直接跟了上来,后来感觉身后有人跟着,没想到是您。”

    “你会武功”顾淮叶话头戛然而止,半夏揽住顾淮叶飞身上了房檐,片刻就听见细碎的谈话声。

    “这里怎么这么多脚印,有人来过?”隐约是个男子声音。

    “兴许是哪个小蟊贼夜里过来,”说话的女子嫌弃地撇撇嘴“说不准是哪个不长眼起夜。”

    “小心些总没错,待会儿我把药给主子送去,你去看看这脚印是从哪过来,若是搞砸这件事儿,你我性命可不保!”男子接过女子从袖中掏出来的小纸包,叠得方方正正,说完就匆匆离开。

    那女子不情愿地踢了下旁边的灌木,簌簌地掉下好些积雪,嘟囔道“有什么可看的,这么冷的天儿!”嘴上虽然不情愿,估计还是怕真的把事情搞砸,认命般的去查看多出来的脚印。

    “她屋里或许还有那纸包,我把她引开,你去瞧瞧。”顾淮叶当机立断,照眼下这情形,半夏是个会武的,自己贸然前去,定会被人发现。

    半夏点头,将顾淮叶稳稳放在地上,“姑娘也要小心。”

    顾淮叶穿得单薄,方才出来得急,只披了件外裳,这会小跑着只觉得手脚冰凉,冻得有些发麻,刚拐了两个弯,就瞧见方才那女子正四处查看着。

    “喵喵,你在哪儿呢,快出来呀。”顾淮叶拨开园中小径两周的灌木,弯腰认真寻找着什么。

    女子被突然钻出来的顾淮叶吓了一跳,抚着心口,待看清眼前这是谁后,惊呼“大姑娘,这么晚了,您这是在做甚么?”难道这脚印是她留下的,心里正猜测着,就听见顾淮叶啊了一声。

    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冬菱,你大晚上出来吓人么!”

    “奴婢夜里睡不着,便想出来走走。”

    少女明显不相信,“哼,谁知道是不是去做什么亏心事。”

    冬菱心虚道“姑娘不也出来了么,不知道姑娘是做些什么?”

    “我的喵喵突然跑出来,不知道躲去哪里了,我找遍这府里也没看到它,万一冻病了可如何是好!”顾淮叶语气焦急,“它才两个月大,肯定撑不住的。”

    一边说着还一边四处搜寻。

    “喵喵是谁?”冬菱疑惑地看向顾淮叶。

    “青黛前几日买来的小狸花猫,瘦得很。”

    “大姑娘,说不准那猫早就回去睡觉了,您找了这半天都找不到,您瞧这雪越下越紧,若是您染了风寒可就是得不偿失。”原来顾淮叶是出来寻猫,才留下这么些脚印,想来流芳苑那些脚印也是她留下的,不然脚印怎会进到灌丛里头。

    顾淮叶犹豫道“那好吧,我明日再寻。不过你真的是夜里睡不着出来走走吗?”半夏那边应当搜完了罢。

    “当然是真的,姑娘快回去罢,奴婢也赶忙回去歇着了,明日还有的忙呢!”冬菱见顾淮叶转身往自己院里去,心里也打消自己的疑虑,若真是出来做些别的勾当,定然不会如此理直气壮地怀疑自己,只是自己怎么从没听过顾淮叶养猫呢?

    半夏掌上灯,烛光明明灭灭的。

    顾淮叶小心展开包好的帕子,里头是些细碎的粉末,“这是从她屋里搜出来的?”

    “是,奴婢怕被发现,就只取了这点儿。”

    “没被发现就好,”顾淮叶点点头,墙上影子也跟着晃了晃,“你先去歇着罢。”她不知道半夏为何之前要隐瞒自己会武功的事情,或许是别人派来监视自己的也说不定。

    如果做最坏的打算,半夏还有别的主子,那她的主子是谁?顾淮叶倒觉得背后之人不会是吕家的,半夏的身手好极,吕家人怎么可能耗费这样的心神在自己身上,那么,会是谁呢?

    翌日。

    青黛服侍着顾淮叶起床,甫一开口就是浓重的鼻音,嗓子有些发痒。

    “姑娘,”青黛伸手覆在顾淮叶额头,滚烫滚烫的,急得语无伦次“姑娘,您额头好烫!我去找大夫,您等我!”

    “去找林公子,你记得罢?”顾淮叶躺下去,脸颊透着异样的红。

    “奴婢记得,平福巷那位!”

    一旁的半夏端着茶水过来,正巧听到二人对话,顾家小姐与林公子也相识不成?

    顾淮叶昏昏沉沉间,听得有人唤自己,睁开眼是一脸焦急的青黛和素白衣衫的清秀男子,旁边站着半夏。

    林问枫仔细看了诊,写好药方便递给青黛“照这方子去抓药罢,喝上三四付就可以。”

    “喵”娇软的小奶猫从榻上探出头来,是只狸花猫。

    “姑娘还养猫?”林问枫惊讶道。

    顾淮叶唇瓣还有些苍白,虚弱地笑笑“才养了没几日,解解闷而已。”这是半夏一早出去买回来的,昨日虽说暂时打消了冬菱的疑心,可难免不会出现比她聪明的人,准备周全些才好。

    “今天请林公子过来,是想请教些事情。”顾淮叶说着便示意半夏将那帕子拿过来。

    林问枫将帕子小心展开,仔细查看一番,奇道“姑娘这是从何处得来的?”

    “林公子可识得此物?”

    “这里面有石钟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等物,若我判断的没错应当是五石散。服散之后全身发烧,之后变冷,照古籍的说法是寒衣、寒饮、寒食、寒卧、极寒益善。”

    五石散?

    顾淮叶微微诧异,五石散不是会让人上瘾的药物么,冬菱又是从何得来的。

    “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京都城对此物有专门管控的条例,太医院那边也是不能随意使用的。”林问枫看着帕子里包着的粉末,若有所思。

    “公子可知此物是在哪位大人的管畴之下?”顾淮叶隐隐觉得自己抓住一丝苗头。

    “户部尚书万大人。”

    万寅嵩官职仅次于顾徽,但户部尚书一职油水颇丰,掌管着天盛国各地的税收,权势广大,而万寅嵩其人惯会讨好盛帝,在朝的官员们不少还是他门下的学生,风头极盛。

    顾淮叶心里暗自盘算,五石散出现在冬菱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鬟手里,必定不是偶然,昨晚的男子说要拿去给他们的主子,绕这样一大圈子,这主子一定不是万寅嵩,而是另有其人。

    至于五石散的源头,说不准就是万寅嵩监守自盗。

    顾府之外,京都城某处府邸。

    “你确定那顾家小姐的出现只是偶然?”主座上的男子面目阴沉,半边身子隐在屏风后头,只能瞧见个轮廓。

    “她特意去瞧过了,顾家小姐说是猫儿跑了出来,今日也亲眼见着那养的狸花猫,应当不会出什么岔子,主子还请放心。”

    厅中半跪的那人赫然就是同冬菱会面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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