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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化学方程式

    苏希锦觉得这句话很奇怪,“难道晋阳矿场是他爹发现的?”

    “可不是,”一位妇人说,“一年前吧,说那里有矿,带全村男子出去挖,结果去了就没回来。”

    “要不是每月有银钱寄回来,我还以为他死在外面了。上个月顾家来信,说是这个月就能回来,谁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说要嘤嘤哭了出来,带动一片哭声。

    因村里的强壮男人都出去挖矿了,所以说话的都是一群妇人。

    韩韫玉眸子中幽光乍现,看向那个小男孩儿,“他家就他一个人?”

    “她娘是个痴情人,”抱孩子的妇人说,“知道她爹没了,当晚就上吊自尽了。”

    “怪可怜的。”苏希锦道。

    韩韫玉听后便让听雪去问他,愿不愿意跟众人走。

    听雪空手而归,“他说他要在家里等爹爹。”

    “他爹的尸体没找到吗?”

    “没,”同村妇人说,“我们村的都找到了,就他爹没有。报应啊。”

    村里青壮年皆亡,剩下老弱病残,生计困难。

    韩韫玉提出给每位遇难者妻子三年工酬,一次性付清,之后二十年,每月给三斗粮食。

    村里人感恩戴德,有了这笔钱,他们生活负担减轻了不少。

    至于那个孩子,交给了同村一孤寡老人。那老人无子无夫,愿意扶养他长大。

    回去时韩韫玉问苏希锦是否同乘一辆马车,被苏希锦拒绝了。

    “姑娘想什么?”花狸看不懂苏希锦的想法。

    “我总觉得这事不对。”苏希锦道。

    “是有一点,”花狸想了想,也是不解,“死的都是人都是顾家带去的。”

    挖矿原本是补贴生计,然顾家带去的人都没能回来。也不怪死者家属对顾家又怨又恨。

    “小姐可以回去问韩大人,”花狸说,“韩大人聪明绝世,定然知道各种原由。”

    苏希锦点头,想起早上韩韫玉院里的人神色不对,遂问什么事。

    花狸顿时表情复杂,“昨夜府中有女子爬韩大人的床,被警醒的韩大人发现。小姐不知韩大人脸色有多吓人。”

    说完小觑着苏希锦反应。

    苏府里的下人,大致分为两派。一派认为小姐与表公子一对,一派认为小姐与韩大人一对。也有一些小派,认为小姐该与郡王爷、解大人一对。

    而她们院里的,都默认小姐与韩大人是一对。

    当然这些小姐都不知道,只是下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苏希锦发现了盲点,“韩大哥身边那么多人,怎会让女子近身?”

    “说是避开巡逻的人,听雪他们也为此受罚。”

    难怪众人脸色那么差,苏希锦冷笑,这个毛青峰,当真是不死心。

    一个弱女子怎会避开韩韫玉身边重重高手?没有毛青峰在后面捣鬼,苏希锦打死都不信。

    回到住处,苏希锦过去找韩韫玉,“我总觉得这事儿不对劲儿。”

    知道她会找过来,韩韫玉毫不惊讶,“说说你知道的。”

    “第一,煤矿产量不对,生煤挖出来便可以燃烧,毛青峰却说质量问题,他在说谎;第二,毛青峰态度不对,他对我一直很警惕,生怕我对矿产过多了解;第三,方向不对,指南针正常应指向南方,可在矿场却指向东南方;第四,死者不对,普通矿难死不了这么多人,且大多来自一个村庄。”

    总总迹象表明,毛知府隐藏着一件极大的事儿。

    “还有第五,”韩韫玉听完她说的话补充,“时间不对,矿场发现在一年前,可顾村里的人却提前一旬前去挖矿,在外一年不回村。”

    “这就奇怪了,”苏希锦凝眉思索,“有没有可能这里还存在一个矿场,比如铁矿。”

    否则不能解释指南针指向问题。

    韩韫玉眼里划过一丝赞赏,顺手沏了盏茶给她,却是问:“你什么时候去测量山体?”

    “今晚解大人派的人到,明天正式测量。”

    晋阳太大,她一个人测量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所以来时跟职方司要了人,估计今晚就能到达。

    韩韫玉颔首,细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子,他心里有些话想问。

    “大人,问到了,”正在这时,凌霄自外面进来,“有矿工说死去的人是新人,一个月前才到矿场。”

    苏希锦第一反应是不可能,村中妇人明明说他们第一批去的。

    却见韩韫玉神色微冷,“果然。”

    为了保险起见,苏希锦还是问了句,“有没有可能矿场太大,他们没遇见?”

    “没可能,”凌霄摇头,“开放的矿场就这一处,且那么多人,不可能都不认识。”

    “所以他们其实挖的是两处矿。”苏希锦想到偏移的指南针,肯定了心中猜想,“这里应该还有一处铁矿。”

    那么问题又来了,村里人既然挖的是铁矿,为何会死在煤矿处?

    韩韫玉示意凌霄退下,对她道,“宫中从不知晋阳有铁矿。”

    言下之意,晋阳的铁矿未上报朝廷,属于私挖。

    铁矿一直是国家命脉,前朝北魏皇甚至专门设立了盐铁司管理铁矿,可见对铁矿的重视。

    苏希锦脸色苍白,在古代,铁矿只有一个用处,那就是制造兵器。

    毛知府隐瞒铁矿,其私心不言而喻。

    难怪村里人会同时死在煤矿处。

    七十多条人命,全都化为了冤魂。

    “别怕,”韩韫玉见她面色惨白,顿觉心疼,“其实早在陈氏谋逆时,我与陛下就有所怀疑。”

    他替她换了盏热茶,声音和煦,安抚人心,“我们在地下钱庄发现了陈氏一切罪证,但没有一项与辽国有关。谋反当天,那群辽国士兵,就像凭空天降一般。”

    而购买陈国土地的北方人,依旧好好的。

    苏希锦心头怔怔,“你是说谢氏?”

    韩韫玉轻笑:“京中势力掺杂,没有实证,谁也不清楚。”

    苏希锦瞬间无语,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能笑得出来,“此地不宜久留,你既已安抚了百姓,还是快快回京吧。”

    “不让我给百姓报仇?”

    苏希锦抿嘴,“就凭我们俩和解仪坤派来的那十几人?”

    她要报仇,一般都亲力亲为。

    “无凭无证,兴许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她握着手里的指南针,明日正式测量,若出现在某些地方,也理所当然。

    “你不要试着去找铁矿,若我猜测的没错,一个月前,那批矿就已经挖完。”仿佛猜到她心中所想,韩韫玉忍不住叮嘱。

    此事事关重大,如果他们推测的是真的,那么露一点马脚都可能走不出晋阳。

    “我自会派人去查辩真伪。”如果是真的,就可以顺着这条线,摸到暗处的那只大手。

    他的人自然身手比自己好,苏希锦将指南针交给他,告知他针的用处。

    又是一件新鲜事物,韩韫玉握在手中,表情很奇妙。

    苏希锦出门时遇到了张通判,他搂着昨日的美人,脸上醉醺醺,看见苏希锦立刻停下来,色咪咪打量。

    苏希锦行了个官礼,抱袖离去。

    第二日,苏希锦带着职方司的人,兵分三路,以马为步,以草为席,丈量晋阳每一寸土地。

    整个过程韩韫玉都跟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七月下旬,测量进入尾声,八月中,他们回到了东京。

    刚好错过了京中最盛大的婚礼。

    楚王与吕子芙的婚礼定在八月十二。

    这是大家族与皇室联姻,据说当日十里红妆,锣鼓喧天,万人空巷。吕家当街散财,还在城里摆了七天七夜流水席。

    其豪华程度远远超过了,当初还是太子的周武煦成亲。

    因此民间有人传闻,楚王是周武煦心中的储君人选。

    甚至还有人说,皇上某次醉倒慈元殿,拉着皇后娘娘的手,遗憾寂寥,“朕其实更中意你的孩子。”

    传闻有鼻子有眼,仿佛站在床头,亲耳听见一般。

    苏希锦不知是不是真的,临近京都时,她正在打草稿。

    彼时韩韫玉正在看京中邸报,不经意看见她纸上一些特殊符号,奇问,“你在写什么?”

    或圈或半圆,夹杂着线条,不像是舆图,也不像文字。

    反倒有点像海文。

    “化学方程式。”

    最后一笔写完,苏希锦抬起头。

    作为穿越福利,苏希锦记性一直很好,前世之事,从不曾忘记。

    只可惜她是文科,对氧化还原什么的不太了解。只能根据前世浅薄化学和考察的钢铁厂而改进。

    自身后拿出厚厚一叠纸,全部交给他,“这是我关于炼铁的设想与改造,陈国的炼铁方法太过落后,温度最多只能达到一千摄氏度。产出的铁质量不好,产量也低。用我这套方法,理想值可以达到一千四百摄氏度。”

    又是一些听不懂的语言,韩韫玉却早已习惯,并未问缘由,直接收了起来。

    苏希锦又道:“晋阳储煤量惊人,汾阳矿场比晋阳矿场更大。若用于炼铁,不仅能提升军队装备,还能让老百姓都用上铁锅,铁具。”

    汾阳矿场是她在测量山体时,意外发现的新矿场。其储矿量比之前的晋阳矿场大了两倍有余。

    韩韫玉听她吩咐,“为何不自己去禀告皇上?”

    苏希锦小脸耷拉,“因为困。”

    说着一头栽在软凳上,呼呼大睡。

    韩韫玉心头猛跳,手指颤抖地放在她鼻尖。

    还好,有呼吸。

    是活的。

    他低头静静注视着她的睡颜,心头软的一塌糊涂。

    笑容无声爬上眉梢,他放下书,无奈道:“有时候真想问一句,你到底从哪里来的?”

    月上柳梢头,伴随着苏希锦回家,苏府里喜气洋洋。

    林氏亲自去厨房炒了两个菜,见苏希锦依旧睡得不省人事。又将菜扣进锅里热着。

    如此冷了热,热了冷,林氏坐不住了,拉着华痴问,“华儿确定妹妹只是睡着了?”

    “确定,”华痴肯定。

    林氏叹了一口气,“好好的,非要出去吃苦,瞧瞧,人都瘦了一圈。”

    所以孩子还是不能离开娘,一离开就没了半条命。

    林氏捂着胸口心有余悸,傍晚看着苏希锦被韩韫玉抱回来,她脑袋发黑,差点当场晕倒。

    “出门办公,哪有容易的,”苏希锦乐呵呵从屋里出来,“娘亲不见这世上之人,比我苦的多着呢。”

    林氏上前将她搂在怀里,呜咽哭泣,“下次别出去了,瞧瞧你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

    苏希锦道,“下次肯定没这般辛苦。”

    这次出去是为了测量山体,爬山涉水,旅途遥远艰巨,加上她晕马车,瘦了也是自然。

    “行了,快吃饭,”一旁的苏义孝说。

    林氏抹了眼泪,对苏希锦道,“你别看你爹四平八稳的,前头几天想你想得吃不下饭,梦里还说胡话。”

    苏希锦回头瞧苏义孝,见他眼眶泛红,大口吃饭,不由哽咽。

    华痴不忘叮嘱,“妹妹风餐露宿,刚回来先喝完粥,莫要吃太过油腻。”

    苏希锦眼睛一转,笑道,“还有十来天,你跟阿梨便要结婚了吧?你俩多久没见了?”

    华痴双耳绯红,低头不语。

    林氏嗔了她一眼,“你哥哥心思浅,莫要打趣。”

    苏希锦大呼她偏心,有了儿子不要女儿,让爹爹给做主。

    一家人和和美美,喜笑颜开,饭菜生香。

    而皇宫里,周武煦在勤政殿接见韩韫玉,蜡烛生花,通宵达旦。

    “这帮贼人,好大的胆子。”

    周武煦面色阴寒,手指紧紧捏成拳头,声音冷厉。

    私挖矿产,七十二条人命,说没就没了。

    中年帝王发怒,韩韫玉神色肃然,面容不变,“东南方却有一处铁矿,然我们去晚了,到达时早已人去楼空。”

    “可知他们把铁矿运去了哪里?”

    纵使沉稳如韩韫玉,也有一些迟疑,“不知,那些矿仿佛凭空消失。”

    周武煦牙龈紧绷,好啊,一大处铁矿,竟然无声无息,消失在晋阳。

    韩韫玉又道,“但臣派凌霄查了晋阳船只,发现有几只船日夜来往于北方。然一个月前,这些船只都消失了。”

    北方,又是北方,北蛮子究竟意欲何为。

    周武煦垂目,龙案上的图腾刺目灼人,都说打江山难,可他觉得坐江山更难。

    龙椅下面仿佛倒插着成千上万把铁剑,一动便血流不止。

    “晋阳该换天了,”许久他沉沉说道,“你可有推荐之人?”

    韩韫玉淡淡吐出几字,“晋阳通判张大智。”

    若是苏希锦在这里,定要惊讶于他的决定。

    周武煦颔首,感觉哪儿哪儿都不顺利,转念又想到苏希锦,“那丫头没跟你一起回来?怎么不来觐见朕?”

    “她睡着了,”他声音不知不觉柔和,带着不由自主的笑意。

    周武煦咬牙,心里冷哼,“让她明天进宫见朕。”

    韩韫玉道,“恐怕不能。”

    在他误会之前,自广口袖子里取出苏希锦交给他的图纸。

    “这是苏大人让臣交给陛下的,”他长身玉立,又恢复到之前,“苏大人在丈量舆图过程中,又发现一处煤矿。”

    听了这么久,终于听到一个好消息,周武煦紧绷的神经得到缓和。

    随即想到那煤矿又在晋阳,整个人都不好了。

    却听韩韫玉清雅的声音传来,“苏大人说陈国炼铁技术太过落后,炼出的铁质量不好,且产量低。于是她改进了炼铁术,说用她的方法不仅可以得到高质量钢铁,还能提高产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