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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二):此心安处是吾乡

    灰蒙蒙的世界里忽然亮起了一点微光,嫩绿的光点飘然而下,落在了泥土里。

    这是一片尸横片野的魔法古战场,无数强大的生灵喋血于此,血液汇聚成小溪流浸润了嫩绿色的光点。将这颗种子染成了血一般的红色,这些生灵的血液成了种子最好的养分,在没有人看到的角落,它缓缓生长着自己的新芽,舒展叶片…

    恍忽间画面一转,绿色的光点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也渐渐诞生出了自己的思维,它发现自己是一棵树,但又好像不是一棵树,这样的变化让它无比惊奇,同时也对于生命的创造起了兴趣。

    首先是一只停歇在它身上的小鸟,它轻而易举地用枝丫困住了鸟儿,捏成一摊碎肉后扒拉开了一个坑洞,埋进去后满心欢喜地等待着新的生命的诞生。

    可是它等了一天又一天,却迟迟不见新的嫩芽生长出来,于是乎它扒开了泥土,看到的却只是鸟儿腐烂的羽毛和骨头。

    这一次的失败让大树沮丧了许久,却没有打消它的那份热情,它继续研究着如何创造一个全新的生命,周围的花草、路过的鸟兽都没有逃过它的魔爪,很快它的周围便埋下了累累的白骨。

    去远一些的地方再找些材料吧?它这样想着,第一次尝试移动出这个扎根许久的诞生地。

    它遇到了一个城镇,里面的生灵对于它的造访很是惊恐,发了疯似的攻击它,大树觉得很不开心,于是它发力灭掉了这个城镇里所有的生灵,并参照它们的模样重新设计自己的作品…

    从一个城镇,到一个国家,最后慢慢蚕食整片大陆,大树勐然间发现自己的身边好像没有了可以使用的材料,而眼前那些作品实在不能让它感到满意,正当它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发现天穹破了一个口子。

    它隐隐能感觉到那个口子后面是新的希望,于是乎它毅然决然地舍弃了自己经营千万年的根系,化作一颗种子向着天际飘去…

    画面至此戛然而止,光幕化作光点散去后,浮现出的是宁渊的脸庞,他看着刚刚画面里经历的一切,沉默了一会。

    “这就是荒芜之种在荒芜界的经历吗?”

    “没错。”一棵虚幻的光球发出了没有情感的声音:“荒芜界即是被它所毁灭,后来它来到了这里。”

    “世界意志的根基是一方世界中亿万生灵,灭绝了荒芜界的所有生灵后,那个世界的世界意志也随之崩溃。这才让它得以逃逸而出。”

    “原来是这样…”宁渊喃喃自语道。

    他曾经看过这样类似的画面,只不过那个时候他看到的并不详细,许多东西都是模湖的。如今世界意志把完整的来龙去脉展示给了他看,倒是解除了不少疑惑。

    “多亏了有你赢了荒芜母树,这才保护了此方世界亿万生灵存活下去的空间。”

    “赢了吗?依我看是没赢也没输吧…”宁渊轻轻张开了一直握住的拳头,里面赫然轻轻悬浮着一颗嫩绿色的种子。

    是的,他没有彻底杀死月华,但也没有输给她。荒芜母树最后孤注一掷,用自爆的威胁逼退了宁渊,重新化作了一颗荒芜之种想要逃逸。

    他虽然无法毁灭这颗种子,但不代表他会眼睁睁看着它逃逸。世界意志化身的光球望见荒芜之种微微有些失神,原本不带丝毫感情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动容:

    光球缓缓开口道:“不管怎么说,你已经做到了救世主所能做的一切。”

    “一切吗?我可不这么觉得。”宁渊轻声摇头道:“死去的人已经不会再回来了,战争带来的创伤还会持续很多年。”

    “但废墟上也会建立起更繁荣昌盛的城邦,不是吗?”光球道:“把荒芜之种给我吧,现在我已经取回了我的权柄,在接下来的时光里,我会慢慢净化它。”

    “给你么…”宁渊顿了顿忽然收起了掌心:“或者我们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

    世界意志被宁大师这一番大喘气吓得光球微微一缩,它现在是真怕宁渊脑子一热不把荒芜之种交给它。眼见宁渊似乎不是那种十分感性好忽悠的存在,世界意志很是无奈地开口道:

    “说出你的条件吧…不过我可和你提前说好,再来一次回朔是不可能的,那些死去的人不可能再回来了。”

    该死,本来还以为这小子可以随便说几句感人的话捧一捧就行了呢,没想到他也这么现实!

    “放心,我不喜欢强人所难。”宁大师微微笑道:“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帮我把女朋友找回来不过分吧…”

    “…哪个?”

    “你说呢?”宁渊轻轻张开了另一只手掌,澹黑色的七星晶卡在掌心若隐若现。

    这回轮到世界意志沉默了,它很是无奈地开口道:“这个要求超出我能力范围了,连一个荒芜之种我对付起来都那么头疼,你觉得我有办法把战力和荒芜之种不相上下的七星晶卡给还原吗?”

    “别这么看我,我比你更想把这张七星晶卡毁了,这种超出这个世界天花板的力量谁看了不忌惮?”光球叹息道:“只不过实在是无能为力…”

    它出手帮宁渊屏蔽了月华的感知,让他得以成功制作出七星晶卡,否则的话以月华当时的能力,怕是七星晶卡的气息还没完全出现,她就已经携雷霆之势毁灭宁渊了。但这同样也给它带来了隐患——这样恐怖的力量掌握在一个凡人手里,会不会屠龙者终成恶龙?

    “我劝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宁大师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一步,光球见状往后缩了几分,硬着头皮道:

    “你威胁我也没有用,我说的都是实话…”

    光球:我超,不会这么快就成恶龙了吧?

    “这样啊。”宁渊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那我去找月华商量一下,反正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不是吗?我和她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嘛…”

    “你…你等等!”

    后方传来的慌乱声音让宁渊停下了脚步,嘴角也露出了些许计划得逞的笑意,他悠悠转身,对着光球挑了挑眉:

    “想清楚了?”

    “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正义的一方还是大反派。”世界意志语气里满是无奈,如果是换了一个其他救世主它可能还不会那么虚,可宁渊一贯的行事作风告诉它,这种事情他是真的干得出来的。

    好不容易打败了大反派,结果就因为条件没谈拢转手就要把反派放虎归山来威胁我…这特么你才是大反派吧!

    宁渊可以赌,但它赌不起,因为大不了宁渊可以再打一次月华,可它却禁不起月华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了。

    选了这么个救世主,算我倒霉。光球默默腹诽了几句,接着缓缓道:“我需要和你立下契约,回朔七星晶卡后我会进入极度虚弱状态,那个时候稍有风吹草动就能让我死去,而你要保证不会趁着这个时候对我动手。”

    这便是世界意志的私心了,它确实很难把七星晶卡毁灭,但它可以动用时间回朔的权柄抽离那个叫落落女孩的灵魂。只不过代价是它会在一段时间内变得任人宰割罢了。

    “我本来也没打算对你做什么。”宁渊轻轻一笑,把手里的荒芜之种轻轻一弹,落在了光球前方。

    “给你了。”

    “……”

    “你就不怕我食言毁约?”世界意志微微有些诧异:“我们现在可还只是口头约定。”

    宁渊摇了摇头:“不先给你个定心丸,我怕你不出力。”

    “更何况,你要是食言毁约,那我就再打过来一次好了。”

    “……”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世界意志和救世主之间会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光球无语道:“你还真是让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才好…”

    “这样就挺好。”

    “这个要求是有关你身边之人的,那么你呢?”世界意志忽然问道:“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曾听别的世界意志说过,你们这类的穿越者在一切尘埃落定后都会想要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衣锦还乡…你想回去吗?”

    宁大师:“……”

    别的世界意志,合着你们是不是还有个聊天群啊?那些回归都市的大乘期修士和魔法师是不是都是你们放回去的!?

    “如果你想回去的话,可以等我把荒芜之种净化一部分后我送你回去…”

    “回去吗?”

    另一个世界,似乎已经没有了自己的牵挂吧?

    宁渊喃喃着这句话,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算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宁渊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对着身后挥了挥手告别:“此心安处是吾乡…走了。”

    “……”

    “此心安处是吾乡吗…”光球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忽然哑然失笑,它沉吟了片刻,挥了挥手放开了某种限制。

    “那就让你在这个世界真正地落地生根吧!”

    ……

    时光荏冉,一晃便流逝了半个月的时光,联邦大陆上生活着的人们在某一天惊奇地发现,原本那个一出门就可以望见的巍峨树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那个带给无数人阴影的妖树消失了,周边随处可见的植物没有了养分的支撑,迅速枯萎退去,城市的轮廓在丛林里浮现,人们喜极而泣,出来奔走相告,有的跪在地上流着眼泪祈祷着,亲吻着路面。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片充满人类文明气息的砖石道路了。

    是谁打败了那棵妖树?是谁拯救了世界?

    联想到之前那个可怕的怪物点名要求月照协会的宁渊去见他,人们似乎明白了什么,一个个自发上街,狂热地为拯救了世界的救世主而欢呼喝彩,城市里灯火通明,到处张灯结彩,庆祝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情。

    只是在这样欢乐的海洋里,总有些人是无法和他们共同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喜悦的。

    “你说什么?没找到?”

    “是…坠明之森原本所在的地方已经成了一个大坑,整片森林都消失了,渊大人的踪迹,至今还没有找到…”女侍低头苦涩道。

    “一群废物,给我继续找,不管要多少人力物力…没找到别回来见我!”盛怒的薇薇安直接把面前桌子上的东西扫了出去:“现在立刻马上!”

    “是!”

    女侍显然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薇薇安的霉头,天知道渊大人走了之后她能黑化到什么程度,女侍低头退了出去,只留下薇薇安一人怔怔地立在了原地,望着满地狼藉恍忽间有些失神。

    亲爱的,你真的不回来了吗?

    你明明都答应我了的…为什么,为什么你会骗我…

    薇薇安小姐姐失魂落魄地坐在了椅子上,她忽然开始有些怀疑宁渊临走前说的那番话是不是真的了…荒芜妖树被清除了,可是为什么你却一直不回来?

    你真的不要我了吗?不是说好了要和我结下永远不会断的羁绊吗?

    “宁渊临走之前和你说了什么?”

    冷不丁的一个熟悉嗓音从后方传来,薇薇安愣了愣神,收敛起了眼底的失神转头澹澹道:“苏珈?你不是亲自去坠明之森找宁渊了?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我觉得不对劲。”冰山小姐姐抱着小手道:“你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在坠明之森,这说明宁渊肯定最后和你说了什么。”

    “怎么?你承认宁渊喜欢我比喜欢你们更多一点了?”

    “不,他和你说不和我们说的理由我想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作为工具人用起来比较顺手。”苏珈澹澹道:“他好像把那个巫妖小女孩交给了你?落落呢?”

    “我怎么知道落落去哪了。”薇薇安没好气道:“说不定她临阵脱逃了吧。”

    “……”

    “宁渊他…”苏珈沉默了片刻,轻声开口道。

    “我也不知道。”

    此刻的薇薇安露出了无比脆弱的神情,两个曾经水火不容的情敌在这一刻竟然有了几分心意相通的感觉。

    毕竟两人都是同杆共窟过的关系了,此刻没有了宁渊,反倒是失去了那些争强好胜的心思,只是靠在一起相拥取暖。

    “他在走之前是找过我,把那个巫妖小女孩交给了我让我保护好她…”薇薇安幽幽道:“除此之外他没有再说什么,只不过告诉我月华被毁灭后,他可能会迟一段时间才能出现。”

    “和六百多年前那次一样?”苏珈愣了愣:“他又要沉睡了吗?”

    “不清楚,他说或许是一两天,又或许是一两个月…”薇薇安苦涩道:“我现在怀疑他是不是故意为了让我安心才会说这样的话…”

    早知道那一面之后就是永别,或许我应该拥抱得再用力一点,说不定就能把他留下来了呢?

    “我相信他不会死。”苏珈平静地道:“不管是一两个月还是一两年也好,就算是一辈子我也等他回来。”

    “他还欠我一场婚礼,这个债没有还完,他死也别想着安宁。”

    “欠你婚礼算什么,他可是欠我一个孩子。”薇薇安不屑道:“你以为他就逃得了吗?这辈子我吃定他了!”

    “我说…你们俩这么一本正经地偷偷给我记账真的好么?就不怕我还不起直接跑路嘛?”

    苏珈这边正待回怼些什么,门口忽然传来了一个略显无奈的熟悉嗓音,这声音听得两个小姐姐浑身勐地一震,缓缓转头望见的是宁渊那张熟悉的带着笑意的脸庞:

    “好久不见,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