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火把亮了一夜，天刚刚亮，宫门便被人敲响。
看清楚来者之后，侍卫拿不准封清歌心思，便拖芷眉询问。
芷眉小心翼翼进入寝殿，便看到自家主子坐在寝殿内的书桌边，身旁点燃的精致红烛，近乎见底。
“主子一夜未睡？”
封清歌放下手中还未写完的手稿，轻轻点头道：“谁来了？”
芷眉眼神略带敬佩地低下头，轻声道：“常贵妃和三皇子。”
“封清玉？”
昨日之事，牵连不小。
一直小心翼翼不敢行将踏错的常贵妃，整顿完宫中必定会来找她。
但封清玉回来，确实让封清歌有些惊讶。
她昨天说的话，对那小子来说已经算是极重。
以他的性格，应该短时间内不想见到她才对。
封清歌整理好手稿起身，命其他丫鬟拿来了梳洗所用之物，同时道：“让他们去正殿等我，我稍加梳洗便来。”
“是。”
长乐宫殿门外，常贵妃和封清玉各占据一方领土。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就连寻常见面的客套寒暄都没有。
芷眉命人将宫门打开，亲自将两个弥漫着无声硝烟的人请了进去。
“芷眉姑娘，长公主殿下可醒了？若是未醒，本宫可以在继续等。”
常贵妃态度极其谦和，仿佛她面前不是封清歌的贴身宫女，而是封清歌本人。
“殿下一夜未睡，容色有些憔悴，害怕怠慢了贵妃娘娘和三皇子殿下，梳洗一番便会过来。”
芷眉娇媚小脸上挂着一丝微笑，声音娇软道。
“还望两位勿怪。”
“不会不会。”
常贵妃感激笑了笑，眼神蕴含着深意看向一旁冷着脸的封清玉。
“昨日之事，若不是有长公主殿下提醒本宫，恐怕本宫在睡梦之中被人取了性命都不知道。”
“我家殿下还说，要感谢贵妃娘娘提供方便。”
听到这话，常贵妃唇角微微翘起，道：“本宫不过是搭了把手，最后还让刺客跑了，实在是受不起长公主殿下的谢意。”
“若无贵妃提供线索，本殿也不一定能抓住那刺客的小尾巴。”
众人齐刷刷看向声音来处。
穿戴整齐的封清歌缓步而入，脸上并未有憔悴之色，但眼中却多了几缕血丝。
“这声‘谢’，贵妃当得起。”
“殿下太客气了。”
常贵妃起身行了一礼，封清歌并未避开。
只是上前托起了常贵妃的手臂，道：“贵妃不必多礼。”
“贵妃今日前来，应当是为了昨夜之事。父皇还要上早朝，不若等下了朝再说？”
封清歌笑容疏离清浅，完全看不出昨晚的凝重之色，似乎刺客一事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她的淡然，潜移默化影响了常贵妃。
“全凭殿下安排。”
常贵妃脸上的笑容还未浮现，便被封清玉一句话打破。
“阿姐，刺客之事刻不容缓，弟弟认为还是应该现在就去告知父皇。”
她脸色不太好地看着封清玉，但也没有说什么。
荣庆宠爱这个亲弟弟，在宫中不是什么秘密。
即便这段时间以来，姐弟之间的感情不复当初，但她也没有蠢到要去挑战一下。
“昨夜倒也没见你如此着急。”
封清歌嘲讽一笑。
说话时，一直仔细观察着封清玉的表情，见到他没有展现出任何怒意、厌恶等负面情绪，心中戒备骤然升起。
“昨夜听闻有刺客闯入了阿姐的寝殿，弟弟被吓得有些六神无主，故而在阿姐面前失礼，还望阿姐勿怪。”
封清玉起身一鞠到底，言语十分恳切。
“阿姐若是不原谅弟弟也无妨，但请准许弟弟留在长乐宫，略尽绵薄之力。”
这绝对不是封清玉能说出来的话。
凤眸微微眯起，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和她血脉最亲的人。
常贵妃也是一脸诧异地看着封清玉。
在她印象中，向来是荣庆这个做姐姐的，护着弟弟。
基本上见不到反过来的情况。
怎么今日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绝对不可能。
常贵妃捏着帕子的手轻轻攥起。
这姐弟二人之间，肯定发生了她不知道的事情。
眼珠一转，常贵妃身体微微向后，尽可能将自己隐藏在封清歌二人的视野盲区。
三人不出声，其余人更是连喘气都小心翼翼。
过了许久，封清歌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氛围。
“怎么是小恭子跟着你？”
封清玉保持着作揖的姿势，沉声道：“小顺子昨日起夜从台阶上摔了下去，这几日都要养病。”
交叠抱拳的双手，相互摩擦发出轻微嘎吱声。
跪在他身边的小恭子，不知有意无意咳嗽了一声。
“是吗？”封清歌眼神淡泊如清风，“小恭子，可是有风寒在身？”
“回长公主殿下，奴才只是晨起未曾注意，并非有风寒在身。”
恭恭敬敬挑不出错处，封清歌也没有抓住不放。
“三弟，刺客已经伏诛，此事莫要再提。”她语气冷淡无比，“你今日在尚书房不是还有课程，不要耽误了时辰。”
“阿姐？”
封清玉抬起头，看着她近乎无情的脸庞，心中一咯噔，道，“尚书房那边，弟弟可以请假。”
“学海无涯，不可有一日松懈。”
封清歌声音平平地唤道：“白子兴。”
“臣在！”
一穿着浅蓝色侍卫装的青年疾步入内，跪地行礼。
“送三皇子去尚书房。”
白家曾祖，是闲云学院的学子。
入朝为官后，一直对崔家有感激之情。
只是世代传承，到了白子兴这一代，并无读书科举的天赋。
白家夫人便求到了她这里，想要给小辈找一条出路。
她想着后宫纷乱，也该有自己的人手，大致考察了白子兴武功后，便让他入长乐宫当一个侍卫。
这白子兴实力和家事肯定比不上景澜，但勤勤恳恳，逐渐走到了如今副侍卫长的位置。
算是一个从四品的官职。
虽不至于光宗耀祖，但也是有了一条出路。
因提拔之恩，白子兴对她一直忠心耿耿。
让白子兴去送封清玉，即便封清玉路上作妖，她也能第一时间知晓。
“是！”
青年起身转向封清玉，弯腰道。
“三殿下，请。”
“阿姐……”
“若是你不老实去尚书房，本殿便将你不听旨意，擅自出宫的事情告知父皇。”
封清玉瞬间沉默，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
带着小恭子迅速离开。
白子兴对着封清歌行礼后，追了上去。
看着正殿门口，封清歌眼眸微微眯起。
封清玉绝对不会自愿释放求和信号，这背后必然有人教他。
昨日派出去的人，并没有传回消息，那便说明她离开之后，无人潜入毓秀宫，亦或者潜入之人实力太强，骗过了所有人。
不论是哪一种，她都需要加强对封清玉的监视。
眼瞳周边肌肉渐渐放松，封清歌神情淡淡看向常贵妃。
“贵妃，离父皇下朝还有一个时辰多，你是留在我宫中等着，还是先回昭阳宫。”
正在分析刚才情景的常贵妃一个激灵，下意识道：“本宫都听殿下的。”
“既然如此，贵妃不嫌弃的话，留下来用了早饭再去。”
“好。”
用早膳之时，封洁柔也在。
小丫头醒来担忧地去找封清歌，结果看到她和常贵妃“相谈甚欢”，撇了撇嘴，乖巧上前问安。
常贵妃夸赞了她几句，三人倒也能算是和谐。
就是封清歌明显感觉到了小丫头有些不自在，等到吃完饭，便随便找了个借口让她先离开。
封洁柔心里雀跃，但没有表现出来，规规矩矩行礼退下。
“殿下对二公主倒是真心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