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九依然在竭力飞行，拖带着林方歌，消耗了他不少的力气，但是此时他不敢停下，云族战士以箭神为首，付出生命的代价，才给他们争取了这一点点时间。
逃命，逃出这里。
云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喊杀声在身后逐渐变小，云九的身体却越来越重，他执拗的瞪着双眼，看着眼前的无边迷雾，压榨着身体里的残余力量。
“停下吧，小九。”耳边传来林方歌的声音，一低头，看到林方歌正微笑的看着自己。
飞行带起的狂风，掀动林方歌的衣角，他抬头看着云九，露出柔和的目光。
并没有怎么动作，林方歌只是肩膀微震，就挣脱了云九紧抓的双手，身体直坠而下，很快降落在地面上。
还没等云九反应过来，林方歌已经迈开脚步，沿来路回返而去。
“危险！”云九下意识想去阻止，却发现自己的飞行，竟然追不上林方歌闲庭信步般的步伐。
林方歌沉默前行，眸子里却亮起幽幽的光来。
云族人的自杀式攻击、小九拼命也要救出自己······这一幕幕，让林方歌心中有了极大的触动，自踏入异界以来，一颗佛心始终古井无波，历危险不曾惶恐，享荣光不曾骄傲，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里载浮载沉，唯独这次，千万云族人为了他们几个能逃生，甘愿放弃自己的性命，才让林方歌真正动容。
佛心一动，再难停止。
在静余寺修炼的时候，方丈曾说自己天赋过人却佛性未开，自己一直不解，而现在，林方歌仿佛明白了什么。
脚步越走越快，林方歌不知不觉化作了幻影，将拼命追赶的云九抛在了身后。
载着银瑶和木芽几人的云族战士面面相觑，犹豫着在天上盘旋，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愣着干什么，方歌都过去了，咱们也赶紧去帮忙啊！”
木芽一顿呵斥，让几名云族战士回过神来，看到自家少主云九都已经折返，于是他们也纷纷掉头，重新没入了来途的迷雾中。
还没靠近，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就已经扑面而来，林方歌皱起了眉头，灵觉里更是传来杂乱的讯息。
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待他踏出迷雾，看到老蛮王的时候，依然止不住的心神摇晃。眼前完全是一副修罗血海的景象，太惨了。
三万云族战士，死的不计其数，尸骸散落大地，堆起了一个又一个小山包，鲜血浸染大地，到处是一片血红，就连弥漫的雾气，都散发一股不详的气味。
依然有不少云族战士在天上盘旋，伺机准备俯冲下来，在最大的一个尸堆上面，老蛮王一尘不染，每当有云族人冲下，还没近身，就会被他的护体灵气在半空击杀，再强大的人海战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不过是蚍蜉撼树，徒增伤亡。
老蛮王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血葫芦般的人影，七窍都在流血，身上更是遍布伤口，流出的鲜血已经凝固，人已经死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没倒下，看身形，依稀正是箭神云夜。
看到重新走出迷雾的林方歌，老蛮王裂开嘴唇，低声说：“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重新用灵觉扫描了一下屹立不倒的云夜，察觉不到一丝心跳后，林方歌眉头一挑，淡淡的说：“没错，我回来了，来取你的命。”
空中蓦然一静，仅余林方歌方的话在缓缓飘散。
我回来了，来取你的命······老蛮王浮现出丑陋的笑容，没有答话，只是对着林方歌伸出手臂，做了个“请”的姿势。
林方歌没有冲上去，只是缓缓向前，一步又一步。
粘稠的血浆踩在脚下，大地变得泥泞，横七竖八的尸体挡住了去路，奇怪的是，随着林方歌前行，尸体们开始浮起，像失去重力一样，慢慢飞向空中。
一具又一具，云族人破碎的尸体，伴随着林方歌无上的念力，像是在无声的抗议，接连漂浮起来。
“哼，雕虫小技！”
老蛮王嘴上不屑一顾，但是随着尸体飘起来的越来越多，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一个人的精神力越强，则念力越强，天虚境以下，一个高手最多能控制数百具这样的尸体，已经是极限，而林方歌控制的数目，已经过千，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长。
就算自己，也只能勉强做到这一点，但绝没这么轻松。
看着面无表情的林方歌，老蛮王有那么一丝疑惑，他绝不相信，这么短短的时间里，林方歌的修为已经发生了跨越式的增长。
“这绝不可能。”老蛮王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穿过万千漂浮的尸体，林方歌无悲无喜。
佛门功夫看重修身，但是，更关键的却是修心，林方歌历经无数风险和磨难，一身筋骨锻炼的坚逾钢铁，但是炼心一道，始终抱着随遇而安的心态，于是，他自从迈入铁罗汉境后，再无突破。
而现在，经过云族无数战士鲜血的洗礼，林方歌恍然觉得明白了许多，穿过一具具尸体，仔细观察每一名战士最后的表情，或悲愤、或绝望、或诀别······林方歌感觉自己迈过了一道窄窄的门，进入了一片新的天地。
说穿了，不过一个“悟”字。
修身虽然重要，但是对于佛门来说，修心才是关键，这也是突破铁罗汉境的唯一途径。
感受着越来越蓬勃的气势，老蛮王终于变色，他现在已经确定，那个神秘的域外行者，正在发生不可预测的变化，散发出来的气息，竟然连自己都隐隐生畏。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经验丰富的老蛮王，立刻拔出黑剑，率先对林方歌展开了攻击。
犀利的黑剑化作吐信的细蛇，张开锋利的獠牙，对着林方歌咬去，林方歌下意识的横起长棍，将黑蛇击飞。
棍剑相交，半空爆发巨响，震得连空间都晃了一晃。
林方歌的身体也跟着震了一震，意识从方才的玄妙境界中退了出来。
一声悠悠的叹息，林方歌知道，自己恐怕再难进入那个境界了，顿悟也到此为止。
但是他却没有丝毫失落，反而随手丢掉了手中长棍。
并指如刀，缓缓划过胸膛，连着衣衫，林方歌在胸膛切出一个长长的伤口，殷红的鲜血，夹杂着星点的金光，自胸膛汩汩流出。
“方歌！不！”刚刚赶回这里的木芽几人，恰好看到这一幕，银瑶花容失色，发出惊惧的大喊。
但是林方歌没有停手，任由血液汩汩的流出，很快浸湿了衣衫。
右手握拳，重重的击打在胸口上，血花飞溅。
“嘭”“嘭”“嘭”······那是林方歌在一拳又一拳的锤击胸口，散落的血珠被这声音震飞，散开。
“我既为佛门弟子，怎么可能让你们为我而死。”林方歌看着四周漂浮的无边尸体，像是解释，又像是自语：“既然事情已经不可挽回，就让我用这罗汉血，拂去人间的最后一丝黑暗吧。”
话音一落，飘散的血液像红色的风暴，呼啸着席卷而去，淡淡的金光不时从血珠中闪烁出来，昭示着这鲜血的不凡。
所有人都震惊了，连天上盘旋的云族战士，都放缓了动作，木芽几人也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场内。
“这是什么东西？”老蛮王露出忌惮的神色，那异域行者释放过来血液中，蕴含有无上的威力，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顾不上姿势难看，老蛮王猛地矮身，避过飞掠而来的鲜血风暴，饶是如此，风暴带来的恐怖能量，依然让老蛮王心惊肉跳。
鲜血风暴一个回旋，就将老蛮王牢牢的笼罩其中。
老蛮王试探着刺出黑剑，撞击在血珠上，立刻被迸发的汹涌力量震开，察觉不妙的老蛮王立刻爆退三步，才没被炸开的力量波及。
“恩？”老蛮王心中一沉，终于感觉到棘手了。
这还不算完，鲜血风暴越转越快，血液在撞击中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远处的林方歌右手一招，竟然在血液风暴中，凝出一条细细的锁链。
泛着金光的血色锁链，无声无息的飞起，倏地一下消失在风暴中。
老蛮王心中大骇，因为他已经感觉不到那个血色锁链的存在，但是心中的危机感却像火山喷发一样强烈，于是他本能的挥舞起黑剑，在体外刺出一个密不透风的防御圈。
然而身上一凉，老蛮王低头，发现身上不知何时，已经被锁链七横八错的缠了上去。
“%&……”老蛮王低声骂了一句，就感觉到锁链传出剧烈的灼热感，似乎要深深的嵌入到自己皮肉里。
远处的林方歌已经停下脚步，随意的坐在了污血横流的地上，双手合十，开始默念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