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冉隐约察觉到不对，她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原本也只当是着了寒的缘故，不曾多加在意。
可今日华年和锦瑟这反应不对，这几日云澜悦和苏炳景来看她的时候，也是愁眉不展。总是叮嘱她多在房间里养些时日，虽然他们竭力隐藏，但她还是感受的到他们的不对劲。
原以为他们只是担忧自己的病，可如今看来这事情好像不是这么简单，一定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而且依着孙氏对她的疼爱，苏沐蕊绝对不可能只是被关祠堂，罚抄经文这么简单。
说起孙氏，这几日也只见桂嬷嬷来过，虽说孙氏年纪大了不适合多走，但也不可能她醒来这么多日，一次也没见过。
想到这，苏冉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愈加不安。
苏冉看向埋头当鹌鹑的两人，语气严肃起来：“你们有事瞒着我，嗯？”
这拖着尾音的字，听在人心里如猫爪一样惊心，华年和锦瑟早该知道的，这事瞒不了多久。
两人久久不说话，苏冉冷笑一声，径直起身穿好鞋子，向外走去。
临出院门口前，停了下来。
“若是出了这个门，由我自己发现，你们两以后也不必跟着了。”
她不需要一切以为她好的欺瞒。
跟在身后的两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锦瑟更是带了哭腔：“奴婢不是有意要瞒着的，是……是老夫人病了，奴婢怕您担忧。”
苏冉身形微顿，小心翼翼的问：“什么病？严重吗？”
锦瑟将头埋的更低了些，声音亦变小了许多：“是……是中风，话尚且说的清楚，只是全身上下都动不了了。”
苏冉心里咯噔一下，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的……不可能……”
锦瑟和华年起身欲扶站立不稳的苏冉，却被她狠狠推开，那双眼里满是心碎和难以置信，声音有些空洞：“你们……竟敢瞒着我？”
华年已经泣不成声：“奴婢……”
苏冉摇了摇头，稳了稳身形：“你们将事情一一道来，不许遗漏半点。”
说完便疾步向前走去，两人立马跟身前去，边走边说。
苏冉越听脸色越苍白，心里的恐慌已经溢了出来，脚下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几度绊倒，直至最后她竟提起裙摆，奔跑起来……
散落的裙摆与地面不断摩擦，发出的沙沙声被身后人的呼叫掩盖。
“小姐，您慢点，腿上的伤方才结疤，不能做这么剧烈的动作。”
四周婢女仆从，纷纷低头避开退让，只见少女如风一般从眼前掠过，再抬头去看时，人已消失在长廊，只余一抹梧桐绿的裙摆。
苏冉最终在福安院门口停了下来，整了整仪容，喘匀了气，才步步沉重的走向正房大门。
苏冉抬起手敲了敲，那两扇紧闭的门似有千般重，她用尽全力才将其推开一条缝，木门咬合的声音吸引了屋内的人，桂嬷嬷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看去，有些背光，看不清楚来人的面貌。
等到门再开了些，一抹纤瘦的身影才彻底映入眼帘。
桂嬷嬷有些惊慌：“四……四小姐，您怎么来了？”
床上躺着的人面如土色，两眼大睁，却没有神。
在听见声音时，微微转了转眼珠，干涸的嘴唇上下启动，声音沙哑刺耳：“冉……丫头？”
苏冉再也无法故作镇静，几步上前，跪爬在床沿，声音哽咽：“是我，祖母，孙女不孝，来看您了。”
孙氏想转头看看苏冉，却动不了，她又试着抬手，用了所有力气，直至额角渗出汗珠，手却分毫未动。
一声痛苦无助的叹息在房间内响起。
苏冉握起孙氏的手，那只手僵硬的很，苏冉的泪不断在眼眶打转，在看到孙氏鬓边丛生的华发时，再也包不住，流了下来，滴落在孙氏的手背上。
不过才短短十几日，她敬爱的祖母，那个总是亲切唤她冉丫头的祖母，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苍老憔悴的模样？
孙氏眨着干涩的眼睛，手指微微抽动几下，嘴唇上下起合，艰难发声：“冉丫头，你别哭，你的心上人……很不错。只是祖母没有机会看着你儿孙满堂了。”
孙氏想起洛辰瑾，那少年气质才貌皆上乘，为人亦是礼貌谦和。是个不错的，若是能与冉丫头喜结良缘，她也就放心了。
苏冉听到这，泪意更加汹涌：“等他回来，我就带他来见您好不好？”
孙氏没有去细想这话里的意思，只轻笑：“好。”
“四小姐，您且好好劝说一下老夫人吧，她这几日进食很少，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桂嬷嬷擦拭着眼角。
孙氏吃力地说：“扶我，起来。”
苏冉和桂嬷嬷合力将孙氏扶了起来，又在她身后靠了软垫，好让她能更舒服些。
又是这样的眼神？痛苦，悲伤，不甘，眷念……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了。
祖母透过她，看的是那个人。
孙氏一直看着苏冉，她脑海中回想起苏沐蕊那日的话。
“你心狠毒辣，所以祖父才不喜欢你，至死也不愿与你相见。”
气血突然涌上心头，喉头有腥甜的温热。
下一瞬，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污了苏冉的脸颊和衣领。
“传府医，快去，快去啊。”苏冉撕心裂肺的大喊，将孙氏扶着躺下。
“祖母，祖母，您别吓我，我听话，以后都乖乖的。只要您能好起来，我什么都不做了，祖母。”
苏冉握着孙氏的手，声声悲鸣，眼泪混着血，脏污了整张脸。..
华年去叫府医了，锦瑟和桂嬷嬷看着这一幕，同样泪流成河。
孙氏干涸的嘴唇浸了血，看上去多了些血色，她想伸手为苏冉擦泪，但她动不了。
“冉丫头，你别哭……祖母心疼。”
“这府医怎么还不来？锦瑟你先来给祖母看看。”苏冉用袖子擦了擦脸。
锦瑟上前把脉检查，脸色越来越不好，收回手，红着眼睛对苏冉摇了摇头。
苏冉瞳孔紧缩，声音颤抖：“你摇头是什么意思？我问你话呢，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啊？”
锦瑟没有说话，只是垂着头落泪，这老夫人心中有郁结，驱散不了，已经走到头了，如今这样不过是一口气强撑着。
“冉丫头，没用的，祖母的心……早就死了。”孙氏的声音越来越小，而后凄凉地叹息。
孙氏锐利的眸子再也没有了光，眉间的英气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忧愁，有泪自她眼角流下，而后隐入发内。
孙氏看着苏冉喃喃道：“他和你一样有一双细长的眸子，好看极了。或许他真的恨我，所以至死也不愿与我相见。”
桂嬷嬷一下子扑到床边，泣不成声：“不是这样的，老太爷从来没有恨过您，他满心满眼都只有您啊。”
孙氏眼里满是自嘲：“你骗我，他，早就不喜欢我了。”
“不是这样的，当年的事是有隐情的，老奴告诉您，老奴什么都告诉您，您撑着些，好不好？”
隐情？孙氏的眼睛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