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世蕃没有预料到的是,尽管自己已经尽可能地降低存在感了,但仍旧没有逃过嘉靖的法眼。
旋即,只见严世蕃从座椅上猛地起身,面露纠结之色,紧跟着推辞道。
“陛……陛下,微臣才疏学浅,恐怕难以堪当如此重任!”
“要知道这次可是专门针对宗室、勋贵们的考试,微臣觉得,还是让礼部那边来比较好,毕竟试题是他们那边出的,到时候也好……”
只不过,嘉靖仿佛是看出了严世蕃心中所想,轻笑一声,转而开口道。
“严世蕃,你不必担心,到时候,你只需要按照科举考试的流程来办就行,不必给朕留面子!”
嘉靖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片刻,又紧跟着补充道。
“宗室、勋贵们的水平,朕是再清楚不过了,到时候,你只需要秉公处理就行,明白吗?”
眼见嘉靖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严世蕃自知无力推脱,只得无奈应下了这个差事。
“遵命,陛下!”
嘉靖见严世蕃接下了这个差事,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旋即出言吩咐道。
“嗯,坐下吧!”
“是,陛下!”
在这之后,只见严世蕃重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此刻,在他的脸上满是疑惑之色。
“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专门强调按照科举考试的流程来办,难道陛下就不担心,那些宗室、勋贵们答不出来问题吗?”
“要知道,陛下之所以举行这场专门针对于宗室、勋贵们的考试,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堵住那些大臣们的嘴,让宗室、勋贵们,能够名正言顺地步入仕途,并且参与进朝政中来!”
“而现在,陛下却强调让我秉公处理,是不是陛下那边早就有所准备。还是说……”
正当严世蕃还在绞尽脑汁地思考,嘉靖此举背后的用意之时,只见吕芳站了出来,沉声道。
“此番内阁讨论的第一件事已经议论完毕,待休息片刻后,再接着讨论!”
吕芳的话音刚落,在场的众人尽皆如蒙大赦,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
而一旁的徐阶心中则满是快意,因为陛下把主考官这个“烫手山芋”交到了严世蕃的手上。
没有什么比让严嵩父子吃瘪,更令徐阶感到痛快的了!
“哼,严世蕃,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伱该如何应付这个场面,那些宗室、勋贵们是好相与的吗,到头来,你还不是得落得个两头为难的局面!”
“倘若你按照陛下的吩咐来办的话,届时肯定会招致那些宗室、勋贵们的不满,你要是不按照陛下的吩咐来办,想要徇私舞弊,到时候我徐阶就顺带着找人参你一本,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徐阶如此想着,旋即不着痕迹地瞥了严世蕃一眼。
在这之后,时间又过了大约几分钟的样子,只见侍候在嘉靖身旁的吕芳站了出来,其在环视一圈后,朗声道。
“此次内阁议事,第一件事已经商讨完毕,现在开始议第二件事,接待罗刹使团的相关问题!”
在这之后,吕芳并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回到了自己原有的位置上,如同一尊雕塑一般,低下头,一言不发。
吕芳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徐阶便紧跟着站了出来,沉声道。
“启禀陛下,微臣有本奏!”
“讲!”
嘉靖闻言,瞥了徐阶一眼,旋即吩咐道。
“遵命,陛下!”
徐阶在脑海中组织好语言后,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陛下,这支罗刹使团不远万里来到我大明,便是为了与我大明开展长期贸易,购买我大明生产的丝绸、茶叶、瓷器等奢侈品,微臣觉得,我们应该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嘉靖听闻徐阶此话,整个人顿时来了兴趣,饶有兴趣地追问道。
“哦,徐阶,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便是!”
徐阶闻言,思衬片刻后,旋即沉声道。
“陛下,微臣是这么想的,尽管一直以来,我大明所生产的丝绸、茶叶、瓷器等等奢侈品,深受这些番邦诸国的欢迎。”
“在这之前,微臣曾经特意向鸿胪寺那边的官员,了解过相关的状况,由此便知道了一个事实。”
“那便是在番邦诸国中,有能力消费得起丝绸、茶叶、瓷器的人,仅仅占了很小的一部分,且多为王公贵族。”
“这次不远万里来到我大明的罗刹使团,也正是奉了他们国家王室的命令,来购买我大明的丝绸、茶叶、瓷器。”
“微臣在想,能否借此机会将我大明产出的丝绸、茶叶、瓷器等等,推广至番邦诸国的百姓身上,这样一来,我大明也能够从中攫取到更多的利润!”
“往后我大明产出的丝绸、瓷器、茶叶等等,也可以像朝廷的报纸一样分为两种,一种专门面向王公贵族,另外一种则面向普通百姓!”
徐阶的话音刚落,一旁的严嵩便紧跟着站了出来,表达了自己的异议。
“哼,当真是荒谬至极!”
“徐阁老,你可别忘了,我大明生产的丝绸、瓷器、茶叶等等奢侈品,之所以会受到番邦诸国的欢迎,不就是因为造型精美且价格昂贵吗?”
“那些番邦诸国的王室为了攀比,都会想尽办法,不择手段地从我大明手中购买丝绸、瓷器、茶叶等等奢侈品,眼下,你这样做,不就是等于在砸自己家的招牌吗?”
严嵩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嘉靖,转而继续道。
“陛下,有道是物以稀为贵,就拿六心居来说吧,自从六心居因为朝廷报纸的宣传,而变得异常火爆以后,他们家酱菜的价格,也随之水涨船高!”
“由于六心居的酱菜在京城越来越火爆,后来,六心居甚至不惜采用限购的方式,来限制购买酱菜的人数。”
“但伴随着限购,六心居酱菜的价格,也随之翻了数倍,甚至到了普通百姓望而却步的地步!”
“陛下,请恕微臣直言,徐阁老所提出的建议,在短期内,固然能够获得不菲的收益,但从长远来看,则完全不可取,还请陛下三思!”
严嵩说完,便躬身于地,静静等待着嘉靖的决断。
在嘉靖看来,严嵩和徐阶的观点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分别是走质与走量!
徐阶想要通过走量的方式,以降低商品质量为代价,从而扩大丝绸、茶叶、瓷器的覆盖范围,从中攫取到更多的利润,而严嵩则是想一心一意走高端路线,赚那些王公贵族们的钱。
此刻的嘉靖,在分别听完严嵩和徐阶的叙述后,心中也很快有了决断。
毕竟现在欧洲那边,普通的平民连吃饱饭都困难,又怎么有足够的能力消费得起丝绸、瓷器、茶叶等等奢侈品呢?
旋即,只见嘉靖抬起头来,缓缓道。
“嗯,正如徐阁老方才所言,眼下在番邦诸国中,有能力消费得起丝绸、茶叶、瓷器的人,仅仅占了很少的一部分,据朕所知,那些普通的平民连吃饱饭都成问题,又怎么有能力消费得起这些奢侈品呢?”
“徐阁老所提出的这个建议,固然不错,但眼下却不是时候。”
“朕觉得,目前还是应该把重心放在那些王公贵族们身上,毕竟他们所占有的财富最多,花起银子来,也绝对不会皱一个眉头!”
眼见嘉靖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徐阶纵使心有不甘,也只得点头称是。
“陛下圣明!”
而一旁的严嵩眼见嘉靖最终采纳了自己的提议,内心也不由得浮现出一抹快意,旋即重新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就在这时,只见侍候在嘉靖身旁的吕芳站了出来,朗声道。
“此次内阁议事,第一、第二件事均已商讨完毕,待休息完毕后,即刻开始商讨第三件事,即重新启用永乐年间的改土归流政策!”
待吕芳的话音落下,众人均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接下来所需要商讨的这件事,便是此次内阁议事的重中之重!
而嘉靖此刻,也用一只手支撑起下巴,开始闭目养神。
而内阁中的其他人,尽皆屏息凝神,生怕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影响到皇帝休息,整个内阁,也由此陷入了一片寂静当中。
时间就这么缓缓流逝,只见嘉靖睁开眼睛,用手摩挲着龙椅上所雕刻的龙头,在环视一圈后,旋即开口道。
“诸位爱卿,你们对此有何看法,都可以说出来!”
嘉靖的话音刚落,一旁沉寂已久的张居正当即站了出来,沉声道。
“启禀陛下,微臣有本奏!”
“讲!”
在得到嘉靖的应允后,张居正方才将他脑海中,对于改土归流的构想缓缓说出。
“陛下,微臣觉得,在西南一地,施行改土归流十分有必要!”
“洪武年间时,乌撒土司身处川滇驿路的节点之上,朝廷为了保证对云南的管控,找借口平叛乌撒。”
“最终,在斩杀了乌撒土司两万多名家丁,并设置乌撒卫后,当地便由此彻底安定下来,再也没有了反叛的隐患!”
“既然眼下西南一地的土司不太安分,微臣觉得,应该仿效洪武年间那样,采取雷霆手段,以平叛的名义,将其彻底扫除!”
“待扫除之后,再设置卫所,分而治之,让其不能再对我大明造成威胁,彻底消除其反叛的隐患!”
“除此之外,像湘西永顺、保靖,川东酋阳,广西田州、云南景东等对我大明忠心耿耿的土司,则应该予以大力安抚!”
待张居正的话音落下,一旁的严嵩却是微眯着眼,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张居正一番。
此刻,他从张居正的身上看到了成为内阁首辅所必需的狠辣,以及果决!
通俗一点来说,张居正跳过了所有繁琐的既定流程,直接建议皇帝,以平定叛乱的名义派遣军队,在将当地的土司彻底打服以后,再慢慢谈。
数万人的性命,皆系于张居正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之上。
嘉靖在听完张居正的提议后,也是陷入了沉思,手指十分有规律地敲打在桌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尽管在这之前,嘉靖已经给湖广巡抚冯岳,写了一封亲笔信,还让兵器司那边,运送一大批新式武器过去,以及许多的粮饷军械,让其随时准备调兵平叛。
纵使已经做好了这些准备,但嘉靖仍旧没有多少底气,归根结底,则是因为当地的卫所士卒,战斗力较为低下的缘故,其战斗力远不如浙江那边!
一方面,浙江当地的士卒在长期与倭寇的交战中,早已历经磨砺,逐渐成长为精兵,不仅如此,由于浙江一地十分富庶,当地的卫所士卒所拥有的待遇,除了边军之外,在整个大明也算是少有的。
“直接派遣军队吗,打赢了倒还好,可以借此威势,将改土归流也可以顺理成章地推行下去,可万一打输了,亦或者是局面陷入僵持,到时候朝廷要再想施行改土归流,所受到的阻力,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许久,只见嘉靖回过神来,并未立刻作出决定,而是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徐阶,缓缓道。
“徐阶,你觉得张居正的这个想法如何?”
徐阶听闻嘉靖此话,在思衬片刻后,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陛下,微臣觉得,就这样直接出动军队,会不会太冒险了一些,打赢了倒还好,可万一……”
徐阶在说到这里的时候,便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就在这时,一旁的高拱却是站了出来,只见其拱了拱手,沉声道。
“陛下,微臣觉得,这个想法十分可行!”
嘉靖眼见高拱站出来,力挺张居正,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意外之色,旋即追问道。
“哦,高拱,你是怎么想的?”
高拱眼见嘉靖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整个人丝毫不惧,在脑海中组织好语言后,方才沉声道。
“陛下,据微臣所知,当地的那些土司,无所不用其极地盘剥治下的百姓,用敲骨吸髓来形容,都毫不为过,因此,早已是闹得民怨沸腾!”
“此番,朝廷以平定叛乱的理由前去征讨西南土司,不仅牢牢占据了大义,同时也顺遂了民心,百姓定会箪食壶浆,喜迎王师!”
“况且,眼下国库充裕,兵强马壮,还有兵器司那边的新式武器相助,对付这些土司不是手到擒来吗?”
嘉靖在听完高拱的这番劝诫后,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高拱的这番话。
在这之后,只见嘉靖将目光从高拱的身上收回,出言询问道。
“那你们觉得,应该先拿谁来开刀比较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