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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天骤冷王氏终出手

    贾赦与贾敬携手走进院门。

    贾琮心中对这个当年跟贾赦并称贾门双璧,文武双星的敬大伯父好奇之极。

    一言不发,默默跟在二人身后。

    贾赦与贾敬二人在静室中相对而坐,两人都藏着无穷心事,只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静室里一片沉默。

    贾琮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上前与贾敬见礼,率先打破这份沉默。

    琮儿给敬大伯父请安。

    贾敬扯着嘴角笑了笑:这是恩侯的小儿子?山居清冷,我如今也没有什么礼物好送你

    是了,这玄真观里有一树千年老梅,此时差不多应该开了,叫清风带你去看看。

    他像是很久很久没有对人笑过,就连明明满含亲切的笑容都看着略微有些僵硬生疏。

    贾琮自然明白他是有话想要对贾赦说,而不愿意被自己这个稚龄幼子知道,却不肯就此离开,只看着贾赦微笑。

    贾赦温和拍拍贾琮肩膀:敬大哥,让琮儿留下好了,他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样。

    再说了,我今天要说的事也没有什么可以瞒人的。

    这玄真观跟东院一样,必定有两代帝皇留下的暗卫耳目,他们见面的事瞒不住人。

    要说的事也无需隐瞒。

    最多是让那俩深宫帝皇看个笑话而已。

    贾敬探究的目光从贾琮身上淡淡扫过,最终还是微微颔首,低声问道:

    恩候,你这次来究竟是所为何事?

    贾赦自那场风波过后,便蛰伏荣国府东院整日花天酒地,醉生梦死。

    就算每年除夕祭祖相遇,兄弟之间也再未有机会单独说话。

    今次特地来玄真观,绝不可能是一时心血来潮。

    贾赦皱皱眉,只觉贾珍与秦氏事涉龌龊,当着这颇有几分道骨仙风的兄长,有几分说不出口。

    琮儿,不如还是你来告诉敬大伯父。

    贾琮笑了笑,将昨日遇见秦氏一事全盘托出。

    贾珍贾蓉父子从原书开始,就在他心里形象极为不堪,秦可卿又是那样风姿绰约的女子。

    昨日虽然是远远惊鸿一瞥,秦可卿眼底流露出的凄凉无助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他委实不愿看见如此风华绝代的女子陷落在宁府那烂泥潭中,最终命丧天香楼。

    而眼前这个人,是唯一能解决秦可卿目前困境的人。

    就连贾赦都不好太过插手隔壁东府之事。

    果不其然,贾敬听完贾琮所说之事后勃然大怒。

    浑身锋芒之气骤盛,将原本那股道骨仙风打灭的一干二净。

    贾珍这混账怕是不想活了!

    赦弟,琮儿,你们且回府,此事我自有道理!

    贾赦也不多言,当即带着贾琮起身告辞。

    只是在离开的时候,暗暗将一张写满字迹的纸条塞进蒲团下。

    他自以为动作已然十分小心,却不想早被处处留心的贾琮看在眼里,不过是装着什么都没有看见而已。

    贾琮贾赦父子从玄真观回来的第二天,秦氏便离开东府去了城外一间僻远庵堂祈福。

    而贾珍被专程赶回东府的贾敬亲自出手狠狠揍了一顿,起码两三月下不来床。

    一时间,荣宁二府蜚短流长,众说纷纭。

    只是这一切,都与贾琮不相干。

    他当日跟贾赦说起东府这些龌龊事,一来是对秦氏心生怜悯,二来也不过是想为日后抄家灭族的罪状里少上那么一两条而已。

    此时的贾琮压根想不到,这秦氏日后还会跟他有所交集,还是很深很深的那种交集。

    待事情过去后,他依旧每日去东府锻炼打基础,然后回来读书练字,或者跟溜过来找他的贾环闲话玩笑。

    也会让贾安贾乐买些糕点吃食并顽器之类,去迎春处略坐。

    除了去给贾母请安的时候,大脸宝那凤凰蛋每每看见他就高高昂起下巴,满脸鄙视的样子让他稍微觉得心头不爽之外。

    日子过得很是闲暇。

    这日,在东府演武场刚刚锻炼完,贾安忽然拉着贾琮低声道:三爷,有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贾琮跟贾安贾乐相处已经有些日子,对兄弟两人的性子了解得一清二楚。

    贾乐飞扬跳脱,私底下颇有几分皮天皮地,上房揭瓦。

    而贾安的性子比贾乐要成熟稳重得多。

    这话要是贾乐说出来,或许还有几分可能是胡闹开玩笑。

    但若是贾安说的,那就必定有事,还是一件贾安自己无法决断的事。

    有事直说。贾琮抹了一把额上因为锻炼而出的汗水。

    昨儿三爷不是打发我们去北市上买些吃食跟小玩意儿送去给二姑娘顽么?

    我们遇见了一个人

    贾安看看贾琮脸色,有些嗫嚅,待说又不好说的样子。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贾乐,你来!贾琮登时怒了。

    贾乐一清嗓子便走上前来,右手在虚空中装模作样一拍:话说,昨日神京,北风萧萧,满目凋零

    贾琮这一脑门子白毛汗,伸手在贾乐上额头上死劲一敲!

    谁听你说书呢!贾安还是换你来说!

    两人嘻嘻哈哈笑闹了一阵,贾安这才接着说正事。

    原来昨日贾安贾乐出去遇见的是王熙凤陪房来旺。

    他带着一大票人,正在北城根上向人讨债。

    见那人还不出银子,来旺带着一众街面不良连人带屋子都砸了个稀烂,就连大门都被踹成了两半。

    贾琮心里顿时咯噔一响。

    放印子钱这四个大字从他眼前闪亮划过!

    来旺是王熙凤从王家带来的陪房,不过是个奴才秧子,借他八十个胆子都不敢单独做这没王法的勾当。

    难道是王熙凤从现在就开始放印子钱了?

    这鬼女人还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搅家精!

    贾安皱着眉头道:

    三爷,来旺收的利钱比别家高三成,听街坊说,北城根下那些贫户被他逼得卖儿卖女的也不止一家

    贾琮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你们仔细打听过没有?可有闹出人命?

    印子钱,利滚利,能还上那么高额利钱的穷人绝对不多。

    不出人命还好,将来不过是安抚苦主,赔钱了事。

    一旦出了人命,那便是一场祸事,什么时候东窗事发,王熙凤不死也要脱层皮。

    夫妻一体,到时候牵连到贾琏也是必然。

    王熙凤就算是自作自受,贾琏又何其无辜?

    贾安摇摇头:昨儿看见来旺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我们没有打听到那么多。

    贾琮仰头喝了口水:明儿你们再去北城细细打听,最好拿住真实证据。

    贾安连连点头:明白。

    此时已经进入冬月,神京天气一日冷过一日。

    下午忽然起了风,气温陡然降了下来。

    贾琮怀着满腹心事,用过午膳便回房歇息。

    转风了,明儿怕是要下雪,你们两个去领些银霜炭回来,笼好炭盆,别冻坏了哥儿。

    听见冯妈妈在廊下吩咐小翠儿小红做事,贾琮将王熙凤暗中印子钱的事情抛开,不由得轻声笑了起来。

    算来也是来了荣国府好些日子,终是在这些亲近的人身边,才觉得自己是真实活过来了。

    随即模模糊糊闭眼睡去。

    初冬时节,白昼渐短。

    天刚刚擦黑。

    房门忽然吱呀一响。

    有人拨开门栓,蹑手蹑脚走了进来,掀开桌上暖壶,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作势便往下倒。

    她手刚刚一动,便被早已发觉动静的贾琮握住手腕,将纸包夺去。

    三,三爷?!你没睡着?!

    小青惊慌失措,张大嘴巴,眼睁睁见贾琮将打开的纸包揉成一团,紧紧攒在手心里。

    冯妈妈不是不让你进内室?

    你怎么进来的?!

    这纸包里装是什么?!

    你想要我的命?!

    贾琮死死盯住小青,眼底满满俱是不符合他年龄的狠厉锋芒。

    这些日子冷眼看着她除了每日不着家外,并没有其他动作。

    心道王氏安排的这枚暗子还算有几分沉得住气,原来不过是在等机会。

    不,不,不,婢子不敢

    这,这纸包里是三七粉,三爷不是每日都要喝?

    今儿天气转冷,我怕倒在碗里凉了,所以先冲在暖壶里,等三爷起来好喝,免得,免得喝了凉水冻伤肠胃

    小青结结巴巴地开口解释。

    对她说的话,贾琮连半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这些日子他最常服用的便是三七粉,但这纸包里的药粉,要是有半点三七成分都算他是个没长眼睛的棒槌!

    冯妈妈!小翠儿!小红!

    贾安贾乐!

    贾琮抬高声音唤人,院里却连半点人声都没有,不由皱了皱眉。

    院子里怎么可能一个人都不见?

    小青见房中只有贾琮,不过是个七八岁孩子,不久前还受过重伤,不免胆气又壮了起来,缓缓收住面上惊容。

    三爷,冯妈妈去厨房传饭,小翠小红烧水去了。

    至于贾乐贾安,也被我几句话忽悠出去了。

    小青挣脱贾琮手腕,细白牙齿用力咬着下唇,从暖壶里倒出一杯水。

    想起今天下午周瑞家的严厉传给她的那些话,到底还是心中紧张,端着茶杯的手直打颤。

    三爷,你千万别怪我

    还是赶紧喝了吧,喝了我也好去交差

    刚刚贾琮夺走纸包的时候,不免洒落了一点半点在壶中。

    所以这暖壶中的水早已不干净。

    小青只想着七八岁小孩容易对付。

    却不想贾琮自从换了芯子后,耳目比往昔要灵敏的多,早早听见贾安贾乐兄弟推开院门的声音。

    交差?你要跟谁交差?!

    我喝了这杯水又会怎样?会死?还是大病一场?

    贾琮冷眼看着茶杯中的热水,无色透明,并没有什么难闻的气味。

    很明显那纸包中的药粉绝不是寻常药物。

    应该不会死,不过是身子虚些,发几天烧小青将茶杯端了起来,凑近贾琮嘴边。

    三爷你,你还是喝了吧

    别,别为难我

    贾琮从鼻翼里冷哼一声,挥手打落茶杯,用力拍响桌子。

    滚开!

    你到底是受了什么人指派来害我的?!

    院中。

    不好!三爷出事了!

    门外贾安贾乐兄弟脸色骤变,飞快冲进房内。

    贾乐的第一反应便是抓住小青后脖颈将她死死按在桌上。

    难怪你要撒谎骗我们出去看徐爷爷,果然包藏祸心!

    贾乐自幼习武,力气何等之大,小青被他单手擒住,半分动弹不得。

    三爷,你没事吧?

    贾安却将贾琮死死护卫在身后,心中后怕不已。

    要不是贾乐察觉小青今天跟他们说话的时候神色恍惚,有些不对劲,连忙一起回转小院。

    倘若贾琮真出了什么事,他有八十颗脑袋都不够盛怒下的贾赦砍。

    贾琮淡然而笑:我还能有什么事?走了,带上她去见我爹。

    这当儿,冯妈妈小翠儿小红三人也已经回来了。

    见贾乐反手擒住小青胳臂,贾安脸色凝重护卫着贾琮从房间出来。

    小翠儿跟小红一时间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冯妈妈已是脸色剧变!

    小蹄子,谁许你进三爷内室?!

    冯妈妈看过的后宅阴私事可比小翠儿跟小红两个知道得太多。

    单凭小青不经允许走进贾琮内室,就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更何况还是被贾乐押了出来。

    贾琮摇了摇手。

    冯妈妈,你跟贾安守着院子,只怕等会难保清净。

    小红,你去搜搜她的行李,如果有任何发现,带来老爷正院。

    小翠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头雾水,紧紧皱着两条倒扫把眉,满脸忧色。

    三爷,发生什么事了?小青做了什么坏事吗?

    没事。

    贾琮伸手揉揉小翠儿的头发:你跟在冯妈妈贾安身边别乱跑就好,记得笼上炭盆,等我回来再给你讲故事。

    这些深宅大院里勾心斗角狗屁倒灶的阴私事,他连半点都不想被小翠儿知道。

    小翠儿顿时开心地拍掌:嗯嗯嗯!那三爷早点回来!

    身后,冯妈妈看着满面天真无邪的小翠儿,幽幽一声叹息。

    东西两府,上上下下,想要再找出这么一个浑身不沾半分习气的丫头来,怕是还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