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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湖底走出的少年

    老狗镇,大湖之中。

    南岛拄着断剑,在湖底苔藻大地上不住地喘息着。

    白衣男子桃花便在不远处,手中长剑依旧,面无表情地走过来。

    南岛挥了挥手,示意桃花等会再战。

    桃花虽然点了点头,但是却没有停下来。

    南岛歪头看着提剑缓缓走来的桃花,忽然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而后匆匆向着一旁滚开。

    满地苔藻被一剑劈开,纷乱地飘向剑穹之上。

    南岛趴在不远处,看着那没有丝毫留手的一剑,心中一惊,抬头看向桃花。

    没有五官,自然看不见神情,只有一朵鲜艳地桃花,在水流中似是无情且狰狞地招摇。

    他不会真的想杀了我吧!

    南岛蓦地想到。

    活在人间是一件残酷的事情。桃花声音淡漠地开口,长剑指向南岛,尤其是我们这样的人。

    剑穹之上一阵躁动,桃花身周盘旋的四道剑意疾射而去,于剑穹之上缠绕四柄长剑落下,落向南岛趴着的大地。

    南岛挣扎着爬起来,身周剑意迎了上去,只是瞬间便被击溃。

    好在拖了一刻,让南岛拄着断剑站了起来。

    你如果不行。桃花淡淡地说道,那便我来。

    南岛沉默地站在那里。

    原来是真的要杀了自己。

    桃花没有给南岛过多的思考时间,执剑一剑刺来,四柄盘旋在湖底的长剑尾随着,一并袭来。

    南岛沉默地看着那穿越大湖而来的五柄剑,现而今的他手中并没有那柄黑伞。

    也没有人永远都会缩在伞下。

    南岛被击溃的四道剑意再度在身周凝聚,落在了手中断剑之上,顺着断裂的剑身攀援而上,化作了另外半截剑身。

    但没有什么断剑重铸。

    只是为了迎剑而已。

    南岛抬手,剑意长剑横于身前,死死地盯住了桃花刺来的那一剑。

    而后同样一剑刺出。

    没有两剑相交。

    桃花的剑刺入了南岛的心口。

    南岛的也是。

    所以两柄剑都没有很深入。

    剑锋都是堪堪停留在了一颗跳动的心脏之前。

    桃花低头看着南岛。

    是的,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破局之法。

    南岛自然无法再躲过那些剑。

    所以他也选择了不躲,也不守。

    你要杀了我去人间。

    那我就与你换命。

    所以桃花停了下来,身周的那四柄长剑也在逼临南岛眉心的时候停了下来。

    南岛安静地看着桃花。

    似乎一切都这样止息了。

    但是没有。

    南岛闷哼一声,推着剑往前再进了一寸。

    桃花低头看着南岛的心口,也看着自己的心口。

    二者都开始向外泵涌着血液。

    桃花似乎是笑了起来,脸上的那朵桃花在不断的招摇着。

    很是灿烂,很是肆意。

    很好。

    南岛轻声说道:还可以更好。

    于是推着剑便要再刺入进去。

    桃花身周四柄长剑倏忽袭来,将两柄剑一齐斩断。

    南岛向后退去,拄着剑跪坐下来,抬头看着心口残留半截剑意锋刃的桃花,缓缓说道:我其实不相信相生的事。

    所以?

    所以总要有个结果。

    南岛骤然暴起,身周天地元气暴涌,几乎是一瞬之间,便冲到了桃花身前,一把将那半截剑意之剑推入了桃花心口。

    桃花低头平静地看着南岛,看着这个少年,却是感受不到痛楚一般,只是平静地说道:这样是无用的。

    桃花抬手将南岛推开去,抛下了手中的断剑,在大地之上盘坐下来。

    身前那柄原本消散的小小的剑便再度凝聚而出,虚捧在掌心,桃花抬头看着南岛。

    你要学会拔剑。

    南岛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向着桃花推涌而去。

    直到停在了桃花身前。

    那朵桃花在水中荡漾地看着南岛。

    于是南岛抬手,握住了那柄小剑,拔出了一寸。

    而后消失在了大湖之中。

    桃花端坐在湖底,将那些嵌入心口的剑意逼了出来,与身周四道汇聚到一起。

    脸上桃花无比鲜艳。

    像是吐了血一般。

    心口的那些血色渐渐被湖底水流带走,拖曳着一线殷红地色彩,向着某处而去。

    桃花站了起来,追寻着血迹而去。

    于是破湖而出。

    一刻钟前。

    草为萤在大湖边吃着陈鹤先前煎好的豆腐,一面看着湖水中的二人。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很是满意地点着头。

    确实很好。

    也不知道说的是豆腐还是什么。

    吃了一阵,草为萤拿起酒葫芦喝着酒,站了起来,抬头看了许久的桃树,轻声笑着,向着小镇内走去。

    总有人会赢。

    草为萤并不在意赢的是谁。

    谁出来了,谁就是南岛。

    很简单的道理。

    并无差异。

    一面在花海小道中走着,一面看着春日天穹。

    这样的日子很好。

    但是似乎持续不了多久了。

    草为萤看着那些正在缓缓散去的大雾。

    许多山峦正在缓缓地现出一角苍翠来。

    就像当初在酒肆窗边的那场对话一样。

    大雾散去,山崖合并,大湖汇聚成海。

    便是一个人间。

    但这个人间的历史还太短。

    镇上的人们还只学会了酿酒这样简单的事情。

    千万件简单的事情合并到一起,才算是人间。

    草为萤在镇外停了下来,回头长久地看着那些大雾里的一切。

    他忽然有些想不起来,为什么自己会做这些事情。

    或许就像先前与陈鹤说的那样。

    有很多人依旧活在南衣的影响里。

    他也是。

    只是多了些柔和,少了些冷冽。

    草为萤想着,便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然后沉默下来。

    并无区别。

    草为萤自嘲地想着。

    有什么区别呢?

    低头喝着酒,走入了镇子里。

    镇上的人们安闲地在街上走着,春日小镇的风很好。

    一切理想化的风都是好的。

    草为萤在酒肆门口坐了下来,找了个小屁孩去给自己打酒。

    至少最开始的时候都是好的。

    直到很多年以后,人们才会开始有挣扎。

    小屁孩打了酒,递给了草为萤,然后便去抓那只踮脚走来的狸花猫。

    草为萤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

    很多年以后的事,交给很多年以后再说。

    当人们有能力解决老狗镇的问题。

    或许便能去看看真正的人间。

    草为萤喝了一大口酒,开始安静地等待着。

    等待大湖之下的那一个结果。

    暮色西沉的时候。

    镇子里的风里似乎带了些湿气。

    像是有人在湖边带着一身湖水爬上岸。

    于是那些晚风便将湿气带了过来。

    草为萤心想,所以究竟是哪个呢?

    南岛拄着一柄断剑来到镇上的时候,便看见草为萤在那里喝着酒,歪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东西。

    南岛在草为萤身旁坐了下来,叹息一声,说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草为萤愣了愣,心道不应该我问你才对?

    但草为萤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南岛抬手,指着自己的左耳。

    那里有一道血痕。

    这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草为萤没忍住,笑了出来,笑了许久才正色说道:抱歉。

    当然不是故意不小心的。

    你是不是以为我没看到。南岛怀疑地看着草为萤问道。

    没有。草为萤矢口否认。

    南岛倒也没有纠缠下去,抬头看着小镇,回想着第一次走入这里的时候,那种不可置信的想法,现在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个镇子的存在。

    看了许久,南岛轻声说道:我觉得我好像忘记了一些东西,我记得你先前应该便与我说过,忘掉之类的话语。南岛转头看向草为萤。我忘记了什么?

    草为萤喝着酒,平静地说道:忘掉了该忘记的东西。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草为萤沉思少许,说道:应该是好事。

    南岛轻声笑了起来,说道:既然是好事,那我也不管了。

    我以为你会纠结很长一段时间。

    我已经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南岛缓缓说道,时间是不是已经过去了很久?

    草为萤摇摇头,说道:按照你在人间的时间来算,这才是第三日。

    南岛沉默少许,看着草为萤说道:那你可真是神医啊!

    草为萤轻声笑着,说道:虽然我知道你是在夸我,但我总觉得这句话像是在骂人一样。

    南岛古怪地看着草为萤,说道:你好像有些稀奇古怪的理解。

    草为萤只是笑着,不说话。

    二人坐在酒肆门口,抬头看着暮色小镇,远山云雾。

    你不回去看看吗?

    草为萤问道。

    南岛摇了摇头,伸出两只手,来回转着。

    他没有打伞。

    原来不用打伞也可以走在人间的。

    南岛这样想着,但是只限于天上镇。

    难得拥有了两只手。南岛笑着说道,我要多待一会。

    南岛已经很久没有试过两只手枕着头躺着的感觉了,于是他把断剑丢在一边,双手枕在脑后,向后倒了下去。

    然后挨了一个小镇姑娘的耳光。

    因为姑娘穿着碎花裙子正从旁边路过。

    草为萤在一旁喝着酒笑着。

    南岛捂着脸,很是委屈。

    然后便决定回去了。

    倒不是这个耳光让他不开心。

    而是这个耳光让他想起了秋溪儿。

    南岛看着一旁的断剑,犹豫着要不要将它也带回去。

    草为萤也看着那柄断剑,却是开口说道:湖底的那些断剑你都带上来了吗?

    南岛摇了摇头,问道:怎么了?

    草为萤神色有些古怪地说道:还是带上来比较好。

    为什么?

    销毁罪证。

    南岛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

    草为萤却是在思考着什么,自言自语地说道。

    正好也可以废物利用一下,看看镇子里的人能不能学会铸剑。

    南岛看着手里的断剑,递给了草为萤,说道:那这个也给你吧。

    草为萤接过了剑,依旧在思考着。

    南岛站了起来,腿脚还是有些不利索,一瘸一拐地向着镇外走去。

    就像草为萤曾经和他说的那样,怎么来的,便怎么回去。

    草为萤在身后,微笑着看着南岛的背影。

    走到了镇外,南岛远眺着花海尽头的那棵湖边桃树,总觉得那里似乎被自己忘记了一些东西。

    那是什么呢?

    暮色渐渐散去。

    南岛睁开眼,看见了另一片暮色。

    陈鹤在台边坐着,津津有味地看着书。

    草为萤便在一旁,微微笑着看着自己。

    南岛愣了一愣。

    产生了和陈鹤当初一样的疑问。

    低头下意识地看向心口,那里什么也没有。

    那枝桃花在南岛醒来之前便被草为萤折了丢去了楼下。

    南岛重新抬起头看着草为萤。

    人间无数草为萤。

    南岛很快便想通了这个问题。

    陈鹤似乎察觉到了一些东西,抬起头,看见南岛睁开了眼,很是欢喜。

    你终于醒了?

    陈鹤脱口而出这句话,又觉得好像有些不对。

    毕竟才过去了三天。

    南岛握着伞站了起来,就像当初他与陈鹤研究过的那个问题一样,腿麻了,而且先前的腿伤依旧没有好,一瘸一拐地走到听风台边,很是庆幸地说道:

    是的。

    南岛是一个很容易成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