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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乐刚刚离开演武场, 即刻就有无数的燕国朝臣围拢上来, 恭维不断。

    “将军神勇,齐国武者于您面前也不过就是土鸡瓦狗而已……”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又立一大功……”

    “屡次救我燕国与水火境地,除了燕将军还有何人能有此能力……”

    这些恭维之语,这些一张张凑到她眼前满面笑容的脸, 有些是出自真心欢喜钦慕, 有些就只是趋炎附势的谄媚之言罢了。

    韩乐静静地看着围拢过来的众人, 脑中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到了原本世界里的燕无雎。

    原本世界的燕无雎,在大战中伤了肩头, 之后肩头的伤口在条件简陋的阵前没有得到有效的治疗, 于是伤口便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恶化, 身体状况也是每况越下,最后便在大战前夕伤重在床昏迷不醒。

    主帅伤重又遇到敌军突然偷袭, 燕军伤亡惨重,副将燕长生见势不妙、及时撤军, 丢了几座城池但是好歹保住了燕国的大部分主力军,没有落得全军覆灭的下场。

    可是兵败回朝的燕家, 却是遭到了君王诸葛不亮的叱呵责骂。

    从伤口仍未愈合的燕无雎、再到尚且年少的燕长生,这燕家仅剩下的两个人, 跪在冰冷的朝堂之上,耳旁不断回荡着自己君主的斥责、以及同僚们的冷嘲热讽。

    之后, 君王就撤掉了燕长生这个年轻人的职位, 将燕无雎罚俸三年, 并昭告天下。

    整个庙堂江湖一片哗然。

    燕国的大将军燕无雎战败的消息,在燕国的老百姓口中翻来覆去的传递着、讨论着、嘲讽鄙夷着。

    燕无雎战败了,那她就不再是往日里荣耀加身、被人称颂的战神,哪怕她在战场上曾立下过汗马功劳、无数次守卫了燕国的领土、击退了来犯的敌军。

    但是现在她战败了。

    燕家为国慷慨赴死的其他人,他们的功劳与付出也在众人的谩骂中,被逐渐掩盖起来。

    身上伤口日益严重的燕无雎,没有争辩、也无法争辩,最后只是沉默的带着自己唯一的侄儿回到燕府,闭门谢客。

    后来,原本世界齐国来到燕国比武挑战,来向燕国耀武扬威,燕无雎因为自己肩上日益严重的伤口无法参战,而且失去了君王信任的她也不可能参战。

    然后燕国在这演武场上大败,整个国家的颜面也都被齐国踩在了脚下。

    这口气简直就是堵在燕国人的胸口里,咽不下去、吐不出,但是却又无法向强大的齐国复仇。

    于是人们开始迁怒,而先前被人们唾骂的燕无雎就是一个很好的迁怒对象。

    尽管她这次连比武都没有参加。

    君王、大臣、百姓,在朝堂上的士大夫口中、民间百姓们的嘴里面,燕无雎这个名字总是伴随着谩骂出现。

    人们咒骂着、嘲讽着这位曾经的女将军,往她的身上按了无数个莫须有的罪名。

    甚至还有人在叫嚣着,说燕无雎到底是一个女人,怎么能够拿枪上战场,该是回到家拿起针线绣花伺候男人才对。

    没有人为她说话,没有人再支持她,除了燕长生这个她唯一的亲人。

    燕国每个人都在享受着将黑锅仍在她的头上、咒骂这个往日的燕国守护神的乐趣。

    韩乐回过神来,再次恍惚的看着自己面前阿谀奉承的人群、耳中听着那一句句恭维的话语,看着那一张张谄媚的脸孔,没由来的就是一阵烦躁。

    这些奉承的人群,一旦自己失势落败、荣光不再,那么他们这一张温和的脸孔只怕比任何人都要变得快。

    上辈子首先以污言秽语攻击燕无雎的就是朝臣,辱骂的最凶最毒的也不就是这些士大夫?

    直到后来在这些人的咒骂声中,燕无雎因着伤口越发的恶化严重,在燕府的宅邸中静静离去、撒手人寰。

    燕国受尽屈辱的守护神死了,而再也没有人有能力站出来,守护整个国家。

    齐军长驱直入,燕军全军覆没,君王自缢、王妃被掳、都城被破,整个燕国陷入一片火海之中,那些往日里在谈笑间将燕无雎骂的狗血淋头的人们,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全都在敌军的刀刃下瑟瑟发抖、痛苦哀嚎。

    反正韩乐是不知道,在原本世界的燕无雎,在满身伤病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时候,耳中还听得外面对她的谩骂声,她走的时候合眼了没有?

    最后她所要守护的国家都没有幸存下来。

    她死,燕国灭。

    想到这里,韩乐沉沉的呼了一口气,再也忍受不了围在她周围熙熙攘攘的众人,不禁手臂一挥拨开人群,大步走了出去。

    那些朝臣们没有一个经得起她的臂力,韩乐要走,这些人也就只能像是一只只弱不禁风的小鸡仔儿一样,被一爪子就给扫到了一边。

    众人面面相觑,看着韩乐远走的背影束手无策,半晌之后,才有一个人像是抱怨似的说了一句:“燕将军……这也太过于傲慢无礼、不近人情了吧!”

    “就是!”另有一人附和道:“刚才她对那齐国的武者,不是挺有礼貌的吗?”

    韩乐此时已经走远,这些人便“轰”的一声讨论起来,再无所顾忌:“哎,那谦虚的模样八成就是做给外人看的,为自己求个虚名罢了。”

    “就是,根本就是个伪君子、只会打仗的莽夫……”

    “算了!她能给咱们打仗就不错了,到底还是有点用的,不过终究是个女子,上不了大台面,哪像是咱们这些大丈夫…啧!好男不跟女斗,咱们这些男子也犯不着跟她计较。”

    显然,此言一出,便得到了无数人的认可。

    “不错,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人也就那样,这大事儿还是得靠咱们这些大好的男儿撑住场面。”

    也有人低声嘀咕着:“你们说燕无雎这个女人,不但名字起得像个男人,性子也一点儿都不温柔,还打仗杀人……她就不能性子温和些,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做个好女人吗?这样也不辜负她长得那样美貌的一张脸。”

    听了这个人的话,也有人搭腔道:“得了吧!这种女子谁要啊,反正是送给我我也不要,估计就是找不着个好婆家,没办法这才拿着枪上战场和一群男人厮混在一起。”

    “哈哈哈!林兄说得妙啊,简直一语中的。”

    这群人像是被刚才的话给逗笑了,一个个都赞同道:“可不就是这样!这女人嘛,该干什么就得干什么,不然可不就是没男人要?”

    “诶?我怎么听说最近太后担忧武将势力过大、也担忧燕家手上的兵权,所以就想要给这燕无雎说门亲事、找个婆家来管管她,是真的吗?”

    “谁知道呢?这要是真的,那要娶燕无雎的人倒是倒霉透顶……”

    一群往日里当着燕无雎的面毕恭毕敬的士大夫们,此时聚在一起,背着当事人用最阴暗的话语咒骂着,尽力发泄着自己心中的怨气。

    就像是一群背着人见不得光的老鼠。

    他们以为自己所说的话不会被其他人听到,但是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挺拔清隽的身影,此时正在远处的拐角默默看着他们。

    常青站在一个僻静的拐角处,面无表情的听着那些人下流的玩笑话,一双匀称的手掌攥地紧紧的,修长的手指用力到发白,手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中。

    一群无足轻重、却又喜欢自我吹嘘、互相吹捧,将真正的英雄故意踩踏进泥里面的跳梁小丑,浑身上下只剩下一张嘴,就是一群臭水沟里面寄居的臭虫!

    他知道自己本不该和这群人生气,他现在之所以能够出现在这个演武场上,也是因为他的头上顶着“燕将军带来的神医”这样的名头,才能近距离的如此接触到齐燕两国的君王。

    他的计划才刚刚开展,其中变数还有很多,此时也不宜多生事端……

    可是他忍不了!

    “十三!”他轻声唤道。

    一个长相平平无奇,身着燕国后宫侍从打扮的男子,无声无息的来到他的身后。

    常青默默地盯着远处那群还在污言秽语不断的人,眯起了眼睛:“记住这群人的身份,之后整理个名册给我。”

    “一会儿等他们散去之后,那些没什么身份,却又叫得最响、骂得最毒的人,你直接就带人收拾了,记得一定要伪装成‘意外’的情况。”

    “而那些有点身份、暂时还不能轻动的人…你在名册里面标出来给我,以后我终究要抽出空闲来,一个个慢慢的收拾——”

    与平时温润清和的声音不同,此时的常青,嗓音压得极低,一字一句间阴冷至极。

    那名长相平凡的男子,低头应诺,缓缓道:“现在正是计划的关键时期,主子此时要多生事端为燕无雎出头……可是起了招揽燕无雎的心思?”

    常青挑了挑眉,没有回答是与不是。

    于是那男子就只能继续说道:“燕国大将燕无雎…依属下看来,燕将军自然是一个值得招揽的人。”

    “但是她又与燕国王室牵扯太多,燕家一门几代忠烈,而当今的太后按照血缘来说,也算得上是燕无雎的远亲长辈。”

    “最重要的是,具宫里面传出来的可靠消息,太后近来已经起了给燕将军找一门亲事的念头,想要给她说一个如意郎君……”

    “什么?”常青猛地扭过头去,脸上的愕然显而易见。

    “此话当真?”

    男子恭敬地点点头,道:“当真,方才燕将军离去,估计此时便已经被太后所派来的内侍,给宣到后宫里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