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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长的旅途终于结束了,分别也变得近在咫尺。

    马车在空旷的福泰街停下,向前直行是外皇城,南边则是平民区, 之前流胤已经同岳凌兮仔仔细细地描述了王都的大概情况, 所以她选择在这里下车。

    有道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楚襄似乎没什么要说的,从进北门伊始, 他的视线就没从奏折上移开过,岳凌兮估摸着他一会儿进宫面圣要用到这些东西,所以也就没打扰他, 直到下车时才出声。

    “从蒙城到王都,一路多得王爷照拂, 凌兮心中感激不尽,只是今后或许无缘再见,还望王爷保重。”

    听到无缘再见四个字的时候楚襄轻微地扬了扬眉梢——这词儿用得一套一套的, 看来他是没白教。

    岳凌兮见他不说话便隔着帘子在车前行了个礼,又以眼神向流胤致意,随后就转身离开了, 谁知没走几步又被他叫住了。

    “回来。”

    她步履一顿, 疑惑地转了回来,却见楚襄从里面探出半截身子, 一手撑壁一手攥着条碧色丝绦, 下头悬挂着的东西就这么晃到了她面前, 玲珑剔透,温润迷人。

    是当初在西夷时他给她的那块玉佩。

    “我一不注意你就悄悄把它放回来。”楚襄将她拉近,修长的指节几个穿套玉佩就系在了她腰间的丝带上,“说好是你我交换的,记清楚了?”

    岳凌兮怔怔地说:“知道了。”

    楚襄这才面露满意:“好了,去吧。”

    看着岳凌兮挽着包袱渐行渐远,流胤打从心底松了口气,这一个月以来他唯恐两人之间发生点什么,岳凌兮好借此缠上楚襄,谁知她走得干干脆脆,完全没有要纠缠楚襄的意思,实在是个果断大气的姑娘,之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思及此,他默然收回了目光,弯身轻问道:“陛下,是否立刻回宫?”

    楚襄将帘子一放坐回了车内,语声不复方才的柔和:“回宫罢,宣裴昭觐见。”

    裴大人?陛下刚回来就这么急着召见他做什么?难道还是为了自己上次查的那件事?流胤心里没底,也不敢多问,低声答过之后便驱车往外皇城而去。

    另一头的岳凌兮来到了城中最大的庄宅牙行。

    她之前想过,王都如此之大,她手头的线索又非常有限,要在短时间内找到端木筝几乎不可能,势必要在这里长期住下去,所以住客栈的话肯定是不划算的,唯有租个小院子。她私底下向流胤了解过,楚国律法有规定,任何产业交易须凭牙保,既安全又可靠,所以她就来了这里。

    八扇柏木大门对街敞开,六层斗拱飞檐直冲云霄,堂前华盖云集,里面门庭若市,这就是王都的商肆,从里到外都透着富贵和大气。

    岳凌兮站在门前瞧了好一阵子,发现不同的门通往不同的厅,左边是售宅的,中间是购宅的,右边是租宅的,于是她进了右边那扇门。里头虽然人来人往,但招呼客人的伙计都格外机灵,见着有新客人进来立刻上前热情地询问。

    “姑娘日安,不知小的有什么能帮上您的?”

    岳凌兮抿了抿唇,道:“我想租个单院。”

    所谓单院就是只有一栋砖房的院子,客厅与卧房挨着,离大门很近,没有什么多余的空间去养鱼栽花,在王都而言就是最普通的宅子,除了有层围墙比较安全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优点。

    通常来讲,这种小买卖往大了说也就赚个几两银子,伙计一般都不太待见,但这家商肆的伙计完全没有抬高踩低的坏毛病,反而还拿来了许多小图册供岳凌兮参考,并一个一个帮她介绍,这让她有些惊讶。

    “您看,这院子虽然小了些但采光充足,价格也适中,一个月只要三百贯,至于这个就稍微贵了点儿,但它紧挨着城东的富人区,治安非常好,院子还有口井,不必走几里路去打水,可谓非常方便。”

    岳凌兮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身子微微一侧,腰间那枚玉佩不经意从裙间的褶皱中晃了出来,伙计眼尖,一下子就看清了上面印着的麋鹿徽记,当下便悄然一惊,随后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距离。

    “姑娘,您先慢慢瞧着,小的去给您倒杯水来。”

    岳凌兮没有察觉异常,只细声道了谢,然后就埋下头认真地挑选起来。

    过了一会儿水就来了,里头搁了碎冰,还有几粒拇指大小的话梅,看起来极为解暑,可端水的人却不再是刚才的伙计,而是一位年纪颇大的男子,慈眉善目,笑容可掬,岳凌兮正是疑惑之际他就主动开口自我介绍了。

    “姑娘,我是这家商肆的掌柜,姓夜,方才我见伙计忙得不可开交就替他把东西送来了,你有事情找我亦可。”

    岳凌兮对掌柜这个词没什么概念,故不疑有他,指着图册中的某一页问道:“这个院子不知租金要多少?”

    夜掌柜细细一看,随后抚着胡须笑道:“姑娘真是慧眼识珠,此院因主人急租,价格要比市面上低三成,只需两百贯。”

    “急租?”岳凌兮顿了顿,直接将心中的猜疑问了出来,“莫不是房子有何问题?”

    夜掌柜笑容不变,语气却是斩钉截铁:“姑娘放心,我们夜家牙行绝不会租售有问题的宅子,此事京中遍知,姑娘可以去打听打听。”

    他再三强调夜家,岳凌兮倒有些印象了,据说夜家乃是王都世家之首,声名威望皆非同凡响,理应不会欺客,她考虑片刻,决定租下这间宅子。

    “掌柜,那我就要这个了,麻烦你为我办一下手续。”

    “那是我等分内之事,姑娘无须客气,来,这边请。”夜掌柜似乎很欣赏她的果断,微微躬身就把她引去了旁边的雅间。

    谈定之后办手续就快了,签字盖印不过须臾之间的事,那夜掌柜甚是热心肠,怕岳凌兮找不着地方,特意派了伙计送她过去,到了院子一看,果真与图册上不差分毫,坐北朝南,通风极佳,连家具都是用上好的花梨木所做,只不过岳凌兮不太懂这些,所以也就没太在意,只觉得这些陈设古朴而精致,这个价格租下来确实是非常划算了。

    她向伙计表示感谢,伙计一边说不用一边告诉她房子有任何问题可以去牙行找人处理,她浅声应了,然后目送他驾车离开。

    来到王都的第一件事情算是办好了。

    时间过得太快,一晃天色已经不早了,家家户户都飘起了炊烟,她想一会儿去约定的地方试着联系下端木筝,但首要任务是填饱肚子,回来之后还得把屋里收拾收拾,否则那么多灰尘晚上可没法睡觉。

    打定主意之后岳凌兮便出门觅食了,之前坐车过来的时候她发现两条街外就有一个小集市,里头有很多卖京中小食的,什么咸豆花、梅菜扣肉饼、红糖团子等等应有尽有,她反正也不是太饿,随便买两个解决了就行,等下要做的事情还很多,要赶在宵禁之前回来。

    然而她没想到刚迈出家门,边上那所宅子的门也一阵吱呀乱响,紧接着一名妇人走了出来,扭头发现她正要上锁,顿时捂唇惊呼。

    “哎呀呀,来了新邻居啦!”

    妇人说着就朝她走过来了,她也不好立刻离去,只得停下脚步向她打招呼:“夫人好。”

    “嗨,可别那么叫,我就是个粗人,叫我刘婶就行。”妇人摆了摆手,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爽利劲儿。

    岳凌兮顺应其意喊了声刘婶。

    妇人见她面相乖巧,声音又轻轻柔柔的,一时好感倍增,竹筒倒豆子似地说了许多话:“我们跟这院子的主人是老邻居了,今年春天他儿子高中了,这不,马上就该去外地上任了,所以他才急着把房租出去,姑娘既然来了就安心住下,以后啊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婶子,别的不说,这城南的大街小市婶子还是门清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

    “谢谢刘婶,那以后就麻烦您了。”

    说到这,妇人终于注意到她是要出门,便试着问了一句:“姑娘可是要出门吃晚饭?”

    岳凌兮点了点头,道:“刚才来的时候见着东边有集市,正准备过去看看。”

    “哎哟,那里卖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小吃,哪能当饭吃哟!”妇人拍了下腿,只觉得她从外地来又长得瘦巴巴的,想必是囊中羞涩,索性把臂上挎的篮子取下来塞进她手里,“喏,这里有几样小菜,还热乎着,你赶快拿回去吃。”

    岳凌兮微微一愣,旋即推辞道:“这怎么行,我……”

    “没啥不行的,你们这些年轻小姑娘为了考个女官千里迢迢来王都不容易,就别跟婶子客气了,养好身体最重要,听话,快进去吧!”

    原来她以为她是来考官的……

    也难怪她会这么想,自从十年前开始举办女子科考,女官的人数是直线上升,想必王都的百姓都已经见多了吧,这样误会了也好,省得别人怀疑她的身份,不过这饭……

    妇人瞧她还在犹豫,干脆把她推进了院子,然后转身就往自家走,说是再去装一份饭给男人送过去,她还来不及道谢,妇人眨眼间就拐进门后不见了,留她独自站在原地抱着那一篮子热腾腾的饭菜,眸中隐隐泛起了薄雾。

    这种家里饭菜的味道……真是暌违已久了。

    万众期待之下,楚国大军终于班师回朝了。

    这次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不仅为饱受迫害的边关百姓讨回了公道,还狠狠打击了夷军的嚣张气焰,朝廷内外皆是一片赞扬之声,连百姓都自发地夹道相迎,为凯旋的将士奉上鲜花和掌声,一时间满城锣鼓喧天,欢声雷动。

    宁王府却是安静如昔。

    大门正对着的浮雕照壁后方有一大块空地,落着二十几只雪白的鸽子,端木筝坐在藤制吊椅上心不在焉地洒着玉米粒,任它们伸长了脖子不停地啄食着,完全没注意到已经超出了自己平时喂的量。

    也不知他到了哪条街上了。

    她兀自猜测着,一颗心在胸腔里乱跳,只因记挂着楚钧身上的伤,偏偏在这人山人海的当口她不便去城门迎他,只能在家里干等着,实在让人着急。

    正是坐立不安之际,贴身婢女忽然从门外跑了进来,高兴地向她禀报:“夫人,王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有人就从门口拐了进来,身披薄甲腰挎长剑,凛然如风,不一会儿就走到了端木筝面前。她仰首看着那个朝思暮想的人,竟忘了起身去迎他,一昧地坐在那儿发愣,见此情形,楚钧把头盔和剑都交给了下人,并挥退了他们。

    “大半年不见,不认识我了?”

    楚钧沉哑的嗓音一下子把她从恍惚中拽了出来,只听一阵细密的碎响,整盘玉米粒悉数落在了地上,随着衣袂的舞动,她整个人已如蝴蝶般扑进了他的怀抱。

    “你伤了哪里?快让我看看!”

    端木筝伸手就去解他的盔甲,可摸索了半天也没找着暗扣在哪里,急得眉头都拧成了死结,楚钧无声地看着她,嘴角冷硬的弧度渐渐软化,跟着便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迈向内院的卧房。

    “夫君?”

    端木筝惊了一跳,连忙攀住他的肩膀,稳住之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突然闻到了药膏的味道,似乎是从左边的肩胛上传来的,她心头一紧,立刻催他放自己下来,他却充耳不闻,她不敢放肆挣扎,只好僵硬地蜷在他怀里。

    穿过曲折回廊,馥郁的香气霎时扑面而来,两人在院子里的桃树下沾了一身碎粉,终于来到了卧房前,楚钧踢开门,直接撩起珠帘进了内室,然后把端木筝放在了床上。

    “不是要看么?怎么又不动了?”

    见她傻愣愣地瞅着自己,楚钧眉梢微微一扬,三两下就解开盔甲扔到了一旁,然后欺身压了上来,触碰到柔软娇躯的那一瞬间,清冷的眸子里似乎有火花闪过。

    “夫君!”端木筝低呼,一边用手挡住他一边不由自主地红了脸,“你这是要做什么?”

    楚钧看了她一眼,干脆将内衫也除下,露出黝黑而结实的身体,每一块腹肌都教人热血沸腾,可看到左肩上绑着一大片绷带时,端木筝顿时窒住。

    “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楚钧的伤口,楚钧却把她的手一按,轻描淡写地说:“军中出了奸细,蒙城之战被暗算了。”

    闻言,端木筝猛然僵住,神情也变得极为不自然,仿佛每字每句都戳在心脏最柔软的那一处上,令她愧疚又不安。

    她早该想到的,国师绝不会把所有砝码都压在她身上,上至朝廷下到军中,不知还潜藏着多少西夷的细作,若是她能设法找出那些人,或许他就不会受伤……

    楚钧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什么都没说,蓦然俯下身吻住了那双红唇,冰冷的气息宛如暴风雨般席卷而来,端木筝猝不及防,却极其温柔地回应着他,右手始终抵在胸前,还轻声提醒着他。

    “唔……你别乱动……”

    听着她断断续续还夹杂着嘤咛的声音,楚钧越发肆无忌惮起来,滚烫的唇舌一路滑到锁骨,时而舔舐时而吮吸,留下草莓般的印痕,她见他毫不克制,不动声色地把他往外推,他眸色陡然变深,用力箍紧了她的纤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