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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开锣

    孟由那一场主仆对话,总让玉拾觉得是特意说给她听的。

    并非恶意,而像是想提醒她什么,却碍于某种原因未能直言相告。

    这一点,以后再深入查探。

    现如今最紧要的,是得到孟府探一番姚美伶现今的状况。

    玉拾与连城很快出了捌号雅间,下楼出了望乔酒楼。

    连城结帐后走了出来,发现玉拾望着望乔酒楼二楼雅间的一个窗台出神,那个窗台敞开着,正是二楼玖号雅间的窗台,他凑近道:

    “大人是在担心指挥使大人?”

    玉拾缓缓收回目光,将双手拢入袖中,斜睨连城道:

    “指挥使大人是什么人?他用得着我去担心?待会到孟府之后,你给我机灵点!”

    口气非常不好,这无疑是暴风雨过后被无辜牵连的歪脖子树。

    连城摸了摸鼻子,看着已迈步往乔水码头的方向,他连忙追上去:

    “大人!去孟府的方向在那边,要走水路的话也慢过走陆路,大人不是要赶时间么?干嘛往乔水码头那边走?”

    玉拾蓦地停下快走的步伐,连城大步迈进,很慢自她身边闪过,她一手抬起,很是熟能生巧地以巧劲往连城的后脑勺呼去。

    连城再次被玉拾呼后脑勺巴掌,顿时委屈了,就差两眼泪汪汪了。

    他也不敢吭声,再笨他也知道玉拾不会无端呼他后脑勺的,就是他没想出来他哪里说错了啊。

    玉拾阴恻恻道:“你以为我是你啊?我会不知道这是去往乔水码头的方向?我会不知道这方向与去孟府的方向相反?我会不知道出望乔酒楼该往左,而不是往右?”

    连城憋屈地问:“那大人往右边来是想做什么?”

    玉拾冷哼一声,再次迈前,终归还是为连城解了惑:

    “乔水码头与乔头街之间那一小段肆市有一家车马行,想来是平日里专供应给那些到乔水码头来游玩或办事,却没有备好马车的人雇用的,这里到孟府那边还有很长的一段路,难道我们要走着路去?倘若有马儿那是最好,可惜没有,那便只好到那间车马行雇用一辆马车了!”

    连城恍然,然后垂头丧气地跟在玉拾身后,像一只耸拉着脑袋的可怜小狗。

    玉拾没理会连城,只再恶狠狠地道:

    “那间车马行就在乔水码头很显眼的入口处,你先行一步,务必在我到之前,你就得安排好马车,最后是能赶过来接我!”

    连城像弹簧般弹起:“是!大人!”

    边施轻功飞快往乔水码头赶去的时候,连城心口上只觉得有好几斤黄连在慢慢晕开,苦得他差些掉眼泪了。

    他家千户大人明显心情不好,他这个常年跟在左右的百户就得倒霉了。

    他家千户大人的记忆力超群,他也不是不知道,可那会他也是一根筋了,完全没想到要找个代步的工具,更没印象乔水码头那里还有一家车马行。

    怪不得他家千户大人要呼他后脑勺,现今他自已想起来,都恨不得呼他自已后脑勺!

    他承认他是笨点,可他家千户大人这会的情绪也确实有点异常。

    是因着担心指挥使大人,还是因着担心那孟知府的夫人?

    应该是后者吧。

    毕竟姚美伶可是他家千户大人的嫡亲姨母。

    玉拾走到乔水街中段的时候,连城便带着马车出现了,笑嘻嘻地请玉拾上马车。

    玉拾一撩开布帘坐进马车,连城便已在车驾上呼叱开,一挥马鞭,马车便缓缓走了起来,且是越走越快,到最后是跑了起来。

    这样的马车在街上快跑,好似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

    乔水街到望乔街,直到出了望乔街,马车跑得很是顺利,丝毫无一丝阻碍。

    就在玉拾与连城的马车出了望乔街的那一刻,一个人自街拐角出来,然后迅速往望乔酒楼的方向跑去。

    孟由与年子看着那个人跑向望乔酒楼,年子道:

    “爷?”

    孟由道:“不用了,倘若玉拾连这样的事情都处理不好,那……”

    年子没有开口,只看着孟由,心里很好奇孟由“那”字后面的话是什么。

    可惜孟由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转了个身便钻入一辆蓝篷马车里:

    “走,回去。”

    年子坐上车驾,想着问真的要回去了?

    而不是像刚才明明在伍号雅间里说回去,可真正出了望乔酒楼,却又莫名地找了这么个隐蔽的地方停了下来。

    起先他也摸不清他家爷是想做什么,但当看到连城驾着一辆马车出现时,他就明白过来了。

    原来是特意到这里来候着玉面千户的。

    本来他想着他家爷是不是会出去打声招呼,但没想到他家爷什么话也没说,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连城赶着马车飞快地过去了,竟是什么也没做。

    他就纳闷了。

    他家爷既然什么也不想做,那在玉拾的马车来之前,他家爷让他将乔水街到望乔街这一段的路先打点一番,好让连城赶着马车赶得一路畅快做什么?

    做好事不留名?

    最重要的是,他总觉得他家爷看玉面千户的眼神不一般,就像是大灰狼看着小白兔的眼神一样一样的。

    当然,这是在玉拾身后。

    在玉拾面前,他家爷装得跟无害小锦羊似的。

    年子想着想着,还是将心中的疑问给放回肚子里。

    因为他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无论是他家爷,还是那盛名的玉面千户,两人都是男子啊!

    这男子与男子不就是断袖么?

    他想着就打了个寒颤。

    年子再不敢多言,赶紧挥出马鞭,轻叱一声,马车很快也出了望乔街。

    坐在马车里的孟由隔着布帘,并不知道年子脸上那一边暗忖一边千变万化的神色,他坐在马车里,斜靠着软软的大迎枕。

    马车两侧也各放着另两个大迎枕,其中一个大迎枕上用丝线绣着一幅如同画出来的图案。

    图案里描绘着一个女扮男装的将军卸甲归家,正端坐在铜镜前,高束的青丝已解下,披散在背后及腰,梳妆台上放着胭脂水粉,也有一盒上等的螺子黛。

    她眉目精致,看着铜镜中的自已顾盼生姿,嘴角带着一抹浅浅的笑,像是终于能恢复女儿身的喜悦,也像是卸甲归家便能嫁个如意郎君。

    孟由眼眸一直落在这个大迎枕上的图案,末了将大迎枕取了过来,入在膝上,他的指尖慢慢移到图案里的人儿的脸上,指腹轻轻摩挲着人儿的芙蓉美颜,眸色渐深:

    “总有一日,你会是我的……”

    冰未出去找玉拾的时候,并未找到玉拾,而是在后追上来找他的连城遇上了。

    将罗恭的话传达给连城,让连城转告玉拾之后,冰未便很快回到望乔酒楼玖号雅间。

    冰未行至罗恭身侧,弯腰在罗恭耳边低声道:

    “没见到千户大人,不过遇到了来找属下的连城,属下让连城转问千户大人了。”

    冰未说完,便站直了身躯,目不斜视地照老样子站在罗恭的后侧方。

    罗恭则是在听到连城去找冰未的时候,心中的某一根弦突然就动了下,他招冰未附耳过来:

    “你看看,玉千户是否还在望乔酒楼。”

    冰未有点怔。

    玉拾在望乔酒楼?

    罗恭看了眼全神贯注在歌舞上的汪海父子三人,又对仍保持着弯腰附耳靠近他的姿势,不禁多说了两句:

    “你前脚刚出去,连城便后脚追出望乔酒楼找你,这说明玉千户一直在关注着我们,你去看看玉千户是否还在,倘若在,你让玉千户多留意孟府的动静,倘若不在,你便直接到孟府去,看有什么可帮得上忙的,务必……护好玉千户。”

    这么长的一段话,倘若冰未还没能明白,那他就该被踢出罗恭左右了。

    看着冰未刚进来又回去的情况,汪海不禁笑道:

    “大人公务如此繁忙,却还来赴汪某之邀,实在是汪某的荣幸,以前便听叔父说过,罗指挥使大人最是体恤民心,很是值得相交的朝中栋梁,今日一会,果不其然!”

    又是恭维,又是刺探,还搬出了殷国公汪京玉来,罗恭俊美的五官没什么变化,仍是淡淡的语调:

    “倒是不知殷国公竟是对本座有这般高的评价,回楚京之后,本座还真得请殷国公好好地大喝一场!”

    汪中源将目光自扭腰扭得万千风姿的欢欢身上收回,咧着嘴对罗恭笑道:

    “大人,这望乔酒楼之所以能成为望乔街,甚至整个乔水码头远近驰名的酒楼,不仅是酒楼的山珍海味鲜嫩美妙,让人垂涎欲滴,还要数酒楼后面的水阁最得人心!”

    水阁?

    罗恭淡淡扫了汪中源一眼,总觉得重头戏好像要出场了。

    汪中源说完,见罗恭没有应话,他不禁有些拿不准罗恭的喜好厌恶,于是也顿停在这里,有点无措地看向自已的父亲。

    汪海虽也同样拿捏不到罗恭的心理,便年长一辈,怎么着也比汪中源见多了风浪,遇事处事更沉稳,压下心中的不确定,附和起汪中源的话来:

    “望乔酒楼后的水阁确实是南黎一绝,更是望乔酒楼屹立不倒的主要原因,许多人为观水阁,在水阁一醉方休一回,皆不惜远道而来,大人既然来了南黎府,又到了这望乔酒楼,不如用完晚膳之后,汪某为大人安排一场水阁酒宴?”

    汪中通只看了汪海,见汪海并未对他假以辞色,他想要出口相帮的话在嘴里绕了一圈,便绕了回去,没再打算出声。

    而且依汪中通看着,只怕他的父亲与三弟皆是打了什么主意的。

    他从未参与,那就索性当个局外人。

    反正荣辱成败,大约也与他这个汪家大少爷无关。

    汪海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且还诚心诚意的相邀,美其名更是为了罗恭不虚此行,他实在没有理由拒绝。

    但罗恭真要拒绝,却还是能找到理由的。

    可他没打算拒绝,这场好戏开锣到现在,他忍着无趣到现在,怎么能在临门一脚反而退缩了?

    何况倘若真如他所料,他也很想知道界时玉拾会是怎样的反应?

    都快一年了,他表现得那样明显,而她始终就像一根原始的木头,任风吹雨打,都未曾破一道口子,铜墙铁壁得让他一点法子也没有。

    让他直接言明吧。

    其实他觉得他够言明了,上回不就说了再看便要她嫁给他了么,难道她就没察觉点出什么来?

    事后证明,她那榆木脑袋还真没回味点什么来。

    真是气得他肝疼。

    罗恭道:“即是如此,那便有劳汪二爷了,本座也好趁此机会好好放松放松。”

    可不就是放松放松么。

    在楚京刚破了附马爷钟清池被刺杀一案,刚刚从皇上与公主之间的夹缝中全身而退,便又让皇上一个亲口御令,他与玉拾,连同冰未、连城,共四人便马车不停地赶到了珠莎县,开始彻查铜钱知县案。

    本以为铜钱知县案只是一个形同恶劣匪徒疯狂杀害朝中官员的案件,可越查下去,他便越觉得没那么简单。

    其牵扯的范围,从商户到官家,又从小小的县官牵扯到一府知府,再然后连同殷国公府的嫡亲兄长都包罗在内。

    这些牵扯再高也高不到浩英公主朱蓉那般的尊贵去,可殷国公府也是不好惹的。

    在楚京,锦衣卫衙门作为皇上的首要直辖亲卫军,皇亲、世族、权贵,哪一方势力皆得给他们锦衣卫一点面子,不然玉拾在公主府时,也不会趁着公主不在府中,让冰未毫无顾忌地到公主府后门去下饺子。

    冰未将公主府出来的八个家生子下完饺子之后,玉拾又让她的线人小鱼公然出现在后门巷子里,表明是驾着马车来接应冰未。

    这样明显的做法,玉拾无非是想告诉那些隐在公主府前前后后的盯梢人马,她也有线人,也在盯梢公主府,所以到底有几批在公主府周边盯梢,她是清清楚楚。

    她在公主府后门光明正大让冰未去下饺子,就是知道了公主府有猫腻,倘若谁不能惹得一身腥的,还是老老实实地撤梢好些。

    否则,她玉面千户便不客气了。

    那会,殷国公府的探子便是那几批人马中的其中一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