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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5章 生擒永山英

    “......

    前月山中去未回,县檄仓忙更催去。

    去年拖木入闽关,后平山里天正寒。

    夫丁已随瘴毒殁,存者始惜形神单。

    穉子多孤母多老,几度临门望归早。

    火伴还家始报音,遗骸已润荒山草。

    官家役簿未除名,孤儿嫠妇仍登程。

    去年丁壮已殒殁,今年孤弱知无生。

    君门如天多隔阻,圣主哪知万民苦。

    但闻木数已将完,王事虽劳莫怀土。”166小说

    乞丐们哼唱的,正是民间广为流传的民谣《伐木谣》。

    谣中唱道,因为这些年朝廷大肆征役,乡间的男丁都被征走了,田地荒芜,仓库无粮、织机无布,情景凄惨。

    然后举了一个实际的例子,说有一个服役的男子将木料运往福建,却被山中的瘴气毒死了,可怜家中的孤儿老母还天天守着家门盼他早日回家。

    等到同去的伙伴报来他的死讯,他的尸骨已经滋润了山中的荒草。

    可是朝廷征役的名册上,居然还写着他的名字,以致孤儿寡母还要去服役,继续为朝廷运送木料。

    可想而知,壮男都受不了山中的瘴气,孤儿寡母此去定然没有活路。

    皇帝远在天际,英明的君主也难以知道百姓的痛苦啊!

    跟随着太子一行蹦蹦跳跳、说说唱唱的乞丐们,或许并不能完全理解他们所唱民谣的意思,只知道民谣在为百姓说话,讲出了他们的苦痛。

    又或者因为唱得久了,成了顺口溜或讨饭的技艺,他们也不在意唱了什么。他们的脸上挂着真诚的笑意,表达着对朱高炽、高希这些好心人的谢意。

    萧仪先是用手捂着嘴,然后频频用袖管擦拭眼角,袖口都被泪水浸湿了。

    “呜呜呜...”有人在哭。

    众人看去,原来是高希。

    他一边走,一边毫不掩饰地哭泣着,泪水汩汩而下。

    朱高炽、朱瞻基、萧仪、高强等人,还有身着便衣护卫太子的军士都知道高希是一个硬汉,作战勇猛、舍生忘死,却没想到在此地,为一首乡间的民谣动容,侠骨柔情、挥泪如雨。

    朱高炽心地仁厚,听了民谣,心中也很酸楚,眼眶湿润。

    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道:“强儿,好好安慰一下你的父亲。”

    “是。”高强很懂事,早将一块帕子递给了高希。

    “父王,我看这里饥民众多,不知道这里的知州在做什么!”朱瞻基愤然。

    朱高炽也生气,不知道这里的地方官做什么去了,先前南四湖的湖水山色带给朱高炽的好心情,此刻荡然无存。

    不过,他到底年长,做太子多年,胸中自有城府:“走了半天路,都累了,先找个地方歇脚。”

    众人就近找了一个饭馆,到了饭馆门口,乞丐们还跟着,有说有唱。

    迎客的伙计板着脸就要轰走他们,高希拿出一块碎银子,叫伙计去后厨拿出几笼热腾腾的馒头,分给了众乞丐。

    众乞丐千恩万谢,渐次散去。

    众人找了几张干净的位置坐下,朱高炽说道:“萧大人、高大人,我刚才听了那首民谣,其中的故事实令听者心酸,难怪你们个大男人都要掩面流泪呢!”

    “朱大人,我虽然也生于平民之家,但自小没有挨过饿,也没见过如此多可怜的乞丐。我们才走了半天的路,又累又饿就觉得受不了,可是这些乞丐有些都快要饿死了。是以悲伤,不能自己,刚才失态了。”

    此时人多,高希改称朱高炽为“朱大人”。

    “高大人悲天悯人、菩萨心肠,他日成国家柱石,是朱大人福气,也是大明百姓的福气。”说话的是礼部右给事中李能,虽然此言不乏阿谀的成分,不过也没说错。

    李能是吕震派来负责京师(应天府)和行在(北平府)奏章等公文保管和协调事务的,是吕震的人。

    高强虽小,却也认为李能是马屁精,夷鄙地白了他一眼。

    挨着高强坐的朱瞻基更直接,看都不看李能,重重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萧大人,你为何也如此悲伤?”朱高炽问萧仪。

    “朱大人,我十几年前在江西老家,亲耳所闻同村乡亲因为赋役繁重,客死他乡。这几年,我每每往来北平与京师,所到之处,却仍旧因为新都营建,人民赋役沉重。客死异乡的事,还是在发生,心中怎能不悲伤?唉...”

    朱高炽及众人听了默然不语。

    “这首《伐木谣》原来只是民间自发流传的,那年回乡我听到了,痛彻心扉,便改了改,将家乡有役男伐送木料、客死荒山的故事写了进去。当时只是有感而发,不想被一二好友传了出去,就此流传开了。今次随殿下北巡,不想又听到此民谣......”

    “哦,原来这首续写的《伐木谣》是出自萧大人的手笔。”高希听了,将面前的茶杯举了起来,向萧仪一敬,表示赞赏。

    萧仪却懒懒地,略略拿起茶杯虚应了一下高希,说道:“高大人,上回在奉天殿,我感谢你好意相帮,想让我免遭革职的处罚。但你却力主北迁,这点我不能苟同。现在你看到了,大兴土木的后果就是饥民遍地,闹不好激起民变亦未可知。”

    高希没有作声,倒不是他认同了“反对北迁”,而是现在不是讨论“北迁对不对”的时候。

    高强却站起来拱手说道:“萧大人,我阿爸为人正直、忧国忧民,为官以来努力体察民情、解民之困。大人同样忧国忧民,只是在‘如何解民之困上’上,想法有所不同。”

    高强才十三岁,平时勤学好问,又在文化殿跟着一班饱读诗书的大儒、学士读了几年书,于朝局、民生开始有了自己的看法。

    高希平时忙于公务,只有晨练才是父子俩短暂交流的时刻。

    高强既然如此说话,倒叫高希有些意外。

    朱高炽笑了起来,问道:“高强,有何不同啊?”

    “萧大人的法子比较简单,直来直去。既然民生困苦,那就要纾困,轻徭薄赋。历朝历代的皇帝,只要是明君,都会这么做。问题是,轻徭薄赋也就是说朝廷的岁入会减少,那么北征、镇边、平乱、赈济、漕运、水利、垦荒、迁都等种种的钱不够怎么办?这些该办的国家大事若受到影响,老百姓的日子还是会过不好,同样会影响社稷安危。萧大人只看到问题的一面,以为‘轻徭薄赋’就能解决,却没想到岁入减少后怎么办......”

    萧仪没想到自己的政治主张,被一个少爷一针见血地点明要害,顿时有些尴尬,脸色自然不好看。

    高强看到了,便停了下来。

    朱高炽听得来了兴趣,聚精会神地看着侃侃而谈的高强:“高强,你继续说。”

    高强还是第一次在太子面前谈论国家大事,多少还是有点紧张,便看了看坐在身边的父亲高希。

    “强儿,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高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鼓励。

    高强继续说道:“我阿爸的法子却不同。他也赞同轻徭薄赋,但要......”

    正说着话,却有两个差役张牙舞爪地进了饭馆。

    “掌柜呢?叫你们掌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