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向箖的身体很敏捷灵活,听到时云州唤她的时候,大半个身子已经悬于窗外。

    外面大雪弥漫,海天苍茫,浪涛滚滚,击撞在黑黢黢的礁石上,飞溅吞吐着雪白的沫子。

    海上风烈,把悬于窗台上的美人的身躯吹得摇摇欲坠。

    向箖身上的衣服已被撕扯得破破烂烂,勉强挂在身体上。

    露着大片雪白的胸脯,不属于这凛冽季节的鲜嫩果实点缀其上,劲风将她黑长的头发纠扯成一面烈烈的旗。

    可是她正满脸惊惧,手攀着窗框,如梦初醒般看向时云州。

    囡囡。

    她刚到大塘湾的时候,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但沈爷爷还是像称呼小女孩一般称呼她。

    她野蛮倔强,浑身扎着毛刺。

    但是老人家唤她囡囡,她就会有些不好意思了。

    时云州脸上已经失了血色,额头上有一道小小的破口,他可能怎么都没想到向箖会做出这样激烈的举动。

    好像随时都要坠落下去,摔在嶙峋的礁石上。

    向箖突然喝住了他:“你别过来!”

    时云州立刻停住:“好,你听话,先下来。”

    向箖:“不要以为我不能拿你怎么样。不要以为我就只能认你摆布!不要以为我不敢。”

    体温迅速流失,让她的脸色比时云州的还要苍白。

    眼中相继滚落的道道冰凉,像把皮肤给割裂开。

    时云州:“向箖,你给我下来。”

    向箖:“你知道我是怎么逃出钟家的吗?”

    时云州一瞬屏住了呼吸,眼睫颤动了一下。

    向箖:“我就是这么逃走的。不要逼我。”

    她狠狠盯着时云州。

    “出去。”

    目光有一刹的对峙,时云州咬了咬牙,但脚步已经在往后退了。

    时云州:“好,我出去。”

    转头快步走出了房间。

    房门一关,向箖攀住窗框的手臂便不自控的颤抖起来。

    她不知道,外面已经开始乱作一团。

    迅速准备营救,或去海上打捞她的尸体。

    会有很多人,看到一个狼狈可笑的人,正像一片叶子般挂在悬崖上哭。

    身体异常沉重,她好像并没有足够的力气爬回去。

    才过了二十多年的人生,竟然已经是这么沉重,这么累了。

    向箖头发上已经沾了一层雪,她转头往身后看去。

    雪在海天之间狂舞。

    好像她只要随便一松手,就可以羽化登仙,随风而去了。

    风会把她吹去一个岛上,说不定那里才是她的故乡。

    她可能会变成一条鱼,沉入海中,或像雪花一样融化、消散。

    左一步地狱,右一步也并不是天堂。

    有人竟在生死之间左右为难。

    向箖就像中了什么蛊一般。

    但理智还是让她慢慢攀爬了回去。

    把冻僵的身体慢慢拽回来,走去床边,缠上被子,寻求生机一般把自己蜷缩了起来。

    有人冲进来,但向箖没去看,没去管问。

    很快她意识更昏沉,身体像浇过油一般烹烧起来。

    没完没了的做梦。

    梦见她从时云州的窗台上跳下,却扑通一声掉进了大泳池里。

    她在泳池里喝饱了水,跑进一条长无尽头的巷子。

    啪嗒啪嗒。

    她一直以为她是穿着鞋的,是那种有带扣的小皮鞋。

    但其实她可能是光着脚。

    一边拼命跑着,身后却留下一串乌黑的脚印,把她吓坏了。

    她也梦见向海穿得西装革履,特别像个人样,尤若正穿着婚纱与他站在一起。

    时云州也在举行婚礼,和一个同样穿着婚纱的女人站在另一边。

    沈老爷子还像从前那样,抓着把蒲扇坐在院子里,身边围着几个孩子。

    向箖好像正在其中,又并不参与其中。

    竟是想着,花园和菜园里好像又该除草了。

    除草可以,抓虫不干。

    ......

    向箖只是被冻坏了,得了一场严重感冒而已。

    许久之后,出了一身大汗。

    等她从潮热的汗湿中醒来,觉察到旁边有人。

    时云州:“喝点水吗?”

    她便像没有骨头一般,被时云州揽抱到怀里喝了几口水。

    之后又躺下,很快就睡沉了。

    再醒来时,睁开眼睛,感觉元神刚刚附体。

    身体很疲惫,但精神很好。

    才发现手上贴着封针孔的医用贴布,她应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挂过吊瓶了。

    “向小姐,您睡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窗子都被窗帘遮着,光线很暗。

    是红姨走过来。

    向箖:“好多了。”

    又问:“时云州呢?”

    红姨:“先生有事出门了,让我在这里照顾您。”

    向箖:“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几点了?”

    红姨:“上午,还不到十一点。”

    竟然已经快到第二天中午了,看来她又睡了个大长觉。

    向箖:“我躺累了,你帮我拿个靠枕吧。”

    红姨拿来一个大靠枕,把向箖扶坐起来,帮她靠上去。

    向箖:“太暗了,帮我把窗帘打开吧。”

    红姨想有犹豫地看看她:“哎。”

    窗帘缓缓敞开,玻璃上正蒙着一层白白的水雾和冰晶。

    向箖并没细看,但知道今天应该又不见太阳。

    红姨:“您想吃点什么吗?我去给您做。”

    向箖:“不用,还不饿。你先去忙吧。”

    红姨应一声走开,向箖又唤她:“红姨,我的手机和包拿回来了吗?”

    红姨:“好像没有,我没有看到。”

    向箖:“你帮我找一下,看有没有在楼下放着。”

    红姨:“哎,您好好休息,有事就叫我。”

    红姨离开后,向箖就探出手去,去拿自己的电话手表。

    床头柜上还放着一个多边体的水晶灯球,是太阳能的无线小夜灯,可以随便把它拿去哪里。

    向箖拿起灯球,沉甸甸的。

    她不确定昨天是不是用这个打了时云州。

    放下灯球,再拿起电话手表。

    好友只有时云州一个,通讯录中也只有时云州一个人的名字。

    除此外,她并不记得其他人的号码,只记得她自己和向海的。

    她看着时云州的名字,看了片刻,用手表拨出她手机的号码。

    语音提示“您所拨打的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可能是没电了。

    其实她有些担心乔知乐,昨天乔之衡被打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她暂时还不想跟时云州联系。

    一个人无聊的愣着了。

    后来她起身,踱步到窗边。

    临海的那扇窗。

    抹开水雾。

    愣了愣。

    竟发现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安上了铁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