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白青笑了，湖心迷雾中的宗主也笑了。
熟知灵道宗法阵的人，没谁不会笑，单以阵法造诣论，哪怕师道、道源宫也不敢灵道宗法阵弹指可破的豪言壮语，这跟信口开河有什么两样？
吹牛谁不会，上嘴皮搭下嘴皮。
就在宗主准备将这个不知高地厚的家伙扔出玉华山前一刻。
空亮起一道明亮的剑光。
隔着阵幕剑光依旧刺目，光芒却有扭曲变形。
曹宗主笑声停了下来。
霎时后，白青的笑声也停了，看出了剑光不同寻常。
剑光并非因为阵幕遮掩而变得扭曲变形，而是因为它正沿着阵幕蜿蜒前行，光线瞬间便顺着一条古怪的轨迹侵彻到下一层，直达阵眼核心用了不到七个弹指。
阵幕依然坚固，剑光侵彻不过是在阵幕上勾勒出了一道金线描边。
白青长出一口气，这口气才吐出三分之一，他又看见了另一幅不可思议的画面，一尊法相虚影出现在玉华山，脚踏山根，头顶蓝，双手并指如刀，插进刚刚剑光描边的地方，双臂一分，嚓啦一声，浑然成的法阵，撕出一条大口，无数浓郁的灵气仿佛找到宣泄出口，化作湍流疯狂向外流泻。
再看沈渐，整衣重新落座，端起桌案上茶杯，朝白青和湖间迷雾晃了一晃。
“宫素然——”
迷雾间发出一声厉喝，雾散，一名仙气飘飘的道者踏湖而来。
宫素然并未真身亲至，只不过法相现身而已。
她伸出一臂从破洞伸了进来，挡在道者前方，“曹锐，你若动手，别怪本道首翻脸无情。”
曹锐仰起头，死死瞪着对方，怒道：“他是你什么人？”
宫素然道：“我称他‘祖’，道号滈陵，你他算我什么人？”
曹锐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祖？”
宫素然淡淡道：“你要愿意，也可以这么称呼。”
“你……”
曹锐真不知什么好。
沈渐倒是有些害羞，道：“道首这些干嘛！不是好的吗？”
这时他也听到空中另一个地方传来一声冷哼。
宫素然将手缩了回去，道：“我劝你好好话，别以为你家法阵下独步，与我家祖相比，你这破阵就跟破砖烂瓦没啥区别，更何况祖能带你灵道宗的，只有好处，别不识抬举。”
完这句，法相砰然消散。
曹锐看着沈渐，目光渐渐柔和，片刻后，居然抬手双臂，像模像样行了个道门礼：“贫道曹锐，久仰沈师大名。”
白青也在行礼，他行礼的对象是曹锐。
“师尊。”
曹锐摆了摆手，径直来到沈渐对面坐下，白青赶紧换上一杯新茶。
“你参透了曹家道基石？”
他虽然出身曹家，因从便进了灵道宗，并未看过曹家先祖真正遗训和记录，不知曹家真正根脚，因此对门碎片的称呼也停留在仙朝大陆普遍称谓上。
沈渐道：“等见了曹十三，你可以自己问。”
曹锐皱了皱眉，道：“十三回来了？”
沈渐道：“王家收回琅琊那，他便自东海登岸，几前才回到流花谷。”
曹锐道：“你能给灵道宗什么？”
沈渐手指轻叩桌案，桌面上便显化出一座与灵道宗法阵一模一样的阵幕，不同的是这座阵幕灵气流转清晰可见，织成一条条纵横交错，光怪陆离的网络。
曹锐面无表情，内心却波澜横生。
白青嘴巴张大得能塞下自己拳头，事实上他也一知半解，这座集合了灵道宗几十代人修行精华的法阵，竟然让一个外人轻轻松松用自身真气便显化了出来，且不修为，就这份见地，也足够让整个玉华山的修士惊掉下巴。
“我能给你一个不受师道压制的灵道宗。”
曹锐默然。
如果沈渐上来就这句，他肯定会毫不犹豫把这个疯子赶下山去。
然而现在……
沈渐道：“曹宗主如果担心朝廷，大可不必，周匹夫被南、北齐牵制，困守陇北动弹不得，朝廷其它几支主力深陷云水国泥潭，抽身不得，他们可抽不出兵力前来荥州。”
曹锐道：“之后呢？”
沈渐微笑道：“玉华山、流花谷只是一座山、一条山谷而已。”
“此话何意？”
沈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手指轻叩桌案。
一团拳头大雷电闪烁的石头悬浮在曹锐眼前。
这块石头他并不陌生，只不过上一次见到的时候还是座巨大山岳。
“你大炼了曹家道基雷池！”
没有比这个更让曹锐震惊的事情了，曹家花了数千年未达成的梦想，竟然在短短十数被一个外人炼化成功。
沈渐能炼化这块碎片，事实上完全出于这块碎片本身。
曹家的门碎片也非完整体，但其中包含了一道大炼道诀，参透道诀，碎片自然炼化，随身可携。
而且道诀尚不完整，残缺部分多半就在灵道宗掌握部分之上。
“如果灵道宗的道基石也是如此，贵宗还用担心朝廷威胁？”
不会，当然不会。
一宗一门根基不在地盘，而在于道脉根源。
曹锐顿时换了副面孔，起身一揖。
……
与沈渐这些日子如鱼得水不同，丁冲却显得心神不宁。
自从那日怡心殿后，他就陷入了深深的危机。
危险不仅来自开国仙将们，也来自陛下。
他比谁都清楚，陛下是什么样的人，她的手段根本不是他可以对抗的。
思虑良久，他给沈渐写了封信，不敢用符书传信，这种时候，掌握内卫密谍情报的他比谁都清楚这些饶可怕。
这封信按正常前线通传文书，从驿站发出，传往荥川前线，到达前线前，荥川驿馆一名很不起眼的驿夫将该信扣下，套上民信封皮，交给普通脚夫转送荥州。
整条线都是丁冲掌握密谍后新建立的情报通道，他相信这条线陛下并不掌握。
很快这封信交到了荥州太守手上。
妖族大军拿下荥州，并未驱逐在任官员，治理政务本就不是妖族所长，夜魅更不想把仙朝大陆当成自己的地盘。
当这位太守拆开两重信封，看见最里层信封上沈渐亲启四个大字，毫不犹豫便将信转交给驻军城外的夜魅。
于是这封信便上了玉华山。
等沈渐看见信时，离丁冲发出这封信已近两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