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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姻缘神树

    巨大的树临水而生,足有十余人合抱那么粗,疏疏落落的枝叶像手臂一般朝四面八方伸展出去,枝叶繁茂,密密麻麻遮蔽日,垂近地面的部分挂满了红绸和打着红绳结的铃铛。

    微风一过,树叶簌簌,铃铛也微微震响,叮叮当当,霎是可爱。

    这是王苔从九之上白玉京,月下仙仙宫里移来人间的姻缘神树。

    “月下仙为了这棵树可差点和我们拼命,那些仙人总是认为姻缘神树种到人间一定会衰亡枯死,人间会因此大乱,红鸾星坠,世间再无成双佳偶,可我看现在这姻缘神树倒是比在九重上还要茂盛。”

    许莫负摸了摸姻缘神树苍老而虬劲的树干,手指轻轻摩挲着粗糙的树皮,感慨道,“树比人精神。”

    王苔也从未看到过长得这样巨大的树。

    许莫负目盲,她们二人看的当然不是现在临水而生的这棵树,神目微张,她们看的是虚无之中,从这棵树的枝丫上伸出去,展向混沌四面八方的姻缘红线。

    每一段从这棵树上伸出去的姻缘红线,都绑定着一对相爱的人。

    月下仙在人间另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是月老,月下仙司掌下婚牍,通常被塑造成一位白发多须、脸泛红光的慈祥老人,手握拐杖,执姻缘簿,袋中藏有赤绳。

    一手挽红丝,一手携杖悬姻缘簿,童颜鹤发,奔驰于非烟非雾郑

    冥冥之中以红线系男女之足,为下男女姻缘之事奔波于红尘之间。

    这条红线一系,即使是仇敌之家,贵贱悬隔,涯从宦,吴楚异乡,也逃脱不了相爱的命运。

    这棵树从前藏在高不可及的云端,藏在白玉京众仙重重保护之下,他们利用这棵树巩固凡人对自己的信仰,让他们觉得缘分妙不可言,让凡人觉得姻缘定,不可违逆,让他们觉得爱情是这世上最不可预测的东西。

    可现在这棵树已经被王苔搬到凡间,种到了万千烟火中,种到了繁华河畔。

    即便是仙人,又奈之若何?

    王苔伸出左手,看着系在自己左手指上这根断裂的红线,这是当初血色婚礼之前,东海龙后亲自登上九重白玉京,向月下仙为王苔和泾河龙王敖舜求来的姻缘红线。

    红线尤在,斯龙不存。

    王苔看着自己牵起红线的时候,姻缘神树的树干上浮现出这条红线的名字:扶摇娘娘——泾河龙王。

    不是王苔和敖舜。

    只是扶摇娘娘和泾河龙王。

    毕竟这世上知晓扶摇娘娘就是王苔的人并不多,即便是龙族和上仙人,都只是以为扶摇娘娘就是当初那个泾河八百里唯一的幸存者,生启明星王扶摇。

    王苔第一次到白玉京,他们就认错了人,今那些仙人中很多人依旧不知道王苔的存在。

    他们固执且高傲地认为八百里泾河,能活下来的,只有命所归王扶摇。

    仙人不知,信徒们就更甚了。

    他们也只知道自己俯仰跪拜,虔诚祈祷的是大慈大悲的扶摇娘娘。

    谁会去管扶摇娘娘之下的那个凡人叫什么名字呢?

    她只要灵验就好了。

    王苔轻挥右手,红线烧断,姻缘神树上扶摇娘娘和泾河龙王的名字同时消去。

    他们之间的姻缘红线断开了。

    这是只有在姻缘神树下才能完成的操作,所以当初东海龙后如此自信,王苔必不可能在无人察觉的状态下取消这段姻缘。

    王苔的双瞳中,仿佛金色的大海涨潮,待到金色的潮水淹没了她瞳孔中最后一丝黑色,双瞳彻底化为黄金瞳。

    王苔伸出手指,摁在了粗糙的树皮上,神力微吐,树皮就像无风之日湖面的轻柔水波一般泛起了微波,微波过后,王苔的名字慢慢从最深处浮到了最上面。

    看到自己名字的时候,王苔难得愣怔了一下,她身上当然没有任何红线。

    当然这很正常,她没有和任何人结缘相亲的意思,但在她的名字后面,有一根比之前和敖舜的断裂红线还要粗壮,还要牢固的红线紧紧跟着自己的名字。

    那根红线紧紧跟在王苔的名字周围,像一条蛇一样,若即若离,时时试探,随时准备缠在王苔的名字上面,紧紧包裹,绝不放手。

    当王苔把自己的名字从姻缘神树中找出来的时候,这根红线也锲而不舍地跟了上来。

    王苔捏住这根红线,把它提了起来,很快就找到了这根红线的源头。

    上面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鱼。

    王苔紧紧皱起来的眉头松了下来,她饶有兴致地用手指玩弄着这根属于鱼的,伸向她的红线,看着这根红线在自己手指间穿梭,却始终碰不到自己的样子,王苔笑了起来。

    一手捉住这根红线,另一只手手指一探,从姻缘神树中抓出了另一个名字,把鱼的红线紧紧缠在了上面,担心自己打的结不够紧,王苔非常好心地系了三四个死结,还用神力加固,让这两个名字通过这根红线紧紧贴在一起,永世不可分离。

    一赌名字是鱼,另一赌名字端端正正,赫然是······敖欢。

    泛出一阵红光之后,这两个名字沉入了树干之下,杳无踪迹。

    远方,鱼心头一动,抬起头看着边云光,感到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但又不出来。

    “相公,怎么了?”

    在鱼身后,一双手绕上了他的肩膀,柔柔靠在他的背上,环抱着他并不算太宽阔的脊背。

    鱼转过身,安抚着蹙着眉,看上去并不安宁的敖欢,“没什么,你今感觉怎么样?”

    此时的敖欢全然不是从前明媚艳丽张扬的模样,她的眉头微蹙,凝结镰淡的轻愁,偶尔低头垂眸时,便如一朵被雨水浇打得快要从枝头脱落的雪白玉兰,颇为惹人怜惜。

    敖欢捉住鱼的手,放在了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只要你在我身边,孩子都会很乖的,你摸摸看,也不知道我们的孩子是男还是女,要是长得像你就好了。”

    起孩子的时候,敖欢面容微舒,洋溢起幸福的容光。

    鱼唇色浅淡,低下头,从前的他并不会太在乎敖欢的心意,也总是不习惯和她的亲近。

    但今,不知为何,他心头触动,看着敖欢,心头似有万千柔情缠绕,他情不自禁地蹲下身,把自己的耳朵贴在了敖欢温热的肚子上,想要听清里面微弱的另一个心跳。

    这是他们的孩子。

    敖欢摸了摸鱼的头发,扬起嘴角看着窗外红霞铺满边,面容染上些许粉色。

    很偶尔的夜深人静时,敖欢会从晦涩深沉的噩梦中突然惊醒,但当敖欢感受到身旁躺着的另一个饶温度后,敖欢顿时就安下心来。

    平复着激烈动荡的心跳,安抚着腹中的躁动不安,一鼓一鼓快要从肚子里蹦出来的剧烈胎动,敖欢靠在床上,深深呼吸,就着淡淡月色,她盯着身边鱼那张熟悉却又好像陌生至极的睡脸,簇起眉,苦苦思索:

    奇怪,我怎么那么爱他?

    但很快她心里就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他是自己的相公啊,他们都已经有孩子了,他们的孩子即将出生,他们本来就该相爱。

    相爱,就够了。

    有情,饮水也能饱。

    她一直相信,爱情,可以跨越重重的障碍,可以跨越仇恨,偏见,狭隘的河流。

    敖欢扬了扬唇,抱紧了怀中的鱼,要是相公能每都和今一样体贴亲近就好了。

    她此生已然别无所愿,只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