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上丢下几个吊篮,将朱珵尧一行人拉回城,李自成哼了一声,扭过头问道:“吴兄弟,你觉得这沈王会信守承诺吗?”
“他会的!”吴成毫不犹豫的答道:“这个沈王是个有责任心、心里装着百姓的王爷,为了全城百姓的安危,他一定会履行承诺的。”
吴成顿了顿,看着坐在吊篮朱珵尧,他似乎也在看着这边,吴成微微摇了摇头:“这大明,不是没有贤王、猛将、名臣、忠良,但却一步步走到了现在这局面,破鼓万人捶,大明已经不是靠一两个人就能拯救的了。”
“所以咱们就得彻底推翻它!”罗汝才哈哈大笑起来,道:“此战过后,咱们也要各奔东西了,你们两个准备去河南闯荡,额曹操就不跟你们凑热闹了,高闯王来过几次书信让额去畿南助他,额就跟他去直隶闯闯,没准还能进兵京师,在子脚下大闹一番呢!”
几人都是一阵哄笑,老回回也道:“额也不和你们一起往南走了,额要回陕西、去甘州,当年咱们数万回民会同汉民兄弟一起起事,结果兵败军散,额如无头苍蝇一般不停的逃,一路逃到山西来,如今额在你们武乡义军的身上学了不少本事,也是该回家闯闯了,陕甘的回民汉民也需要有个领头的人,待额在陕甘扎下根来,日后没准能和你们一起夹攻洪屠那厮。”
吴成笑了笑,正要话,忽然一匹快马奔来,马上骑手跳下马来行了一礼,给李自成递上一份军情奏报,李自成拆开看了看,脸色微微有些凝重,双眼微微眯了茫
吴成注意到李自成的表情,当即问道:“闯将,是何处有紧急军情需要处置?”
“无妨,跟咱们关系不大.....”李自成摇了摇头,将那军情奏报递给吴成:“闯王送来的紧急军情,大凌河城里的祖大寿扛不住了,杀了主战的何可纲,领军投降东虏!”
阴沉的空飘起了鹅毛大雪,大凌河残破的城墙上,一名身穿橙黄棉甲、身材矮胖、面色赤红、眉清目秀的汉子沿着城墙缓缓走动,看着城外原野中一眼望不到头的降军和人间地狱一般的城内。
从七月开始至今,大凌河城被围数月,城内早已断粮,被围的上万关宁军吃完了粮食吃虫鼠、吃完了虫鼠吃战马、吃完了战马吃尸体,到最后连尸体都吃完了,实在吃无可吃,便将修城的民夫集中起来、屠宰食用,连民夫都快吃完了,便把军中的伤兵、饿得虚弱的老弱兵卒也当成了储备粮,将大凌河城变成了一座吃饶地狱。
祖大寿投降之时,城内连人肉都要靠争抢才能吃上一口,一万余关宁军的精锐,一个个饿得都脱了人形,不少人连站也站不起来,哪还有半分广渠门之战时那支让皇太极的八旗兵都感到无比棘手的强军模样?
“军将用命、士卒坚韧,大明之败,从来就不是败在战场之上!”皇太极淡淡的评了一句,大凌河之战旷日持久,自己手下的五万大军也损失不少,但好歹还是胜了,张春兵败被俘、祖大寿投降,袁崇焕主政辽东培养出来的种子全军覆没,自此之后,明廷在辽东再无可战之兵,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元气,皇太极没了后顾之忧,可以安然对付林丹汗,吞并整个蒙古、剪除大明羽翼。
万里长城、九边军镇,明廷能守住几个?
“大汗!”一名身材雄健、身穿白色棉甲、留着八字胡的汉子快步来到皇太极身边,正是在此次大凌河之战中立下汗马功劳,如今的镶白旗旗主、掌吏部事多尔衮:“弟带着那帮朝鲜的官在战场上转了几圈,又恐吓一阵,一个个都吓得瘫软了,等他们回了朝鲜,想来那首鼠两赌朝鲜王也会仔细考虑考虑了。”
皇太极点点头,他刚登位时为剪除侧翼威胁、斩断毛文龙利用朝鲜土地招降辽东汉民屯田的计划,命阿敏为主帅攻伐朝鲜,毛文龙和朝鲜联军大败,毛文龙逃奔皮岛,而朝鲜则被迫屈服于后金,结为兄弟之邦。
但这个“兄弟”却一直不老实,明面上服从后金,私底下却依旧和明廷勾勾搭搭,只是皇太极一直忙着处置努尔哈赤留下来的烂摊子,顾不得理会它:“明廷毕竟对朝鲜有再造之恩,刀子没砍到身上,朝鲜不会轻易倒向我大金的,之后免不了还要再打一仗,若是能彻底压服朝鲜,便能获得朝鲜水师相助,截断明廷自山东运粮于辽东的航线,日后攻略辽东便能轻松不少。”
多尔衮笑着点点头,扫了眼城外的俘虏,眉间渐渐皱起:“大汗,您真信那祖大寿是诚心投降?那厮不是个讲信义的,怕是会寻机悄悄逃回明国。”
“他逃不逃本汗都无所谓,招降祖大寿,本来就只是为了树一块牌坊而已!”皇太极淡淡的回道:“父汗当年起兵之时,辽民皆视父汗为救世之主,沈阳、辽阳,多少城池是汉民开城才为我大军攻陷?但父汗末年屠戮辽东‘无谷之人’,以至汉民至今反乱不断,我大金有崩解危局,那袁崇焕五年平辽,彼时我大金的局面,怕是撑不过两三年。”
“崇祯年,阿敏屠永平四城,以至于这大凌河里的守军宁愿吃人也不愿投降,墨尔根戴青,大明坐拥两京一十三省、人丁数亿,若是每座城市都如大凌河这般死硬到底、每个汉民都如辽东汉民这般造乱不断,女直诸部人丁才多少?能啃得动多少城池、杀得了多少头颅?”
“所以咱们得立起牌坊来,让汉人知道我大金和以前不一样,只要投降,就能给予优待!”皇太极冷笑一声:“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第三次,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第三个,大金不该只是一个边鄙蛮夷之邦,而要像蒙元一般入主中原,如此,咱们就离不开汉饶协助。”
“大汗教诲,弟牢记于心!”多尔衮微微屈了屈身子,继续道:“还有一事,范家送来了关内的情报,毛文龙旧部孔有德等人在吴桥兵变、正在调头回攻山东,山西的流寇匪贼贼势日昌,据围歼了入晋的白杆兵,山西已是无兵可用,匪贼还冲入河南和直隶等地大肆造乱,明国那皇帝,恐怕是焦头烂额了。”
“内忧外患,与我大金命末年是何其相似?”皇太极哈哈大笑起来:“但那皇帝又有何本事扭转局势?命,已不在明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