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城,地处湖广东北、大别山中段南麓,位于湖广、河南、南直隶三省交界之处,乃是着名的“柏举之战”的古战场。
麻城七里之外,有一座沈家庄,前甘肃巡抚梅之焕便居住在沈家庄内,明末兵事频繁,文官士绅之中也兴起了练武学兵的风潮,以文武双全为荣,梅之焕乃是万历年宣大、山西总督梅国祯之侄,本有家学渊源,是此股风潮的领头人之一,十四岁时就随梅国祯镇守边关,曾在校场上与军官比试射箭,九发九中,入朝之后也以兵事着称,在广东打过海寇、在甘肃抗击过蒙古、平定过叛军,官场上也算平步青云。
但己巳之变改变了他的命运,崇祯广招各地军兵入京勤王,梅之焕自然也响应圣旨领甘肃兵入京勤王,但崇祯催逼甚急,甘肃兵本就欠饷日久,还要大冬穿着单衣日行百里往京师赶,一路上累死冻死无数,于是自然而然的哗变了,梅之焕平定了哗变,将不愿去京师的军兵遣散回家,只领着愿意跟随的军兵入京,结果等他抵达之时东虏都已经退兵了,崇祯恼他带的兵少还迟到,便将他革职罢免,赶回了老家麻城。
梅之焕却没有因此而消沉,麻城毗邻大别山,山中藏着的土寇时常侵袭地方、烧杀抢掠,梅之焕便与麻黄地区的一些官绅商议,以麻城沈家庄为中心,编练起上万团练乡勇,用以剿寇安民。
这支团练效果倒是不错,大别山中的土寇与之屡次交战,皆大败而逃,都称呼这支团练为“沈庄军”,见了沈庄军的旗帜就逃,如同老鼠见了猫。
“可沈庄军能对付得了大别山里的土寇,如何能对付得了流寇乃至武乡贼?”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的梅之焕一边将一支羽箭搭上强弓,一边朝身后暖亭里坐着的几名官绅道:“左良玉都畏武乡贼如虎,洪巡抚更是一个多时辰就兵败身死,咱们哪里是武乡贼的对手?”
一箭射出,羽箭飞跃池塘,准确的命中池塘另一边的箭靶,周围的官绅却没人像以前一样喝彩,一个个愁眉苦脸的不话。
“朝廷这封圣旨,是把老夫架在火上烤......”梅之焕接过家奴递来的汗巾擦着手,叹道:“子难道以为一道圣旨,湖广的各路官绅,就能听老夫号令了?就算他们听从老夫的号令,难道靠着一道圣旨,那些乡勇就能与武乡贼堂堂而战了?怕是守城都守不住!”
“彬父的对,子也是薄凉,让彬父挑起这么重的担子,一文钱、一把刀都不给,连彬父当年获罪罢官的事也不平反,就给了个团练使的空衔,都不知是几品的官、归属哪一部!”一名捏着佛珠的年轻官绅附和道:“再了,准许湖广截留税银以作团练之用,但彬父你总管团练事务,却无权插手此事,团练资费还得靠湖广巡抚发放,哼!咱们到时候能拿到多少银子,岂不是全凭那些当官的一张嘴?”
“叔白的对!”又有一名官绅愤愤不平的道:“咱们花钱花粮拉起来的团练乡勇,朝廷给道圣旨就要咱们去和武乡贼拼命,没钱没粮的打个屁的仗?这不是逼咱们去送死?”
“送死有个好结果也就罢了,最怕的就是像洪巡抚那般,自尽殉国还落不得一个好,替左良玉背了锅,没有赏赐不,抚恤也一直拖着不发!”又有一名官绅嚷嚷起来:“洪巡抚都落不得好,咱们这些没在朝中当官的,战死沙场能有个什么好结果?”
梅之焕又是一箭射出,叹了口气,转身向那名第一个发言的官绅问道:“叔白,之前朝廷抓了襄王、除了襄国,襄王那些金银珠宝呢?咱们去与唐巡抚商量下,能不能分咱们一些。”
“彬父,那些金银财宝你就别想了!”那名年轻官绅冷哼一声:“宫里直接派了个太监来抄家,太监贪一些、锦衣卫贪一些、唐巡抚新官上任,他和他手下的也得贪一些,襄王带到武昌的金银首饰、珠宝礼器什么的,折合差不多有五六十万两,他们只给朝廷报了十万两,这十万两还得紧着山东、陕西的战事使用,一文没给湖广留下。”
“那唐巡抚那边呢?他肯定贪了不少,总能挤出个几万两给咱们吧?”一名官绅询问道:“咱们能拿一点是一点,武乡贼打不过不,对付流寇,咱们的兵力也太少了,要扩军就得有钱有粮啊!”
“唐晖那厮,一文钱都不会吐出来的!”那名年轻官绅脸上更加愤恨:“他在京中不过是个太仆寺少卿,当了这湖广巡抚,要钱没钱、要粮没粮,朱巡抚又在枣阳城把巡抚标营送完了,他还得去募兵练兵、去西南苗地调苗兵,哪里不需要钱粮?武昌和承府哪个不比咱们麻城紧要?他哪里还姑上咱们?”
暖亭中一阵沉默,那官绅得没错,湖广最紧要的地方有三处,一则分隔南北的襄阳城,二则湖广布政使治所之地、连通南方诸省的武昌城,其三便是嘉靖皇帝为兴献王时的藩封之地、龙飞之域、当今子的祖陵之地承府。
如今襄阳已被武乡贼占据,武昌和承府哪个丢了,唐晖都得掉脑袋,特别是承府,若是有失,没准得掉九族的脑袋,相比而言,黄麻地区唯一的价值就是阻断贼寇东进南直隶的道路,但南直隶有左良玉盘踞,有其他官员负责,贼寇窜入南直隶和他唐晖也就没什么关系了,他又哪会管黄麻地区的死活?
梅之焕用屁股想都能知道,唐晖必然集结重兵力保武昌和承府城不失,至于其他地方,莫施以援手,恐怕他还会想尽办法的祸水东引,以减轻武昌和承府受到的压力。
“如今的啊.....就是各扫门前雪,左良玉如此,唐晖也是如此.....”梅之焕苦笑着摇了摇头:“唐巡抚靠不住,咱们这些团练乡勇,就是一支孤军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