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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铳声连成一片,化作一股滔的暴风,无数铅弹带着骇饶尖啸撞入献营的阵列中,一片片夹杂着碎肉的血雾瞬间笼罩了整个军阵,前列的铳手成排成排的倒下,惨叫声响彻原野,扭曲的尸体和哀嚎的伤员瞬间在地上铺成了一条长蛇一般长线。

    距离实在太近了,铅弹穿透了前列铳手的血肉之躯,往往还会继续射翻两三人才停下,连后列的献营长矛手和近战步兵都没能幸免,也被射倒无数,李定国便亲眼看见他身旁一名亲兵被一发带血的铅弹射中,头盔上发出“铛”的一声巨响,顿时凹陷了下去,好在头盔厚实,没被射穿。

    而大熙军的齐射还没有结束,他们没有采用三段击的战法,而是轮射前进,第一列铳手射完便站在原地清膛装弹,第二列射手迈步向前,随着哨声齐射之后也停留在原地,第三列再迈步向前轮射,大熙军的长矛手和刀盾手则紧随其后、或护卫两翼,随着火铳手的轮射,整个军阵都在缓缓逼近着献营的军阵,缩短着最后的距离。

    无需李定国指挥,献营的将领都在拼命的嘶喊着,试图维持着军阵不散,但献营的兵将在大熙铳手暴风骤雨一般的齐射下已经乱成一团,勉强列成阵势进行还击,射击的火铳稀稀拉拉、零乱不堪,又很快被大熙军新一轮的齐射轰翻驱散。

    后世的英军龙虾兵靠着一手抵近射击的战术打崩了一个又一个的敌人,这种战术在军阵的行进过程中必然会遭受大量的伤亡,跑步前进的行军方式,一旦基层军官对队伍协调失控,便有可能造成整个军阵的混乱,反倒是给敌人送菜上门。

    所以这种战术极为考验一支军队的训练水平、战斗意志和战场纪律,一个不好就是全军崩溃的下场,但只要承受住伤亡抵近目标,并且保持着一定的组织度,近距离齐射爆发出来的火力密度和精准度,是任何一支军队都难以抗衡的。

    如今便是如此,一轮轮的齐射过后,满地都是歪七竖八扭曲的尸体,献营的各个军阵已经彻底乱成一团,有的人拼命往阵后躲藏,试图离得大熙军迫近的军阵远远的,有的则嘶嚎着冲杀上去,随即又被大熙军掩护军阵前进的刀盾手用投枪射翻。

    只有李定国的本部精兵还勉强的维持着阵形,他们处在正对着大熙军的正面,遭到了最沉重的打击,阵前一排一排的满是尸体,军阵仿佛被刀切豆腐一般切掉了一大块,无数伤员痛苦的在地上滚动着。

    但他们依旧严守纪律,尽量压抑着伤重濒死的哀嚎,咬着牙一声不发,即便是实在忍耐不住,也死死的捂着嘴尽量不发出声响,以免影响同袍的军心。

    不仅是他们,李定国本部精兵从官到将都在坚持着,不少将官也受了伤,却依旧挥着拳脚指挥本队组阵,兵卒们不少满脸都写满了惊恐,但依旧遵守着指令顶着泼雨一般的铅弹进入位置,一次又一次的组成严整的队形。

    他们勇猛无畏,他们纪律严明,他们训练有素,他们无愧于一支强军的风采,但李定国心中却已经笃定,这一仗他是一败涂地了。

    献营的其他兵马没有李定国本部精兵这种素质,随着大熙军阵的步步迫近,他们被火铳轰击得散乱不堪的阵列也在不自觉的往后退却,随即退却变成了零星的逃跑,逃跑又变成了溃退,无数个军阵轰然陆陆续续的解散,更多的则在摇摆动摇,如同朽坏的木门,只差临门一脚。

    献营的整个军阵中,只有李定国的本部精兵还在原地坚持着,但他们的军阵也已经摇摇欲坠。

    而大熙军的临门一脚很快就到来了,令人惊骇的木哨声又一次响起,窦名望如雷一般的吼声连李定国的位置都能隐约听清楚:“全军突击!统统杀过去!”

    窦名望的吼声仿佛就是一个信号,原本就摇摆动摇的献营军阵顿时轰然而散,所有人都在嚷嚷着“败了败了”,不顾将官的阻拦疯了似的四散而逃,李定国的本部精兵还维持着军阵,但阵形肉眼可见的散乱了起来,不少军卒和官将也扔下武器悄悄的混入溃兵之中逃跑了。

    李定国直起身子,看着涌来的赤潮,二十余步的距离,不过一个冲锋就到,那些他一手操练出来的精兵还在抵抗着,但却早已阵不成阵,崩溃在即。

    “为什么.....为什么同样的操典教出来的兵,差距会这么大?为什么....弟兄们已经发挥了最高的水平,却依然会有这场惨败.....”李定国只感觉一阵旋地转,扶上腰间宝刀的刀把,宝刀刚刚拔出半截,几匹快马忽然奔驰而来。

    “三王,白文选那厮逃了!冯都督不知所踪,他们已经全军大溃了,您没收到消息吗?怎么还在这?”衣甲残破、连头盔都不知扔哪去的高文贵领着一群浑身浴血的亲兵奔来,见李定国这副模样,顿时明白了过来,朝身后的亲兵招了招手:“来人!护着三王离开!传令全军撤退、各自逃命,去内江县集合!”

    着,高文贵跳下马来,一把架住李定国,和身旁亲兵一起将他往战马上推:“三王,留得青山在,才不怕没柴烧啊!您如今才不过十五岁,战死在这,不值当!”

    李定国木然的上了马,高文贵的一名亲兵让出战马让高文贵骑乘,自己则抽刀返身去抵挡如潮水一般涌来的大熙军战士,高文贵牵着李定国战马的马缰,拖着他向成都府的方向飞驰而去。

    李定国呆坐在马上,任由高文贵拖着马匹飞驰逃跑,满脑子被无数的疑问填满,却始终得不到答案,回头看向那股涌动的赤潮,他的本部精兵也有不少将官兵卒随着他而扔下武器逃跑,但更多的却依旧坚守着位置继续抵抗,似乎是要为他这个主帅的逃脱争取时间。

    “是我错了!”李定国忽然间泪流满面:“是我错了.....可到底.....错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