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冰兰掀起马车门帘,呼啸灌入的寒风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抬头看去,远处的城墙已清晰可见,岳冰兰喃喃自语道:“武乡城.....快到了......”
“这都六月天了,山西还天寒地冻的!”马车内一名十一二岁的女童缩成一团,紧紧靠在身边两名亭亭玉立的少女中间取暖,一张脸被风吹得红彤彤的。
“让你在襄京老实呆着,你不听,非要来这北地受冻!”岳冰兰放下门帘,没好气的说道:“我和你四姐姐、芸姐姐来山西都是来探夫的,你这小娃娃非要来凑热闹,挨冻活该。”
那女童翻了个白眼,却不敢回嘴,紧紧的抱着身边一名少女的臂膀,那少女笑了笑,赶忙帮她出声相劝:“兰嫂嫂,你也别怪她了,梅老五十多岁才得了清妹妹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都是放在掌心里宠着的,早就娇宠自在惯了,一时半会哪里改得了?”
“金兰公主说的是.....”马车内的另一名少女也出声帮腔,顺着话头转移了话题:“而且清妹妹也没说错,这山西确实是冷的很,不止山西,今年各地都是奇冷,江西今年也是大雪一直下到五月中才停,不少地方都遭了雪灾,我那表哥从开年起就在忙着安排部队到处去救灾。”
“成哥与俺说过,这叫做小冰河时期,这种鬼天气,还得持续好些年!”岳冰兰长长叹了口气:“不止是咱们受灾,听说北虏也受了白灾,东虏那边也遭了雪灾,靠南的福建、两广等地虽然没有遭雪灾,却出现了干旱,福建干旱尤其严重,不少流民都跑到咱们这里来了,倒是便宜了郑芝龙,去年盘踞台湾的西番熬不住投降,郑芝龙占据全台,正是需要迁民开拓的时候,福建那些遭灾的流民不少都被他组织起来迁移到台湾去了。”
“哀民生之多艰......这贼老天,也是不做人!”四姐儿叹了口气:“听说最近四川、云贵那边也发生了地震,军中都有不少将士死伤,不知会有多少百姓受震而死了。”
梅清的脸色变了一变,岳冰兰瞧见,赶忙安抚道:“清妹妹不必担心,梅老安全无事,如今地震也已经停了,梅老还在准备进兵滇南呢。”
梅清的脸色稍稍缓了缓,似乎是不想谈这些话题,窜到岳冰兰身边,抱着她的手臂摇晃着转移话题:“兰嫂嫂,怎么还没进城呢?”
“是啊,怎么这马车忽然慢下来了?”岳冰兰也这才感觉到有些奇怪,又掀开布帘看去,却见马车已经来到城门不远处,但城门口堵成了一锅粥,入城的人潮、马车、货车在城门处层层叠叠的堆积着,如同乌龟爬一般缓缓行进着。
“怎么堵成这样?”岳冰兰干脆钻出马车,却见城门只开了半扇,门口站着一队顶盔贯甲的辅兵,正在一个个仔细查验着入城之人。
马车旁一名护卫亲兵已经跳下马挤过人群前去询问,过了一会儿折返回来:“夫人,城里出事了,似乎是在抓人,四方城门只有这里开了半扇,所以才堵成这样。”
岳冰兰点点头,凝眉看着城门,又等了一阵,一队辅兵清出一条道路来,却是毛孩听闻消息,亲自领着人来了。
“城内在抓虏谍,所以封了四方城门……”毛孩解释着,一双眼不停往马车内瞟着,脸上有些泛红:“城内也封了几条街,俺来领你们进城,免得走冤枉路。”
岳冰兰扫了眼马车布帘后悄悄窥视着毛孩的四姐儿,微笑着点点头,换了匹马,与毛孩并马而行:“虏谍是什么情况?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来?”
“不仅是武乡在抓人,山西各地都在抓虏谍,这次若是弄得好,没准能一次性把东虏安插在山西的虏谍抓光!”毛孩冷笑几声:“张家口那边出了事,晋商八大家在清理家族中反东虏的势力,听说是东虏专门派了个汉官过去协调指挥的,杀了不少人,有侥幸逃出来的,便向军情处投诚了。”
“是范永升和黄师爷他们?”岳冰兰问了一句,秀眉皱了起来:“晋商八大家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的,族内有争斗、互相之间也有纷争,以往都是顺其自然,这也算是两面投注的正常操作了,这次却忽然大开杀戒…….晋商的东家是铁了心要投东虏,而且很快就有大动作了。”
“成哥也是这般分析的,东虏此番突然在张家口下手控制住晋商,是为了在辽东办大事!”毛孩重重点了点头:“皮岛沦陷、登辽海道断绝之后,辽东粮草只能走山海关一线陆路运输,成本高昂,明廷的户部兵部既出不起这个钱,也缺乏组织能力,基本都依靠晋商协助输粮,若是断了晋商的协助,单单组织输粮民夫,明廷就得乱上好一阵子。”
“前些日子闯曹联军被围剿,高闯王被押赴京师,崇祯皇帝还因此告祭太庙,如今应该正在兴头上、正是自信满满的时刻!”岳冰兰眯了眯眼,分析道:“听说京师有不少言官在私下串联,准备趁机鼓动万岁爷逼迫洪承畴出战,如此看来,背后也是有人在搅风搅雨。”
“万岁爷下了圣旨、京师又是那般风潮,加上辽东军又断了粮,洪承畴不是袁崇焕,他不会死扛到底的,必然引军出战,然后便是一场惨败!”毛孩双目光芒闪烁:“东虏入关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岳冰兰点点头,猛然间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成哥和阿四哥他们呢?他们还没回武乡吗?”
“本来应该今天回来的,在大同耽误了一阵……”毛孩摇了摇头:“大同府有北虏潜过长城劫掠,成哥得先处理了他们再说。”
“北虏潜入?”岳冰兰一惊,赶忙问道:“东虏如今应该全部心力都放在辽东,怎么还有心思来招惹咱们?”
“不是东虏,是一些北虏小部落……”毛孩看向北方:“这贼老天,咱们难,鞑虏也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