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隋唐之故都、河南西部中心,洛阳原为大明福藩封地,福王朱常洵受万历皇帝宠爱,所谓“耗天下之财以肥福藩”,但朱常洵却是个沉迷酒色、贪财好利之徒,洛阳守军欠饷连年,洛阳灾害、百姓饥饿流亡,福王皆不闻不问,“日闭阁饮醇酒,所好惟妇女倡乐”。
但朱常洵和大熙的关系还算不错,当年武乡义军入河南后在渑池建设根据地,与洛阳不过咫尺之遥,每次缺钱少粮了便去洛阳“讨赏”,朱常洵从来不敢拒绝,每次都是要多少给多少,而武乡义军就拿着朱常洵“赐赏”的这些钱粮去收买洛阳守军人心、赈济灾民、安置流民,朱常洵花钱如流水,洛阳人心反倒被武乡义军抢到了手里。
三省大战中,杜魏石派了一个使者带了封书信去洛阳,洛阳守军便大举哗变,冲进福王宫中将朱常洵一家绑缚开城投降,洛阳自此和平解放,而朱常洵如今还呆在承天府战俘营中劳动改造。
如今的洛阳已经成了大熙在河南的统治中心,此处北接河南、南接南阳、西靠大熙在河南的老根据地渑池、东临大熙在河南的防御中心和前线支点开封,按照大熙参谋处战前拟定的计划,黄锦统领的中原兵团主力便驻扎在洛阳,若山西紧急可过黄河支援山西,若开封紧急,也可东进支援开封,东南面的徐州、庐州等地有警,也能迅速出兵策应。
宋献策奉命北上河南之后,便直接赶来了洛阳,如今正戴着一个斗笠,穿着一身粗布棉袍,骑着一匹小毛驴行在乡间的小道上,前面牵着毛驴的家奴冷得直缩脖子。
“河南今年大旱,都入冬了,这两天降温降得都快滴水成冰了,就是一点雨雪都不下……”宋献策身旁一名同样骑着毛驴的中年汉子苦笑道:“康年,朝廷还说河南各村各寨要多挖地道、让东虏一粒粮食都抢不到,你看看这灾情,就放手让东虏去抢,他们也得饿死。”
“东虏凶暴,抢不到粮怕是能干出吃人的事来!”宋献策凝眉扫了一眼周围:“今年这贼老天也不知怎的,旱情比往年严重许多,连襄阳府都遭了旱灾。”
“所以啊,不是我这河南节度使有意拖延,只是抗旱救灾的事耗费了河南太多钱粮和人力,我总不能放着灾情不管,把壮丁都拉去筑城挖地道吧?”那汉子哀叹一声:“武成侯手下的兵这段时间都在帮忙挖井,至今还没有一处出水的,朝廷的动员令发下来,咱们是实在有些困难,根本就不可能十成十的执行,我已经和武成侯商议着准备联名上报了,没想到你就到河南来了。”
“执政让我到河南来协助武成侯,也是让我来看看河南得实际情况的,执政过段时间会北上山西,到时候路过洛阳,你直接跟执政汇报便是!”宋献策微笑着安抚道:“河南难、朝廷也难,大家都只能勉为其难了,你牛金星一贯比我宋献策有能力有想法,定能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的。”
“你也别捧我,天灾无情、谁人可逆?”牛金星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自从受你举荐当了这河南节度,日日操碎了心,还不如当个小地主自在。”
“我给你算过命,你有宰相的命格,只窝在那家宅田土之中岂不可惜?”宋献策哈哈一笑,忽然脸上又涌出一丝尴尬的神色:“但说起来,自从遇到执政之后,我那卜卦总是不准,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错。”
“早和你说了,那些个神神鬼鬼的东西少碰!”牛金星语带嘲讽的说道:“你当年若是和我一样认真读书、不去把玩这些奇门遁甲之事,早有个进士的前程了,如今在大熙朝堂,你也算是投诚的早的,又怎会排在那梅之焕的后头?”
“我要是想要争权夺利、富贵荣华,当年何必做个算命先生、云游四方?”宋献策眯了眯眼,语气严肃了些:“执政可是专门写过文强调过大熙上下一体、不搞党争山头的,连那些元从老臣自己拿来调侃的‘老武乡’一词都不准说了,聚明兄,在大熙做官就好好做事,其他的事不要多想。”
“是我失言了!”牛金星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讪笑一声,赶忙岔开话题:“说到这灾情的问题,最近彰德府、开封府等地有不少直隶流民涌进来,但数量比之前少了不少,据流民说,东虏在直隶各处圈地建立旗庄,在招募流民耕种,也分给田地、农具和种子耕牛。”
“此事军情处直隶局有专门的情报送来……”宋献策皱了皱眉:“京师囤着不少本来要送去松锦前线的漕粮,都便宜了东虏,他们暂时是不用愁粮食了,加之东虏在直隶大肆查抄不投诚的勋贵、官绅和前明太监、宗室的财产,得了不少金银土地,因此才有资本搞什么旗庄,那些招募的流民说是当佃农,实际上是给八旗贵胄当包衣奴隶的。”
“京师也是百万人口,光靠那些缴获的粮食,能吃多久?”牛金星冷笑一声:“难怪东虏这段时间频繁调动,想来不久就要开战了。”
“夺天下有夺天下的优势,坐天下有坐天下的负担!”宋献策勒住毛驴,看向直隶方向:“河南大旱,直隶同样大旱,东虏以往可以靠抢劫夺粮抢财,如今去哪抢去?建了那么多旗庄,最后产不出粮食来,那些流民反倒会成了炸雷。”
“听闻东虏准备对山东用兵?”牛金星问道:“山东鲁王也是个豪富的,还有孔家那种大户,东虏也能好好抢上一笔。”
“光靠抢劫,坐不了天下的!”宋献策冷笑几声:“山东大乱连年,今年也遭了灾,又能抢到多少?东虏若是占了山东,又多了百万人丁要养,反倒更为窘迫了!”
宋献策扫视着周围,哈哈一笑:“聚明,所以我之前为何要要你咬牙坚持,咱们难,东虏更难,如今就是比谁更能熬,只要咱们熬下去,东虏自己就会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