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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朋党之论遂不可破

    宋朝的三冗问题由来已久,朝廷也不是没试过想法子解决。

    范仲淹的庆历新政,便是想从恩荫制度和考核两方面对冗官下手,不过引发众怒,很快便被众人拉下马来。

    王安石的熙宁变法,则把重点放在了搞钱上面,最终朝廷钱是多了些,可要养的人还是越来越多。

    到了元佑年间,太皇太后主持朝政,各衙署官吏配额的事情又提上了日程。

    苏过自然不知道这些旧事,不过苏辙全程参与了,他只得又硬着头皮上门请教。

    苏辙对他关心朝局倒没什么意见,毕竟马上也是要入誓人了,不过他没有直接介绍,而是先问道:“你觉得各个衙门官吏配额的多少该怎么定?”

    苏过想了下,按后世的逻辑答道:“按工作量的大来定。”

    “这个法有些新鲜,是指事务的忙闲和难易程度吗?”苏辙问道。

    “是,”苏过老实答道:“每个衙门的事相对固定,就可按类似几人几这样,定出标准来。”

    苏辙摇头:“五郎的这个法子已经用过了,但以前官员们俸禄少,律法也不严苛,大家都收受贿赂,这就需要抢着做事,因为不愿有人来分;如今官员们俸禄多,惩罚也重,大家拿不到贿赂了,就希望多些人帮自己分担。”

    听完这话苏过就明白了,就是工作量终归还是得按人头来算,可饶差别就大了,高薪不一定能养廉,但一定能养出懒政来,关于这一点苏过毫不陌生。

    于是他笑道:“所以需要一个新的部门来裁定工作量的大,而不是让做事的部门自己上报事务的工作量。”

    苏辙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道:“便是如此,那时我还在中书舍人任上,便制定了以各司两月事务来定下分数,再由分数定下吏额的策略。”

    苏过一听,觉得还是有漏洞,问道:“那如果发现有一司的官吏多出配额了,以什么标准裁撤几人?”

    苏辙笑道:“五郎果然敏锐,确实有这个问题,所以我给朝廷的建议是不裁撤,有人年满转出或者去世也不补充,直到与配额相符。”

    苏过尴尬地眨了眨眼,又瘪瘪嘴,欲言又止。

    “你是想我这个法子太慢了?”苏辙一看见他这表情,便知道了苏过的想法。

    苏过只得违心道:“《道德经》里,治大国若烹鲜,叔父这个法子慢是慢点,但效果是好的。”

    没想苏辙叹了口气,道:“可惜为人所坏,吕微仲急于求成,如今闹得是沸沸扬扬的。”

    着向苏过介绍起这件事的后续。

    苏辙上呈了相应文书之后,吕大防将新设立的吏额房放在了尚书省下面,只对他一人报告,然后他再向宫中奏请。

    按照制度,应当是中书省负责起草诏书,门下省负责审核诏书,尚书省负责执行诏令,就是吕大防避开了中书和门下两省,没通过其他执政,自己一个人就把这件事情给做了。

    这么做肯定是不合规矩的,但吕大防时任左相,右相之位自范纯仁外放后便一直空置着,所以也没人发现,或者有人发现了也没什么。

    但事情就有这么巧,一内廷将两道公文送到中书省,其中一件便是关于吏额房的,被下面的官员送到了时任中书侍郎的刘挚手上。

    听到这里,苏过笑道:“刘侍郎肯定不会装傻,他惦记右相之位也不是一两了。”

    苏辙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刘莘老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将此事暴露出来,而是写个道帖子送到尚书省询问情况。”

    苏过觉得是昏招,道:“若公开挑明此事,还能显出刘侍郎公事公办的态度,私下问明显是想让吕相公领他的情。”

    “五郎这想法忽略了吕微仲下面那帮人了,”苏辙笑道:“他们收到帖子的第一反应是刘莘老想要抢功。”

    苏过叹道:“得其法而得不得其饶事情,也是常有的。”

    苏辙听出他为新法辩护的言外之意,没有接茬,继续道:“事情闹到上面,吕微仲只得亲自出马向刘莘老施压,重新补上了流程,使得之前的违制之举合法化。”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苏过笑道:“两人关系破裂,刘侍郎离相位又近了一点。”

    苏辙愣了下,苦笑道:“你父亲你常有意外之语,今日算是见识了,而且这件事,你看得比我清楚。”

    太皇太后迟迟不设立右相,自然是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刘挚都已经是中书侍郎了,却还是差最后那一哆嗦,除了他与言官关系暧昧让娘娘不满之外,他和吕大防关系太好也是个问题。

    如今吕、刘两人生了嫌隙,刘挚上位的可能性反而大了许多。

    苏过笑道:“旁观者清,叔父身在局中,牵扯太多了。”

    “正是如此,吏额房的事虽吕微仲有些私心,但这件事整体进展还是顺利的,”苏辙叹息道:“没想到吕微仲完成吏额制定后,却不按我之前上缴的章程来,听信属下谗言,为了扩大功劳,选择立即裁减吏员,以个人好恶随意更换官吏的部门和位次,闹得朝中群情激奋,我这才上书言事。”

    苏过想了想,也反思是不是自己太激进了,刚开始觉得苏辙的法子慢,可慢有慢的好处,遇到的阻碍会很多,吕大防犯的错就很明显,急于求成,所托非人。

    不过苏辙也不光炮轰了这一件事,之前也提过,吕大防是支持黄河东流的,朝中支持北流的范纯仁和王存等宰相外放后,他又旧事重提,也被苏辙狠狠地怒怼了一波。

    所以苏辙任这御史中丞之职,真是太合适了,估计太皇太后对自己的决定十分满意。

    娘娘花了几年时间,总算把新党给清算完了,想着终于可以回到嘉佑年间那般,子垂拱而治,士大夫共治下的盛况,再结束垂帘听政,将赵家的下还给孙子,她这里就算是圆满了。

    可事情太不顺利了,宰相都凑不够人,不能同情新党,不能有结党行为,还得有资历有威望,不会被言官找事,吕大防已经是矮子里面拔将军的最佳选择了,其他人都是来来去去,再没有能待上几年的。

    通过这件事,苏过算是见识到了苏辙的厉害之处,最终朝廷收回了黄河改道的决议,吏额一事也按苏辙之前的提案重新处理。吕大防接连受挫,首相权威受到冒犯,但仇恨却记在了刘挚头上。

    真正的党争终于开始了,之前苏轼和程颐因学术之见引发的攻讦,不过是孩子过家家而已。

    政治斗争,从来就不是几个读书人可以掌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