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辽阵前排一分,阵中冲出数百名步卒,个个铁甲铁盔,持着长刀,带着兽面,哇哇怪叫,直冲过来。
吴再世嘶声叫道:“放箭、快放箭啊!”
王兴喝道:“大人,咱们箭支不多,小股辽人骚扰,不必理他!”
众军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不知该听谁的号令。
吴再世挥动马鞭,往几个弩手头上抽去,骂道:“不放箭还等什么,等他们冲进来扎你心窝子么?”
“嗤嗤”声响中,几支箭射了出去。接着宋营中乱箭齐发,那数百名辽军身披重铠,毫不在乎,冲到近处,忽远忽近地绕阵疾走。
只一盏茶的功夫,宋军箭支渐渐稀落下来。这队辽兵又奔回己阵。
一个都头上前禀报:“吴大人,咱们箭袋子见底了。”
吴再世喝道:“你带人去捡,快去!”
王忠双目一瞪,厉声喝道:“不能动!”
吴再世吓得一抖,道:“对,不能动,辽人趁机冲进来怎么办?”
忽听号角声响起,辽军中驰出四骑。到得近处,四马一分,呼啦啦地张开一块十余丈方圆的大毡子。每人各执一角,铺在宋军阵前,用长矛钉好四角。
接着一名军校驰出阵来,用汉话喊道:“愿降者,站到此毡之上,管教毫发无损!”
宋军中一人骂道:“省些口舌!”正是王忠,“嗤”的一声,一支冷箭射去。
那军校慌忙拔马闪过。
王忠拍马而前,辽兵箭如雨发,射住阵脚。王忠只得驰回本阵。
那军校取下背后一只白色令旗,道:“此毡之外,片甲不留!”
令旗一挥,指向西面一座两三丈高的小沙丘。
隆隆鼓声中,辽军右翼数百骑驰了出来,由缓步而快跑,中间十数骑渐渐突前,似是一口重剑,向那沙丘平挥过去。
成千只铁蹄砸在地上,尘头升起数丈高,罩在沙丘之上,喊杀声、马蹄践踏声不住从黄尘里传出来。
过不多时,这数百骑又从宋军阵后兜了个圈子,驰回本阵。黄尘落处,但见那座沙丘已被铁骑踢踏得荡然无存。
宋军中好一阵骚动。米入斗、王飞鸿等人看得暗暗心惊:
“这一排排铁骑撞将过来,任一个人把武功练得多高,一样是全无所用,最后一定落个尸骨无存。”
砰砰鼓声中,那传令兵令旗又是一举,辽军中军数百骑催动马匹,兵甲锵锵,长矛森森,黑压压地迫了过来。
那传令兵将手臂缓缓放落,向宋军指去。辽军长矛也跟着放落,矛尖映着晨曦,泛着点点寒光,便似一排排白森森的利齿。
宋军兵士皆知,只待这面令旗一落下,这一排排利齿便要向自己撕咬过来,个个惴惴不安,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米入斗一颗心砰砰急跳,铁枪紧握,手心里满是冷汗,寻思着:“我米入斗难逃此日,好歹杀几个敌兵再死。”
忽听一人尖声喊道:“投降!”接着宋营中撞出一骑,正是王再世。
王忠大喝一声:“不可!”一箭射去,正中马腿。
王再世栽下马来,仍向那块毛毡踉踉跄跄地冲去。
宋军本就人心惶惶,见主帅投降,余人哪还有斗半点志,只听得咣当、嘡啷响声不绝,纷纷抛下兵刃,向那大毡子奔去。只眨眼间,那白布上便挤满了人,后来者几无立足之地。
辽军中自有人马驰过来,接管降者。
王忠情知大势已去,喝道:“王忠不降!”领着寥寥十几个手下,拍马杀向辽军。
米入斗大声赞道:“好胆气!”挺枪冲出阵去。
王飞鸿左手挥刀,右手捡起一支长矛,飞步跟了上去。
倪一羽搂住盖恶虎,道:“快,盖兄弟,你扶着我逃!”他肩伤极重,说话有气无力。
盖恶虎素来胆小,放眼四顾,见到处皆是辽兵铁骑,只怕连只兔子也逃不出去,吓得腿也软了,哪还迈得动步子?
胡氏兄弟却早将身子埋入沙中。二人内功卓绝,闭住呼吸,装起死来,倒也似模似样。
忽听辽营中有人大声下令,百余支铁矛腾空而起,齐刷刷地插在王忠身前,密匝匝地如扎起了数道篱笆。
王忠虽然勇悍,却也知如此前冲,徒有一死,毫无益处。
他勒住马匹,回头一望,见米、王二人疾追过来,叹道:“你们怎地不逃?”
米入斗大声道:“姓米的好歹也是条汉子,你把我瞧得太低了!”
王忠道:“仗义每多屠狗辈,果然不假!”
数百辽兵疾冲上来,将这十几人密密匝匝地围了几重,脚跺沙地,口中吼吼有声,依稀听得出是一个“降”字。这许多人一起呼喝,声势惊人。
王忠慨然道:“愿效杨业断头、不为李陵封侯!”
米入斗大声道:“说得好!”
杨业、李陵这两人的典故,他自小便听师父讲过:
杨业是宋初名将,倜傥任侠、武勇有谋,号称杨无敌。太宗年间北伐,他在陈家谷口力战辽兵,不敌被俘,绝食而死,死后身首异处。辽、宋两国分修庙宇,以祭奠其英勇。
李陵是汉初飞将军李广之孙,率五千步卒抗御匈奴八万大军,矢尽粮绝,不得已投降。后为单于重用,封为右校王,权重于一时。
忽听一人朗声大笑,道:“好一个‘愿效杨业断头、不为李陵封侯’!”是句汉话。
米入斗循声望去,见一员辽将骑马出阵,头戴貂帽,身披大氅,眉眼间颇有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