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锦绣以前没当过桃饱店主,但也知道对于一个桃饱店来说,评价很重要,很多买家——譬如她自己,买东西都是先看差评,差评太多的话直接放弃这家。
那会儿她当一个买家当的肆意,这会儿轮到她自己卖东西,一想起来难免心慌。
要是遇到差评咋整,她都联系不上客人,会不会显得她这个店主特别高冷?
怀着激动且忐忑的心情,方锦绣点开了这条评论详情。
[你怎么兰兰的:婆婆丁很脆嫩,收拾得特别干净,收到的时候还水灵灵的,份量也很足,是第二次回购了,吃完了还会来买的。]
方锦绣:“!!!”
哇,好评,快乐!
“崽,我们的婆婆丁被夸奖了!”无人可以诉说喜悦,只能跟自家小团子分享。
景年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冷不丁听姐姐说了句话,混沌的大脑只接收到最熟悉的“婆婆丁”三个字。
小团子张开手臂,像姐姐哄他睡觉的时候一样,小短手轻轻拍了拍姐姐,奶声哄道:“姐姐快睡觉哦,明天年宝去给你挖婆婆丁。”
方锦绣:“……噗。”
她温柔地拍回去,柔声道:“这就睡啦,宝宝晚安,做个好梦。”
看着小崽崽睡着了,方锦绣又不由自主点开了光屏,宛如每一个被家长催着睡觉然后偷摸玩手机的孩子。
只看五分钟,再刷五分钟就睡觉。
刚点开,发现刚才那条评价后面,又多了一条追评。
[你怎么兰兰的:忘记说了,老板你这个店名太不显眼太没有辨识度了,考虑换一个吗?]
方锦绣一愣,怎么忘了这茬,她家店用的还是默认店名呢!
就说一开始客人不怎么多的样子,后来多出来的那些订单,大都是回头客,新客人增加的很少,难道就是因为店名的原因?那她错过了多少客人啊!
都是钱啊!方锦绣痛心疾首。
想到可能因为店名错失客(金)人(钱),方锦绣觉也不睡了,连夜开始想店名。
叫啥好呢?
她从小就没什么取名天赋,之前表嫂生小宝宝,亲戚们坐一起的时候提及小婴儿名字,凑热闹让她也提议一个。
她看了看刚生下来的红皮瘦巴,像个未进化好的无毛小猴子的小侄子,正值中二期的方锦绣一本正经道:“叫悟空吧,希望他能进化成美猴王。”
对了,她姑父姓孙,所以表哥也姓孙,所以小侄子也……
众亲戚:“……”
虽然小侄子因为太过调皮最后定下来的小名是小猴子,但方锦绣从此被剥夺了家族取名权,姑姑给新买的小狗征集名字都没叫上她。
忆及往事,方锦绣有些恍惚,明明穿越才半个月左右,却好像已经过了好久。
她甩甩头,试图将所有负面情绪甩开。
妈妈说了,不管什么境况,都要好好生活,用积极的态度面对人生。
黑夜好像最容易放大情绪,方锦绣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她只是,有一点点想家。
轻轻握住搭在她腰间的小拳头,软软小小的一只手,因为主人陷入沉睡,松松的握成一个小拳头,绵软无力,却给予她无尽的力量。
“年宝……”无声的呢喃,方锦绣拨了拨弟弟睡歪的头发,看着酣睡正香的崽崽,心情一点点变得平静。
她想了想,选取改名框,输入新店名:[年宝的杂货店]。
改完后,她的货架最上端立刻出现了这个名字,看着确实比之前的默认名称顺眼多了。
她原本想改“年宝的山货店”,因为现在卖的东西都是野生采集的,野地里挖的,山里摘的。
但是这些东西都是季节性的,很快就过季了,到时候肯定要开发新商品,具体卖什么还没有头绪,改一个“杂货店”更有包容性。
这么杂七杂八想着,方锦绣也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景年醒来,旁边空荡荡的,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小家伙儿还以为姐姐真的一个人去城里了没有叫醒他,吓得一骨碌坐起来,小褂子都没来得及穿好,趿拉着鞋子跑到厨房。
还好还好,厨房有香味儿,姐姐是在做饭。
方锦绣湿着两只手出来拿柴火,看见自家崽呆呆站在门外,顺手把手上的水渍往衣服上一蹭——瞧瞧,以前她哪会干出这种事,自己受不了,她妈瞧见了也肯定会骂。
可是没有围裙,村里没有哪家会裁那么一大块整布当围裙,做衣服还嫌布不够呢,布也是要布票的。
甚至她在桃饱上买的卫生纸,因为质量太好都不敢光明正大拿出来用,只能偷偷地教给年宝怎么用来上厕所怎么擦干净,姐弟俩偷摸用。
其他的什么手帕纸湿纸巾,更是想都不要想了,这会儿流行用手绢,讲究一点儿的人,会随身携带手绢,需要的时候就拿出来用。
方锦绣其实不太习惯用手帕,因为稍微脏一点儿她就想换想扔,用卫生纸习惯了的后遗症。
“年宝,怎么了?。”她手上刚沾了水,冰凉凉的,没敢往小崽崽脸上摸,蹲下、身亲昵地贴了贴脸。
景年配合地把脸蛋凑过去,跟姐姐贴贴,小声哼唧着撒娇:“我睁开眼睛,姐姐不见了,还以为……”
方锦绣顿时明白了,乐不可支道:“哈哈哈哈你是不是以为姐姐偷偷跑了,那不能,快去洗脸刷牙,吃完饭咱们就出发了。”
“嗯嗯,我很快的,姐姐等等我。”景年点点头就想往回跑,被方锦绣拉住,“小迷糊,衣服都没穿好,当心感冒生病,要去医院找医生伯伯打针了。”
小褂子穿了两天,又该洗了,年宝是个爱干净的崽崽,那些往衣服上擦鼻涕,在地上打滚儿之类的习惯通通没有。
他手要是脏了,自己能舀水就自己舀水洗,舀不到,就举着小手跑来找姐姐。
但是他到底年纪小,不小心摔跤沾到的灰,干活蹭到的土,还有看火的时候烟灰也大,衣服难免容易脏。
方锦绣给他洗衣服倒不觉得费力,没有特别难洗的污渍,景年还好,好歹有一件换洗的衣服,方锦绣连换洗的都没有。
起初几天强忍着,顶多把内衣裤在晚上偷偷洗了,然后哄景年去睡觉,她自个儿在灶边烤干了换上。
后来手里头终于有点儿余钱了,连夜给自己还有年宝买了新的内衣裤——外衣是不敢买的,姐弟俩怎么搬回来的,全村人都晓得,突然多出两身新衣服,这不是摆明了有问题。
但是景年的两件衣服本就不很新,穿得多洗得勤,方锦绣一伸手,本想给他扣扣子,结果扣子给拽下来了。
方锦绣:“……”
她反手把掉下来的扣子塞进口袋里,尬笑道:“回头姐姐给你缝一下。”
说着拢了拢年宝衣襟,好在掉的是中间的扣子,不是很碍事。
景年也摸了摸自己的衣服,歪头想了想,拽着一只袖口,把手臂抽出来,然后从衣服中间的洞里伸了出来,摆了摆,一脸惊喜:“姐姐,看我肚子上,长了只手!”
方锦绣:“噗……”
这谁家的傻崽!
玩了一会儿自己手,景年还记得要去刷牙洗脸,哒哒哒往卧室跑。
从箩筐里找到藏着的毛巾——这是方锦绣从桃饱买的,县里还有公社供销社,都没这样的款式,她不敢摆出来。
这个金手指,方锦绣用得很小心,现在买过的大部分东西,都是吃的,进了她和景年肚子,包装也都烧了。
其他生活用品,大件不买——也买不起,小件买了藏好,要用的时候再拿出来,麻烦是麻烦了点儿,安全。
景年拿着毛巾到外间,用姐姐给他准备好的水洗漱完,又跑到厨房去。
正好方锦绣饭已经做好了,自从她店里生意好起来,姐弟俩别的不说,饮食水平上升了一大截。
今天早上吃的是青菜鸡蛋挂面,面条是在桃饱上买的筒面,扔了一把兰花婶子送的小青菜,打两个荷包蛋。
除此之外,方锦绣还做了两个煎蛋,她买了很小一瓶油,刚开始热锅的时候倒一点儿,然后赶紧煎鸡蛋,否则火太大了她控制不好,特别容易煎糊。
之前在秋云婶子家买的十个鸡蛋早就吃完了,后来她又去买了一些,还去别的关系好的人家家里也换了一些,别的供不上,鸡蛋一天最起码两个。
景年看看自己碗里两个蛋,一个圆润白胖的荷包蛋,一个边缘有点焦焦的煎鸡蛋,都好吃的不得了的样子。
筷子一戳,把鸡蛋串在上面,啊呜咬了一大口,好吃得眯起眼睛。
面条方锦绣加了一点儿盐,很清淡,小青菜爽口,鸡蛋香嫩,面条看起来不起眼,这可是细粮,好多人家现在都吃不上呢。
还有一小碟酱茄子,上次搬家的时候田婶子送的一罐酱菜,一开始方锦绣都没搞清楚里面是啥,后来才知道是酱菜,咸香下饭,一小碟就够她和景年吃一顿饭了。
稀里呼噜把面条吃下肚,面汤也喝光了,早上略有些寒凉的温度好像都没那么冷了。
景年用柔软得不像话的卫生纸擦了擦嘴巴——这也是他姐姐变出来的,好软好软,可能他姐姐就是故事里的仙女吧。
这是景年近段时间产生的想法,但他不敢讲,因为故事里仙女如果被戳破身份,就要离开了,他不想姐姐走。
擦过嘴的卫生纸扔进灶里直接烧了,景年跑去提了背篓出来,等姐姐洗完碗,眼巴巴看着:“姐姐,我们走吗?”
“走。”方锦绣看看蹲在背篓旁边,比背篓还矮一截的小团子,心中一动,“年宝,你能进去吗?”
“啊?”景年一愣:“进哪儿?”
方锦绣也蹲下来,扶着背篓:“这里面,看能不能待着,姐姐背你。”
今天可没有牛车坐了,去县里要走挺远的路,她还好,这段时间锻炼下来,身体素质明显比穿越前强很多,走个路问题不大。
年宝实在太小了,腿短,走得也慢,指望小短腿赶路,太不合理。
景年听姐姐这么说,小心翼翼跨进去,大人用的背篓虽然是小号的,那个头也不小,景年站在里面,脖子以上都露在外面。
能进倒是能进,就是不那么宽敞,这个背篓深度可以,但是直径不很大,尤其是在景年试图蹲下去之后,膝盖肩背很容易撞到筐壁,有点儿硬。
“不行。”方锦绣皱眉,这样弄着太难受了。
景年眨眨眼,小声道:“姐姐,我能自己走。”
他有点儿担心姐姐不带他了。
“没事,姐姐抱……”
“绣儿,绣儿!”突如其来的喊门声打断了她的话,景年耳朵可灵,一下子听出来了:“是田婶婶。”
方锦绣把弟弟从背篓里抱出来,跑去开门。
一打开门,果然是田婶子,不光有她,还有她丈夫方石头和两个孩子。
她家大儿子方文有十来岁了,二女儿方芳跟红妮儿同年,都是八岁,大月份。
“田婶儿,石头叔,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坐。”方锦绣连忙招呼道。
“不坐了,这都啥时候了。”田婶子向来快人快语,方锦绣说一句,她已经说了一大串:“赶紧的,今个儿向阳公社有大集,可热闹了,咱们早点儿去抢个好地儿。”
向阳公社是隔壁公社,离得也不很远,那边靠着几座大山,山里头的很多地方种不了地,山民得吃饭,所以就有了这种大集,能出一些山货。
有的货都不收钱,人家只要指定东西来换,因为有钱也买不到一些生活用品。
附近村子的人也会趁着这个机会,把家里的蔬菜、腌菜、编的箩筐簸箕草鞋之类的,或者其他能换东西的二手物件带过去,交易一些需要的东西回来。
方锦绣一愣,下意识道:“我今天要去县城取包裹……”
景年这会儿也跑出来了,积极展示存在感:“对,我跟姐姐一起去。”
田婶子一听,立刻道:“那不耽误,咱们先去县城,那大集半上午才开。”
毕竟山民住得偏远,路不好走,集市开早了走夜路太不安全,这会儿山里可是还有狼有熊的。
“从县里去向阳公社路还好走一些,正好给我们芳儿买新本子去。”田婶子一脸喜气的摸了摸女儿头发,“一会儿妈再给你买枝铅笔,带橡皮的那种。”
小姑娘高兴得不行,抿着嘴笑:“妈,不带橡皮的就行,便宜五分钱呢,我原来那橡皮还能用。”
景年眨眨眼,拉了拉姐姐衣摆,方锦绣弯腰,听见崽崽在她耳边小声说:“姐姐也有铅笔,还有钢笔,让坏人拿走了。”
方锦绣咬牙又给方家人记了一笔,那钢笔还是她生母留下的,是她以前上学时候用的,笔身上还有刻字,是她生母的名字。
原身小姑娘穷到吃土的时候,都没把钢笔拿出去换吃食。
后来她重新有了家,养父母对她很好,没人会拿她的笔,就没有再藏着,而是拿出来用。
结果不用说了,连房子都被占了,她的笔都不知道被方家哪个人给拿走了,那么小,往身上一揣,谁能找得着。
田婶子是个大嗓门,几人在门口说得热闹,邻居家听见动静,秋云婶子带着女儿也过来了。
几个小辈先打招呼,田婶子问:“你准备好了没?”
她老早在地头跟秋云婶子碰面的时候,两人就商量过了,今天一起去赶集。
“好了,翠翠她爸正捆他那些玩意儿呢。”秋云婶子说。
她家要拿出去换的东西,大头就是她男人编的筐啊篓子之类的东西。
方锦绣也赶忙收拾起来,既然有这种机会,当然要去看看,她从县城回来,手里正好有钱,可以光明正大买一些需要的东西回来,家里现在什么都缺。
两个婶子去帮忙,方石头去秋云婶子家帮忙了。
大人们说起赶集筹货,还有今天想买的东西,几个小孩子凑到了一块儿。
方文不想跟两个小丫头呆一块儿——景年被他忽略了,他跑去找他爸。
红妮儿小声问方芳:“你要去县城买新铅笔吗?”
方芳在同龄人面前,明显放开许多,两家关系好,她跟红妮儿岁数相仿,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玩,算是很好的小闺蜜。
小姑娘仰着下巴,骄傲道:“我期中考试,语文考了98分,数学92分,是我们班第三名,我妈说奖励我。”
方家坪村没有学校,村里上学的孩子都在上属的朝阳公社读书,公社里有一个小学一个初中,高中就得去县里了。
“真好……”红妮儿一脸羡慕地看着小伙伴,神情略有失落。
景年最近跟红妮儿待在一起的时间长,很喜欢这个温柔的小姐姐,看她好像不太开心,软声道:“红妮儿姐姐,你不开心吗?你跟年宝说,年宝哄你!我会讲笑话哦。”
是姐姐给他讲的,超级超级好笑,他肚子都笑痛了。
红妮儿没听笑话也被逗笑了,小声说:“我想上学。”
她也想读书,如果她能上学,她肯定好好学,很努力很努力。
景年没太明白,他姐姐上了很长时间的学,还是高中生呢,很厉害的。
方芳姐姐也上学了,黑蛋儿哥哥也上学,他还听黑蛋儿跟二牛说,上学一点儿都不好玩,坐在教室里不能动,可烦了,不听话老师还会打人,他爸还说打得好!
姐姐也跟他说,等他再长大一点儿,是个大孩子了,就送他去上学。
所以景年以为,小孩子都要上学的,为什么红妮儿姐姐因为想上学这么难过呢?
“你去呀。”景年说:“你去上学,不要不开心,学习是很好的事。”
这也是姐姐跟他说哒!
“我家没钱……”红妮儿声音更小了。
其实原本她妈存了钱给她上学的,存了好几年,可是前两年下大雪,把她家房子压坏了,她奶被压到腿,治腿花了钱,还有修房子……她家就没钱了。
红妮儿不想妈妈伤心,提都没提想上学的事,就自己憋着难过,小伙伴问起,才透露了一点儿情绪。
方芳也点头说:“对,学费可贵了,一学期要三块钱呢,我们班没交学费的同学,老师找他们好几回了,有的老师还让他们站着上课。”
她一脸心有余悸,交不起学费被老师点名,真的很丢人的。
景年傻眼了,他也没钱,他姐姐好像也没钱,他家好穷的,被坏人搬空了。
那他也没钱上学了?
不过景年很想得开,没钱上就不去了,他姐姐可以教他,他姐姐最最最厉害。
不光想自己自学,他还给红妮儿安利:“红妮儿姐姐,不上学也可以学习,你跟我姐姐学呀,我姐姐好厉害哒,我会数……”
他掰着手指头,把姐姐教给他的数字,从一数到十,手指头再往回掰,数到二十。
“我还会拼音哦。”姐姐教给他的知识,他每天都有复习,记得可牢了。
红妮儿听愣了,她也会数数,能数到七八的样子,是以前方芳刚开始上学时候她跟着学了一点儿。
年宝这么小,竟然能数这么多,太厉害了吧?
“这都是绣儿姐教你的吗?”红妮儿忍不住问。
景年点头:“对呀,我姐姐教我的,我姐姐懂得可多了。”
小奶音里透着骄傲,小黄莺一样,啾啾啾。
方芳插话道:“绣儿姐是高中生呢!”
红妮儿眼底渐渐燃起希望:“那……那我能跟你一起学吗?绣儿姐能愿意教我不?”
景年思索片刻,他姐姐好忙的,红妮儿姐姐也好忙,好多活要做,不知道能不能行……
“我要去问问我姐姐,不过我姐姐很好很好的,她要是有时间,一定会答应的。她要是没时间,我……我教你!”
红妮儿也不嫌弃他年纪小,喜笑颜开道:“好呀,年宝教我也行,我……我帮你干活,回头我摘了野梨子,拿回来给你吃。”
她的想法很朴实,年宝比她懂得多,她跟年宝学就是应该的。
方芳说:“还有我,我也教你,我教你语文。”
“啥语文?”大人们收拾好东西了走出来,见三个小家伙凑一块儿叽叽喳喳,田婶子笑着问了一句。
红妮儿竖起手指在唇前,给小伙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景年和方芳点点头,捂着嘴巴笑。
“哟,还有小秘密呢。”田婶子笑眯眯打趣了一句,掐着景年腋下把他举了起来。
视线突然升高,景年懵了一瞬,然后田婶子用掂猪仔的手法,顺手掂了掂年崽,跟方锦绣夸赞:“我就说年宝看着长了点儿肉,你养得真好。”
方锦绣唇角一翘,露出养崽人胜利的笑容,矜持道:“还是有点儿偏瘦,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家里条件不行,我们年宝上次去县医院检查,营养不良呢。”
“那是得补补。”田婶子认同道,顺手把景年放下来。
秋云婶子看着两眼透着茫然的小团子,怜惜地说:“难怪你换那么多鸡蛋,今天大集上肯定有卖蛋的,说不定还有卖野鸡的,买回来炖……”
说到这里,她突然卡住了,想起来方锦绣手上也没什么钱,众所周知的十块,置办家里那些东西,买鸡蛋,零零碎碎得花出去好几块了,剩下的钱还得过日子,眼瞅着冬天来了……
想到这些,秋云婶子就替姐弟俩愁得慌,就盼着那个城里亲戚,真能给寄点儿有用的东西,贴补贴补。
方石头和万忠已经用草绳捆好了那些竹筐竹篓,方文在景年家门口探头探脑,田婶子看见儿子,催促道:“快走了,还得去县里,有啥话路上说。”
方锦绣把背篓背好,她背篓里藏了之前准备给李小圆的那三百颗糖,用牛皮纸包得严严实实放在最下面,加上今天能收到的两包,能凑齐李小圆需要的数量,还能余一百多颗。
上面意思意思放了一点儿吃食,今天赶大集不一定能赶在中午前回来,很多人都带了干粮准备路上吃。
方锦绣带的是两个煮鸡蛋两个煮红薯,她家明面上,也没有别的什么拿得出手的吃食了。
景年刚被田婶子放下来,姐姐又来抱他,景年晃悠着小短腿,急道:“姐姐,我寄几走!”
因为太着急,话都说不清了。
“走啥啊,你这小短腿,哪儿跟得上。”田婶子招呼儿子:“文子,把你爸那筐里的东西收你背篓去。”
方石头挑了两个筐,筐里是田婶子家种的菜,别看村里不怎么缺菜吃,各家都有菜地,公社还有县里的人,每个月只能守着副食店看供应什么,听说有大集,有时间的都会来凑热闹。
蔬菜好卖是好卖,就是卖不上价,萝卜白菜之类的,一两分钱一斤,这么两筐菜,估摸能卖个块把钱就不错了。
田婶子家这两个筐还没装满,虽然都有菜地,但菜地就那么大一块儿,农村大都是大家庭,一家七八上十口人很正常,人多了什么消耗都大,地里菜也吃得快。
田婶子家能匀出这么多拿出来卖就不错了,还是因为她家人口没那么多,余下来一些。
方文听见他妈的话,放下自己背上的背篓,去拿他爸筐里的菜。
秋云婶子一下子明白了,说:“我家有一条红妮儿的小褥子,我去拿来。”
方锦绣也明白了,不好意思道:“文子还小……”
“他小啥,你看他那个头。”田婶子吐槽亲儿子一点儿不留情面:“光长个子不长脑子,他妹妹考第三,他考倒数第三,气死我了。”
方文憨厚地笑了笑,他像爸爸,他爸方石头是村里有数的大个儿,都快有一米九了,他才十岁,只比他妈矮半个头,看着像个十五六的少年。”
方石头把另一个筐里多装里一些菜,拍拍手,笑道:“有把力气也行,肯干活就饿不着。“
景年看看逐渐空出来的大筐,探头瞧瞧,眼神好奇。
大家一起动手,很快腾出一个箩筐,秋云婶子也把红妮儿的小褥子带来了,这是几年前家里条件还行的时候,她特意给闺女扯了布做的,红色小碎花,可好看了。
把竹筐擦干净,再把褥子铺进去,景年被姐姐抱起来脱掉小鞋子,然后放进了竹筐里。
因为垫了一层褥子,软软的,竹筐大小也合适,他坐在里面,一点儿不挤,还能靠在旁边。
“姐姐,这个好舒服!”小家伙高兴的在筐里到处看。
“坐好喽!”方石头把扁担挑起来,一头是一筐菜,一头挑着个娃娃,其他人走在旁边,笑呵呵地跟上。
路上陆续遇见其他要去赶大集的村人,便干脆一起走了,景年正趴在筐边,稀罕地往外看,突然看见个认识的人,连忙喊他姐姐。
方锦绣弯腰低头:“怎么啦?”
景年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哼哼着告状:“她是坏人,捏我好疼,姐姐不要跟她做朋友。”
方锦绣一看,嘿,这不是原身的塑料姐妹方桂花吗?
她家年宝记性好,什么事都不瞒她,之前遇到的事,全跟她说了。
她有了记忆之后,也反应过来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塑料闺蜜,明里暗里哄了方锦绣不少东西。
之前忙着求生没心思管,方桂花要是敢凑上来……
“绣儿,好久没见,你咋还不下地干活呢,现在二林叔和慧姨也不在了,你还这么懒,以后喝西北风呀?”看似关心,实则处处是坑。
方锦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你也知道我家现在过得难,那你以前从我这借走的钱,是不是该还我?”
方桂花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结结巴巴道:“谁、谁借你钱了,别瞎说。”
方锦绣确实没证据,方桂花每次借钱借的不多,一分两分的,关系好,原身脸皮薄,不好意思要,日积月累,估摸也有好几毛了——主要是因为方锦绣也没什么钱能借给她。
“那你头上的发卡,是我的吧?”方锦绣说。
方桂花眼睛瞪得像铜铃:“这不是你送我的吗?”
方锦绣表情比她还震惊:“我这么穷,怎么会舍得送你这么贵的发卡,你是我什么人啊?”
方桂花:“……”
你问我?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这个傻子怎么想的?!
“你还给我,回头我看能不能换点儿钱,或者换口吃的也行,我弟弟都营养不良了。”说着,方锦绣直接上手去薅她头发。
“唉……你别碰我!”这发卡可是方桂花的宝贝,连忙伸手去护。
实际上方锦绣的目标根本不在发卡上,借着两人撕扯的动作,偷偷在方桂花身上的软肉上掐了好几下。
让你欺负我年宝!
骗我钱就算了,你还掐他,软嫩嫩的崽崽,磕碰一下她都心疼,竟然被人欺负了!
方桂花疼得直叫唤,觉得方锦绣是不是疯了,嚷嚷道:“你怎么掐人啊!”
方锦绣:“谁掐你了,把发卡还我!”
一提到发卡,方桂花就不吱声了,旁边其他人也只以为方桂花是因为不想还发卡所以胡乱攀咬。
方桂花干惯了粗活,力气比方锦绣大,狠心一把推开她,还被拽掉了一缕头发,却是缠在她自己手指上的,吃了个哑巴亏。
“疯子!”方桂花骂了一句,捂着发卡朝她妈跑过去,隐约听见她妈的斥骂声。
方锦绣哼了一声,小声跟年宝请功:“姐姐给掐回去了。”
箩筐里的小团子,捂着嘴巴笑得眉眼弯弯,姐姐帮他打坏人,姐姐在保护他呢!
不过今天可能不宜出行,前脚走了个道行不深的方桂花,后脚在村口遇见了方老太和她两个儿媳妇,还有她宝贝小孙子方金宝,肉秤砣一样坠在他妈怀里。
方锦绣目不斜视,在她不能彻底干翻这不要脸的一家子之前,她采取的政策是不主动招惹,以及被动反击。
平时当他们不存在,但是要惹到她头上,一定要豁出去把他们吓唬住,不然这些欺软怕硬的,就会觉得她好欺负,她和年宝会被吃得渣都不剩。
“坏人……”景年趴在筐边,攥住姐姐衣角,噘着嘴巴,看看自己小短腿,小短手,重重叹了口气。
他什么时候能长大呢,长大成男子汉,就不怕坏人了,就能保护姐姐了。
挑在扁担上的箩筐,随着挑担人的步伐一晃一晃,跟摇篮一样,耳边是姐姐跟婶婶们的说话声,亲切温柔,景年窝在里面,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他醒来,已经到了县城。
今天是周日,赶上工人休息学生放假,街上人很多,人声鼎沸。
景年揉了揉眼睛,也没喊大人,趴在筐边,懒洋洋到处看,他喜欢观察这个世界,看到什么没见过的,都觉得开心。
细心的红妮儿最先发现小家伙儿醒了,告诉了方锦绣,方锦绣摸摸他睡得热乎乎的小脸,景年小猫崽儿一样蹭过去。
“感情真好。”田婶子感叹道。
“我最最喜欢姐姐!”刚睡醒的小奶音还有点儿含糊,一点儿不耽误景年表白。
众人都笑起来,景年也甜甜的笑,笑着笑着,看见了坏人,连忙跟姐姐报告:“她们怎么跟着我们?”
他说的是方老太一行,其他村人很多都直接去隔壁公社赶大集了,只有方老太一家还有另外几家到县里有事的,来了县城。
但是其他几家前面路上都分开了,就方老太一家不远不近,一直跟着。
方锦绣撇了撇嘴:“别搭理她们,愿意跟就跟呗。”
今天她这边人多,不担心那几个上来找茬。
说话间,已经到了邮局,县里邮局跟县供销社就隔了一条街,她们从供销社门口路过,田婶子带方芳去买铅笔本子。
秋云婶子看见女儿眼神里的渴望,犹豫了一下,跟方锦绣说了一声,也带着孩子进去了。
她想着,哪怕买颗糖哄哄孩子呢。
方锦绣把景年抱出来,约好了取完包裹来供销社找她们,她一个人去还方便一些,可以找机会加塞一些东西。
田婶子看看后头还跟着的方老太几人,心里放心不下,让大儿子跟着过去。
方文点点头:“妈,我会照顾好弟弟的。”
他还以为,他妈让他跟着是去帮方锦绣带孩子的。
方锦绣没有拒绝田婶子的好意,带着两个弟弟去邮局,拿出取货单子给邮局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拿出一个非常具有时代特色的包裹,看形状里面是个方形的盒子,外面还裹了一层包袱皮,青布印花,还挺好看的。
还有这种福利!
摸着手里的包袱皮,软软的,她分不太清布料材质,但是手感很不错。
方锦绣把包裹提到角落里,景年贴过来,眼巴巴的:“姐姐,是什么呀?”
上次二牛问他,他都说不出来。
方锦绣心跳很快,她往后看了一眼,果然,方老太几人也跟过来了,正探头探脑往她这边看。
“文子,你站这,帮我盯着她们。”方锦绣招呼方文站她侧后面,方文听话地站过去,背对着方锦绣和景年,眼都不眨地盯着方老太几人。
他想起来了,他妈说这个老太婆不是好人,心眼坏死了,把绣儿姐还有年宝往死里逼,难怪他妈让他过来保护弟弟。
方锦绣选的是个墙角,两边是墙,她自己堵一边,方文堵一边,方老太几人又站得远,怎么也瞧不见。
她清楚的知道包裹里有什么,但那会儿她手里实在缺钱,买不了什么东西,现在是个好机会,正好可以再加塞一些进去。
她冲景年眨眨眼,拉开光屏,景年一看她动作,立刻知道姐姐要变戏法了,捂着嘴巴,两眼亮晶晶的看着。
方锦绣之前就想过,如果能倒卖,卖哪些东西划算。
自行车手表是她重点关注的对象,还专门搜过自行车和手表,购物车里面也添加的有。
现在这机会,自行车不可能,手表……
她看着价格升序搜出来的手表,最便宜的才十一块钱……但这是电子表,买回去当时能用,还不像现在的手表天天要上弦,但是等电子用完,表就废了。
一块手表可不便宜,这表要是卖出去,就是坑人。
方锦绣默默点开购物车,那里面有一块九成新上弦机械表,八十八块钱。
她这十来天,最多的一天收入四十多,最少的时候一整天没生意,不过大部分时候都能开一两单,除开花出去的,零零碎碎攒下来九十九块七毛,差三毛就能破一百。
花的省,因为很多东西不敢买,买了也不敢拿出来用,等的就是今天这种机会,能拿出来套现。
打开包袱皮,里面是个纸盒子,把盒子开条缝,手伸进去。
她实验过发现,每次买东西,其实不是掉在她面前,是掉她手上,只不过她一直没有及时抓住,商品就掉她面前了。
咬咬牙,八十八买了块不能吃不能喝的手表,确认购买的同时,手上出现一块有些凉的手表,被她丢进纸箱里。
这还没完,她还有十一块多钱呢。
又迅速找到曾经买过的小瓶食用油,两百多毫升的,才四块八一瓶,特别方便藏。
装东西的纸盒子不大,但是里面东西少,就两包糖还有一些钱,三块小镜子,还有将近一半的空余。
她果断买了两瓶油,塑料瓶子,没有商标,黄澄澄的油,看着就晃眼——这是她第一次买的感受。
跟丢表一样,把出现在手上的两瓶油丢进包裹里,最后迅速掏出背篓里的那包糖放在最上面,包裹满了。
至于为什么一个包裹里的糖果是两种包装……这她怎么知道,问她“表舅”去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