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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意外来客

    闲人自有闲饶妙处。蒋慎言哪儿也没去,就蹲在院里等人,倘有人来就暂时到屋后藏一藏,避避视线。没想到,用不了多久还真让她给蹲着了。

    两个直身素丝绦的书生走进了院里,一长一少,互相讨论着什么,可惜蒋慎言离得远了,一个字也听不清。但看那年轻男子的气质模样,很像昨日灵堂一瞥左瑞的样子。她便提高了警觉,果不其然,两人拱手暂别,各自回了房间,而那年轻男子正巧就迈进了属于左瑞的卧房郑

    妥了。

    蒋慎言嘿嘿一笑,闪身出来,整理了衣饰,趁左右无人之时赶紧上前敲门。

    许是前后脚的缘故,那男子门开得很快。

    “段兄还迎…咦?”他原以为是方才的同窗,开门却见一英气勃发的女子立在外面,着实吓了一跳,“姑娘是……?”

    蒋慎言暗暗打量这个终于识得庐山真面目的左瑞——此人面颊饱满,下巴圆润,甚至从庭、司空、中正到印堂一路润泽通畅,且生得整个人温润如玉,眉清目秀。可不得了,这可是仕途坦荡,位及权臣之相。唯独一星不起眼的桃花泪痣凝在眼角,看来他命中注定有此伤心一劫。

    “姑娘?”左瑞见来者也不话,只盯着他看,那双明眸好似要将人瞧个通透,让他隐隐有些发毛。

    女子忽而笑:“公子定有金榜题名的一。”

    左瑞一愣,忙拱手:“啊,多谢这位姑娘美意,但请问姑娘登门是有何事?”

    “哦,”蒋慎言这才发现自己刚刚一番举止在对方眼中十分唐突,赶紧道,“我不心在府内迷了路,不知这是哪个院子,想着随便敲个门问一问。结果见公子面相不俗,就忍不住用时候学的浅薄相术多看了两眼,还请公子莫要责怪。”

    听罢,左瑞也没往心里去,只当是女子客气,些吉利话。他只是好奇对方的来历,端看她衣着举止,绝不是府中新来的女婢;会胡乱走到远离灵堂之处,亦不似前来吊唁的访客。他忽然想起来,昨日兴王登门,带来了一个女子并留于府中,虽然当时他并未在意对方模样,但推断一番,应该就是此人罢。

    关于这女子,老师只跟他们交代是新王妃蒋氏宗族之女,让众人好生对待,其余再无他言,一时难免令人心有猜疑。而且念及她是兴王的人,左瑞也心情复杂起来。

    他浅浅叹息一声,拱手:“敢问姑娘可是随王爷而来的贵客?”

    “公子好眼力。”

    “不敢当,只是浅薄推测罢了。”左瑞抬手指了个方向,道,“姑娘的厢房应在西侧后院,此为东侧旁院,住得都是男子,姑娘不便久留。出门见花园,沿游廊过半亭直走可见一卵石曲径,向北穿月洞门,进入便是正……”

    到一半,许是觉得自己讲得复杂,担心对方记岔了,便停了下来,另:“姑娘请随在下来。”

    着左瑞走在头里,遥遥隔着三步距离以避嫌,态度客气又生分。他将蒋慎言引至院外,左瞧右盼,总算逮住了一个路过的女婢,对她交代蒋慎言的情况,令她将对方亲自送回住处。

    这一番举止倒是体贴,只是并未留给蒋慎言太多话的机会。不过好在看过左瑞面相之后,她心里便落下了一块石头——

    因为此人,面相干净,并无任何藏匿隐瞒之事,绝非凶手。

    临别前,蒋慎言忽然回头跟左瑞:“对了,公子,醉误事,过伤身,能戒是最好的。”丢了这没头没尾的话,便跟着带路的女婢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话唯独左瑞听懂了,其中深意让他好个惊诧,呆立原地久久不动。

    他前几日拊心泣血,的确常常借酒消愁,甚至老师大寿那日,他都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以至所爱之人深陷火海之时他仍旧不省人事,错之大过,从此人永别。这才暗暗痛誓此生再不沾酒。

    可这一切,一个刚刚住进文府的陌生人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当真是怪事,莫非她真个会相面之术?

    翘头绣鞋迈进门槛时踩了一段轻巧的脚步。

    门外挥别了引路女婢,蒋慎言心想着赶紧回屋研墨铺纸,把得来不易的发现写下来好让影薄一同交予祁时见知道。进院却发现以蓝领着两三个洒扫丫头正嘘嘘声声地找什么,看她们个个屈膝弓背的模样,也不像是在找个人。

    “在做什么呢?”

    几人找得专心,没注意蒋慎言进来,倒吓了一跳。

    “啊,姑娘你回来了?”以蓝赶紧凑过来,许是以为蒋慎言真个去找邪祟了,伸手在她身上来回拂扫两下,像要驱掉不干净的东西一般。

    蒋慎言瞧她膝下沾了些脏污,便知她方才俯过地、蹭过墙,继而也帮她拂扫了两下,这倒令以蓝迥然羞红了脸,匆忙谢过,解释道:“是我家主母眷养的盖玉狮子猫不见了。”

    “近日……主母哀思深重,日日不得安眠,精神实在不好,昨个甚至还难得跟主翁吵了两句……”以蓝不自觉多了,赶紧住嘴,“总之主母身子不爽利,也顾不上盖玉,才一个不留神让它给跑了。有人瞧它窜进这院里了,我们这才开始四下寻找,可怎么唤它也听不见应声。”

    原来是猫啊。

    蒋慎言一茬突地想起刚刚在花园中撞见的那只,好似也是只狮子猫,也不知是不是同一只。她对这东西还算熟悉,早在月蓬观修行之时也曾喂养了几只山间野猫,很是惹人爱,毕竟万物有灵,野猫受了恩惠也常还她些捕食来的鼠雀之类,不过她肯定用不上就是了。

    一听是个狸奴,蒋慎言便来了精神。想想那些个家伙的习性,问:“屋顶树梢之类的地方可找过了?”

    以蓝一愣,回:“未曾,不过那盖玉平日懒惰得很,叫它抓鼠虫都不抓的,吃吃睡睡不肯动弹,最多是喜欢四处刨土藏些吃食。它应该不会跳那么高吧?”

    蒋慎言嘿嘿一笑,并未多言,开始垫脚抻脖往高处看。

    “以蓝,劳烦你帮我拿个梯子来。”

    以蓝不敢多耽误,赶紧遣人去找院奴要梯子来。几个内厮和女婢合力搬着梯子来了,蒋慎言让他们架在飞椽下,便轻盈上了楼。虽然她也就是三脚猫的功夫,但这上树翻墙的活也难不倒山野里打滚长大的她。不然她之前也不敢嚣张自诩是个胆子大的。

    蒋慎言身子灵活,但看得下面一众人惴惴不安。以蓝声声唤她下来,要换个仆从上去,可蒋慎言权当没听见。她想这一院子里,估计也找不出个比她更亲近狸奴的了,否则怎会一家人只管傻傻找屋后草丛,都不曾想要抬头望望呢。换个人来,别再把那猫儿给吓跑了,到时想找才是难上加难。

    她别的地方不看,只管寻摸屋顶阳光照射的方向,专挑那被晒得暖烘烘的地方去找。近日阴雨连绵,好容易放晴一两日,狸奴肯定喜欢往干爽暖和的地方靠。果不其然,真让她给料中了。

    一腹白背青的狮猫正眯眼安然晒着太阳呢,全不管下面人寻得着急,自己缩成一个毛团,惬意得很。

    蒋慎言心动作,生怕惊扰了它。但心再心,这兽的五感可比人要灵敏得多,怕是很难不让它发现。好在这只是眷养长大的,亲让很,对有人悄悄靠近一事根本不在意,只管抬了抬眼,瞟一下,又眯眼安睡去了。

    “盖玉?”

    蒋慎言轻声唤它,好家伙,这狸奴像尊佛一样,听了声响也只翘翘尾巴尖,表示自己听见了,身上其余地方全不动弹,连根毛都没浮起来。

    蒋慎言心里嗤笑,看那比一般狸猫更为敦实圆润的体态,也能想象以蓝口中它懒惰时的模样了。

    屋顶陡脚,她上回上过,可知道没点脚下功夫的人踩着瓦片时不好随便乱动,若她鲁莽去抓,很容易失足跌下的。于是她向檐下探头,声对以蓝:“找着了,正舒坦着呢,我想用食物引引它,它平日喜欢吃什么啊?”

    以蓝亲手扶着梯子,一边想赶紧让她下来,一边又想快点抓住猫,左右为难得很,急得冒了些细汗。“主母平日一般都是拿肝肠羊肉之类的喂它,但它最爱啃咬猪蹄。”

    蒋慎言一听,嗬,比人吃得还好,实在不得了。相较之下,她在观中养的那几只,最多跟她啃点饼子喝点素粥,还当真是委屈了。

    于是她让人从灶房拿个猪蹄,用长杆挑上来递给她。此间,她就专心盯着狮子猫,以防它又淘气,忽然跳走了。

    猪蹄到。来也奇,许是闻见了香味,还不等蒋慎言用那吃食逗它,盖玉自己就蹭地立了起来,喵喵叫着一步步朝她跑过来,毫不生分,喜让很。蒋慎言轻轻松松将它抱起,就这么简单捕获了这狸奴。

    见人猫双双安全落地,以蓝总算是放下心来。她赶紧让一稳妥的丫头把猫送回主屋去,又命其余人清理了东西,自己将蒋慎言引进屋内去伺候她歇着,又是打水又是更衣,好似是姑娘遭了多大的苦累。

    蒋慎言见她忙里忙外的体贴模样,猜想她对感情深厚的文婉玥肯定比这还要尽心尽力吧?心里便十万个不情愿承认她有凶手的嫌疑。

    转念又想起祁时见起“人心莫测”的话来,确实,左瑞没了嫌疑,那自然以蓝与文承望的嫌疑就变大了许多。

    蒋慎言暗暗叹息一声,怪自己的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