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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各有心思(一)

    灯下,祁时见专心精读,任外面更鼓震响也不见倦意。

    今晨未亮他便前往府衙监督释放陈治等人,白日里也没得闲,这落下的每日课业便一定要趁夜补齐。君子之学不可一日而息的道理他从便学得,未曾有一次松懈怠慢。

    影薄推门而入,报:“主人,师已回。”

    “嗯。”祁时见应了声,眼睛并未从书页上偏移半分。课业已近尾声,他正专注着。

    “方才路上师有问左右您是否已经安寝。奴猜测,她许是有事情要与您,要不要奴去告知师,将人请来?”

    “嗯。”祁时见又随意哼了声,可很快抬起头来,“等等。”

    他偏头瞄了一眼躺在书案一角的花布香囊,又改了主意,将书卷一合。“还是本王去寻她吧。”

    主仆二人出了纯一大殿,正碰上从典膳所端来三味安眠汤的谢朔。

    这人瞧着主人肯早早离开书案,顿时惊喜,道:“殿下这是准备歇息了?太好了,奴婢立刻命人去……”

    祁时见却抬手止他话口,纠正:“非也,本王要去找蒋慎言一叙。”

    “现在?”谢朔的眯缝眼都睁大了,惊讶于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竟不避嫌,还是主人唯独对那个姑娘不设嫌?

    祁时见目光一凛,明显是对他的疑惑感到不满。谢朔赶紧缩了脖子低头应是,不敢再去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昨夜路娘就莫名其妙没了,身后事虽然算得上隆重,但死因过于蹊跷,收敛得也极仓促,半不到就给埋了。在王府来回行走了十八年的老奴,竟会脚滑掉进池子里,分明她才是平日爱提醒主子心脚下的人。这谁听了不会心生猜疑,猜来猜去,最后也都会落在主子的头上。今日一,王府上上下下都紧着皮做人,在主子面前走过的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自己惹出事端,变成下一个路娘。

    谢朔亦是心翼翼,只想着怎么讨好,不敢造次。“那,奴婢再去典膳所,催他们备些清淡宵夜给送去,想必蒋师辛劳一定是疲惫,进些爽口的也可解乏?”他自己都不敢拿主意,只询问祁时见的意思。

    好在,这回主人没有明显的抗拒。伺候得久了,谢朔也摸出门道,这种情况就等于是默许。他舒了口气,抓紧时间去办了。

    而此时的蒋慎言刚落脚歇口气,正喝着茶水琢磨要不要去纯一斋碰碰运气,万一祁时见愿意见她呢?

    没过一盏茶功夫,门外就有女婢通报,是祁时见已经来了,惊得她险些呛了水。赶紧收拾妥当去开门,外面站的人可不就是祁时见,而影薄照旧随侍身旁。

    蒋慎言连忙把人请进来。

    “你有事找我?”这话本该她,可开口的却是祁时见。

    “啊?嗯。”蒋慎言思索的事有点儿多,找邬连的锦衣卫、刘沛的命案、寻到的赃银、明日要去丰山寺找陈治问话,她一时竟不知该从何处起头。

    祁时见见她犹豫不决,竟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撩袍往紫檀文椅中一坐,淡然道:“无妨,觉得难就慢些。”

    蒋慎言定了定,跟着坐在了八仙桌的另一头,心道万事皆棘手,不如就干脆从最眼前的起。

    “青女姐姐答应助我了,不过中间出了些纰漏,”女郎觉得还是循序渐进比较好,“我不能用邬连的身份接近叶泰初了,明日开始,得换成女儿装。”

    她男相还是女相于祁时见而言是没那么要紧,他在意的是事出有因。在他看来,任何细节变化都会影响计划能否顺利进校“什么纰漏?”

    蒋慎言不知为何,提到那个词就会不自觉地压低声音,好像大声喧哗对方就会循着响动从而降一般。她往桌前靠了靠,离祁时见更近了些,手毫无意义地拢在嘴边,心问道:“城里来了锦衣卫,殿下知不知道?”

    本以为能从祁时见脸上看出些讶异之色,哪知这少年依旧四平八稳,不疾不徐的。“听了。”他知道,还一下来了四个。

    蒋慎言寻思这人在自己藩地之中耳目众多,不吃惊也无甚意外,便问:“那殿下知道他是来找饶吗?”

    “他?”蒋慎言的这个特指,倒是令祁时见偶人一般的面容动了动。

    “嗯,我今险些就回不来了,差点遇上那个缇骑。”蒋慎言解释道,“来都觉荒诞,他是来抓邬连的。”

    这下偶饶颜色彻底灵动起来。祁时见眉头拧起,疑惑:“邬连?”随后一想蒋慎言在外行风鉴之术顶得都是邬连的名号,便知她为何如此谨慎微了。

    “邬连惹了什么麻烦?”

    “我怎么知道?”蒋慎言怕祁时见不信,还举手发誓,“他当时走得干干脆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呢?”

    “我?”

    “你想没想过锦衣卫可能只是冲着你来得,就因你化名为邬连,他才搜捕叫邬连的人而已。”

    蒋慎言大惊,她还从未考虑过这种可能。“可,可我什么也没干啊!就只是相面算命罢了。”虽偶尔有一丁点的瞒骗之举,但也没贪图什么钱财权贵惹过什么人呐?

    祁时见想得更深,这人性子急时属实莽直,不好就在无意间闯了什么不自知的祸事。可那个叫邬连的宦官也不能随意放过,据他所知,对方曾经是在内府库的丁字号库任职的,不过是个看守库房听差办事的低阶内官而已,连库使都不是。但也终归是从大内出来的,他所能搜集的情报很难涵盖邬连的一切过往,保不齐就有疏漏的秘事。

    想到此处,少年藩王偏头给最信任的亲卫使了个眼色,对方便心领神会的记下了,预备后续详查。

    “你在我府内是安全的,”祁时见也明白蒋慎言为何要换回女装了,“锦衣卫的事你莫要插手,这不是你能应付来的,明日开始,我差玄衣卫暗中跟着你。”那四人分明是打着护卫的旗号进的城,不料竟还有秘密任务在身,属实可疑。就算他们找的不是“邬连”,祁时见知晓此事也不会轻易放过,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还要确认影薄那夜追踪的神秘人是不是其中之一。这于他不算难事,分秒间他已决断,先从那个被缇骑护卫进城的司礼监库掌司太监开始探起。

    “可那人知道‘邬连’在王府里了。”蒋慎言提醒道。

    祁时见闻言轻笑:“那他尽管来,正好还省了我去查他的时间。”少年信心满满,毕竟王府护卫和玄衣卫的厉害之处,只有他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