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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因果(一)

    一声叹息从清院厢房中传出。蒋慎言托着脸呆呆地在纸上胡乱写画,她思绪很乱,只能将所想之事由笔尖绘出,再思考其中关联。可在写下一个“祁”字后,脑子还是不可抵抗地堵塞住了,被迫停下了运笔。

    方才她又是舞拳又是默经也没令浮躁的心沉淀下来。午时过,谢朔亲自送饭来,还语重心长地了一些话。但蒋慎言发现他似乎深有误会,误会她是因某事生气才与祁时见争执。其实不然,她对祁时见的反应早有预料,所以她起初才想要回避。以她对那少年的了解,她的确在触及他的逆鳞。可若要搞清事实,就非要有人捅破窗户纸不可。

    她亦不是在因推出了蒋察的事而发怒。蒋慎言十分肯定,祁时见是绝对不知情的,甚至极可能从未往那个方向去思索过。今回,是她比他先行了一步。

    既有预料和理解,她又如何会生气。谢朔弄反了,此时该他去排解抚慰的人,其实是祁时见。

    可这事并不容易,祁时见是个何其骄傲的皇家子,要他怀疑自家人,倒不如直接砍他一刀算了。

    蒋慎言眼下最为担心的是,若她的揣度正确,那祁时见会不会做出蒙眼护短的事情来,突然改变立场,做下错误判断。毕竟他已经做过一回,手中沾过血了。如果真有第二回,那她必然要与对方决裂的。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也不愿。

    女郎垂眼瞧那张被她写写画画弄得乱七八糟的竹纸,又叹出一口气来。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叩响了。

    她一怔,心道莫不是方才饭时没有理会谢朔的劝告,对方不死心,又杀将回来了?蒋慎言自觉不好让长者总是费心,于是赶紧站起开门,准备与对方解释清楚。可门扉一敞,外面的裙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青女姐姐!?”

    江南美人正撩起帷帽冲她盈盈微笑,温婉妩媚。

    “你如何会在此?”对于会在兴王府中看到青女,蒋慎言讶异非常。单以兴王府仍在守制中这一条,青女的身份就十分尴尬,倘若传扬出去,必然会落人口舌话柄,与眉生馆和兴王谁都不妙。再者,她觉得祁时见多少是对身为无为教徒的青女有所疏离和防备的,会许她光明正大进府,真是令人意外至极。

    “是千岁派人接我来的,余下的,我们进去吧?”青女得委婉,可蒋慎言一下就懂了。青女确实不便抛头露面。她赶紧侧身将人亲昵地拉进来,妥善关好了房门。

    美人踏进屋来,才放心摘下遮面的帷帽,一边整理一边打量这雅致华美的屋舍。“不得了,金屋藏娇。”

    蒋慎言一塌眉,嗔道:“姐姐莫要乱,取笑于我。”对方盈盈一笑,没在继续打趣她。

    女郎心中仍旧好奇,准备着茶水点心也没停下嘴巴来。“是殿下找你来的?为何?”

    美人摇了摇头,入座。“玄衣卫传信,备了轿辇来接的,但具体原因我也不知。”她面上也有一丝疑惑不解,“甚至我都没见到千岁,还是一位有些年岁的内侍转告我的,听闻是千岁忽然病倒了。”

    “什么!?”蒋慎言被这话惊得一个晃神,险些让热水燎了手。她猛地一放壶,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姐姐先坐,我去看看……”着就要转身出去。

    那莽直劲儿却被青女一把伸手拦着了。“你且等等,”她忙劝,“那内侍此刻千岁好转了,但新王妃殿下正守在床边,这才不方便允我进去面见的。殿内似是围了许多人,你也不要莽莽撞撞地扑个空了,不如稍待片刻再。”

    蒋慎言闻言,理性地刹住了脚步,但心还是乱的。她猜测青女口中的内侍十有八九就是谢朔了,便问:“那他有没有殿下是哪里不适?”不过话出口,她就知道是自己多嘴一问了。祁时见的身体如何,谢朔又怎会与青女解释细节呢?

    果然,对方又是摇头,无奈道:“我是不知的,但千岁确实命他转交了一些东西给我,让我带给你,是你一看便会明白。”着话,青女伸出手来。蒋慎言这才注意到她进门时手里是拿着一张纸的。

    竹纸像尺素一般被整齐叠起,但外面并未封缄。女郎一抖手,就能轻易将它舒展开来。

    只见白纸黑字细细写了一份方子。蒋慎言确实一眼就看懂了,这是“振灵香”的香方。而对照此方与先前她拼合拟写出的那份有细微不同便可得知,这一份一定是祁时见用了什么手段让审理所中那两个不肯坦白的药商开口了,这才得了完整的方子。

    但她梭巡那张纸,发现方子并非是唯一重点,一旁还有个潦草的“秦”字十分扎眼。那字迹一看就是祁时见匆忙间亲书的,或许就是刚刚传递此方前一刻临时添加上去的。如此,这个“秦”字必有它的特殊含义。

    要蒋慎言看见它想起了什么,那首当其冲就是青女的身世。这令女郎心中一紧,看来祁时见还是知道了秦家的事。不过这不足以令她感到意外,因为以祁时见谨慎谋算的性子,会在背后将青女调查个仔细也并不奇怪。青女是曾被打入教坊司的,即便消了奴籍,那里也有详细的文书留下。祁时见想知道,不过就是动动嘴,找人翻一翻便可知晓的事。只要他还不知道何歧行与青女的关系就好……

    女郎琢磨了琢磨,却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令她此刻不敢深思。

    回到这方子上,祁时见经由青女之手传递它,又标注了“秦”字,或许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秦家是做药材生意的,虽灭门于安陆,但此处不过一方别所。蒋慎言记得青女曾与她提起过,她父亲祖上是正经建昌帮一派传人,起家于建昌,安居于苏州。可既然是暂住安陆,那该免不了要跟盘踞安陆府中的樟帮行会打交道吧?那么叶泰初会知道的方子……莫非!?

    蒋慎言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看向青女。对方被她陡然一盯,莫名地惊了一跳。只见女郎将方子推到她面前,直勾勾地瞪着她问:“青女姐姐可识得此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