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对他很好？
墨家之中的统领们都看向了天明。
班大师因为这句话，也在瞬间思考了起来，刚才建议天明成为巨子的提议……
真是一团乱麻啊。
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因为刺秦而死，而他却被杀死了自己父亲的养父视如己出。
那么，他到底还会不会仇恨嬴政？
所有人都等待着盖聂的回答。
其实，他们也很想知道嬴政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嬴政，他是一个自古不曾出现过，未来可能也不会再出现的人。”
盖聂看着天明的眼睛，语气平静诚实的说道：
“一个伟大的千古一帝。”
徐夫人冷冷皱眉：“盖聂先生对一个暴君的评价这么高？”
嬴政灭了六国，天下六国余党，无不将嬴政视为暴君。
“这不是我的评价，这后世史官的评价。”
盖聂仍旧是看着天明：
“作为一个人，他和他的帝国已经做出了超越人的事情。”
众多墨家统领们沉默。
这一句话，他们想否认，也无法否认。
这是事实。
天明只是默默的问道：“所以他是一个好人？”
“嬴政不能用单纯的好人和坏人来区分。”
盖聂平静说道：
“他会成功，也会失败。”
天明扬着头，眉头紧皱：“大叔，我听不太明白。”
端木蓉问道：“你是说，嬴政的帝国会失败吗？”
“是的，因为他只是一个人，却做出了超越了人的事情，并且还想继续超越。”
盖聂用之前的话回应了这个问题，缓缓闭上眼睛：
“这是韩非所造成的，韩非交给他的帝王术，让一个这么庞大的帝国只围绕着他一个人旋转，让他做到了朕即国家，这件事情古往今来只有他一个人做到了，把一切的力量都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但正是因为如此，嬴政和大秦帝国，现在也面临着一个最致命的问题。”
“什么致命的问题？”天明好奇问道。
“嬴政会死去，他只是一个人，他会有死去的一天。”
盖聂睁开眼睛说道：
“当他死去的时候，这个庞大的帝国，将会失去最重要的支撑，从而倒塌，因为除了他以外，将再也没有人可以如他一样做到这一点。”
“所以嬴政现在想要用尽一切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端木蓉轻声说道：
“他在寻找长生不死，如果他能够长生不死，那么他的帝国就可以一直运转下去。”
说到这里。
所有人都想到了不久之前的那一幕。
他和盖聂共同的老师。
在所有人面前露出来的真相。
这隐隐似说明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那就是嬴政的长生不死。
有可能实现。
却不料，紧接着听到了盖聂的这句话，他望向了咸阳：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那么我将阻止这一切。”
“为什么你要阻止他？”端木蓉下意识的问道。
“因为天地万物一切都需要制衡，嬴政已经站到了整个人世间的顶点，他的一举一动，都将代表着整个天下的命运。”
盖聂平静说道：
“如果他真的长生不死，意味着世间再也没有可以制衡他犯错的力量。”
“至少他现在还有寿命的制约，如果连寿命对他的制约都没有了，那么意味着他对人间的统治更加坚固，但也会因此反生出一个最恐怖的事情。”
“是什么？”天明问道。
不只是天明，就连一众墨家统领们此时都被吸引了心神。
便听盖聂平静说道：
“如果嬴政长生不死，意味着往后的岁月里，他便失去了犯错的资格，永远只能做对的事情。”
“一个帝王，如果长生不死，那他所得到的权力太大了，他将主宰一切。”
“这样导致的结果，就会是整个天下百姓的命运和未来，将都只能期待他为天下做的每个决定都是绝对正确。”
“否则，一旦他做错了某个决定，将瞬间把整个天下都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盖聂呼出了一口气：
“而嬴政是一个人，是人就会犯错，我从小所学到的鬼谷派的学说告诉我，天地阴阳纵横矛盾，就像是河水一样，永远不停地向前流淌运动。”
“天地万物的运动，永远是向前走的，嬴政想要长生不死，意味着他如果做到了，整个天下这条河，都会变成为一潭死水。”
“如果天下变成了一潭死水没有半点活力。死水必然滋生各式腐败和陋习，即便再健康的肌体，经过“疾病”数十年的侵蚀也抵受不住。”
“何况是一个这么庞大的帝国。”
听到盖聂说完这些。
在场的墨家所有人，全都感觉到了一种不寒而栗。
盖聂的话语，就像是一幅画卷一样，完全揭示一个帝王如果长生不死之后，将会为天下带来怎么样的后果。
一个是帝王犯错的后果，一个则是死水一般没有生机的天下……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所有人才都看向盖聂的时候，想起了盖聂剑客之外的另一个更为本质的身份。
他除了是一个剑客，更是诸子百家之中的纵横家。
纵横家的思想。
就在是在于能够在乱世到来之前，敏锐的看到平静湖面之下的各种交错的矛盾，事物的本质，国家的真相，所以才能够善于利用这些矛盾，联合盟友，打击敌人。
“难怪鬼谷先生说盖聂大侠才是真正诠释了纵横之术的人……”班大师感叹道：“纵横术，不愧是可以一怒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的屠龙之术，盖聂先生不仅剑术天下无敌，更是有一身可以封侯拜相的文韬武略。”
盖聂并没有说话。
只是眸光悠悠的看向了墨家机关城之外。
他师从师父鬼谷先生姜太一。
一生之所学，都是老师所教。
纵横术是屠龙术。
是能够提前在天下乱世到来之前，就可以看到天下矛盾本质的学问。
他能够看到嬴政一旦长生不死之后所会出现的可怕天下矛盾。
教授给自己纵横术的老师，不可能看不到这些。
盖聂很想知道。
老师在这件事情上，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看法和态度。
很快。
墨家机关城的情报，就传到了咸阳宫之中嬴政的案牍之上。
当他看到一切的过程始末，包括卫庄临阵脱离，导致墨家机关城之战功亏一篑，不能抓回天明和盖聂，以及……
那最重要的导致了这一切的人。
“师父。”
嬴政的双眼只是落在最重要的那一句话上：
“众人之前，鬼谷先生白发转青丝，返老还童，如二十许……”
没人知道此刻嬴政心底里的想法。
赵高只能在大殿之外，远远地感受到来自那位天下最尊贵之人的一种萧索之感。
那是一种从来没有如此真实浓郁的四个字感觉。
孤家寡人。
……
姜太一走在离开墨家路上的山巅，转头看去。
似将几个弟子身上的情况，都能尽收眼底。
再看向了这漫漫俗世。
俗世洪流，个人的欲望、彼此的目标、道路、交织、碰撞，衍生出了人间的红尘万象。
“人间……”
他从来没有如此清晰的感悟到红尘人世的力量，像是漩涡一样，每个人生下来，就不可避免的被卷入到了这些俗事红尘当中。
而姜太一先以化凡之术入世。
如今在墨家机关城解除了化凡之术后出世。
这出入之间。
眼中所看到的人间，便在也不是之前那般单薄。
此前，他看人世间，就只是人世间。
如今入世之后，再走出人世，恢复修仙者真身，再看向人间之后，便有一种拿起再放下的心境上的变化。
哗啦啦啦~~
下雨了。
雨下在这座山上，也下在周围的几百里方圆的大地上。
沉浸在红尘入世和出世之间心态变化的姜太一，模模糊糊之间，又似乎有了一些感悟。
入世的道在众生百态身上。
而出世之后，盘坐在这里，道前所未有的清晰于聚集在自己的身上。
让他隐隐把握到了一丝不属于岁月，也不属于死亡，更不是鬼谷子的纵横，也不是荆轲的侠，而是属于自己这番入世再出世之后的一种模糊的意境。
一时半会儿，姜太一没有办法形容这种感觉。
便只是盘膝坐在原地，细细感悟。
任岁月在身边流逝，在道种之上发芽……
同样的岁月，也在天下的其他人的身上流失。
机关城一战之后。
让天下人意外的是，嬴政居然没有再次发起对墨家机关城的进攻。
但很快，天下人就知道了嬴政在做什么。
一艘名叫做‘蜃楼’的巨船，在东海出发了，据说朝着天之极东的方向而去。
要为陛下寻找到可以让他长生不死的东方苍龙之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