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一辆老式的绿皮火车行驶在铁轨上,发出一声长长的鸣叫。
江凡坐在车厢内,静静望着窗外的风景。
他的家乡是一个偏远的小县城,没有通高铁,只能乘坐这种火车。
两百多公里的路程,需要花费将近三个小时。
江凡记得,离开家乡去星城上大学的时候,乘坐的也是这列火车。
世界就是一个圈,人总是在这个圈里循环。
就感觉挺有意思。
忽然,“叮”的一声,来了消息。
江凡收回目光,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微信上面,母亲李冬梅发来了一段语音。
江凡伸手点开。
“幺儿,妈妈最近脚掌脱皮,有点走不动路,我拍张照片给你。你上次说,网上可以直接买药,蛮便宜,还可以免费咨询医生,你帮我问下医生,我的脚用不用买什么药?”
江凡刚听完语音,母亲那边发来了一张照片。
一个脏兮兮的土黄色脚掌,到处都在脱皮。
而且是很严重的脱皮,坑坑洼洼,有些地方都可以看到肉了,呈现苍白的血色。
而且脚趾关节那里,还裂开了一道道口子。
有两道口子,还十分的深,仿佛随时要将脚掌分成两半。
总之,整个脚给人的感觉,就像快烂完一样。
这张照片,让江凡触目惊心。
「妈,我现在就给你买药」
回了一句后,江凡连忙打开好团,买了一些药膏,下了订单。
随后,江凡发去信息。
「妈,药我已经买好了,你等二十分钟,会有人送到家里,你听见有人敲门开门就是了」
很快,母亲那回了一条语音消息。
江凡连忙点开。
“谢谢你,幺儿,你真孝顺。好多钱,妈妈转给你。”
「不用了,你在家好好待着,等我回来就行」
“哎呀,幺儿真孝顺,妈妈真幸福。”
他们母子俩平日里很少联系,趁着儿子帮忙买药,李冬梅忽然有好多好多话想说。
这些话,她平日里都闷在心里,不知道对谁说。
如今,好想全部说给儿子听。
“唉,幺儿,妈妈岁数也不算蛮大,但总感觉老了。厂里面都是些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他们都以为妈妈五六十岁了,平日他们都在一起玩,议论妈妈。都说你这么老了,怎么还出来打工,你孩子不养你啊。”
“但是幺儿,妈妈知道你最孝顺,妈妈一定会跟你享福滴。幺儿,你不知道,现在天气热,车间里也没空调,就两个大风扇在吹,还要走来走去。别说妈妈,就是年轻人也受不了,他们走了一批人,但又新招了一批人。但是妈妈不怕吃苦,妈妈还有幺儿呢,咱们幺儿一定会有出息滴。”
“唉,妈妈的脚实在走不动了,所以请了几天假,下个月你舅舅要做三十六,要上人情。可能下个月,妈妈只能给你寄三百块的生活费了。
“幺儿,对不起,妈妈没用,你不会怪妈妈吧。”
“……”
听到这一条又一条的语音,江凡感觉胸口越来越疼。
仿佛有一根又一根的针,不停的往心里扎。
他坐在原地,居然大口喘起气来。
江凡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产生过一种情绪了。
「对不起,妈妈」
他心生愧疚,发去了一条信息。
很快,母亲那回了一段语音。
“你哪有对不起妈妈,幺儿,你是全天下最孝顺的孩子,你是妈妈的希望。你考上了大学,妈妈喜坏了。妈妈相信你幺儿,你以后一定会出人头地滴,妈妈一定会跟你享福滴。”
听完后,江凡没有再回复。
他的双眼早已湿润,一滴泪水,顷刻间掉了下来。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留下的第一滴泪。
我居然会哭?
看来就算修了再多世,有些东西,始终割舍不掉。
血浓于水,骨肉亲情,本身就是一份人间大道。
如何割舍得了?
不知不觉,江凡陷入了回忆之中。
在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
他爸基本上没管过他,都是母亲一个人辛辛苦苦养大的。
在江凡心里,妈妈是个特别伟大的人。
而且她还特别的善良,总是为他人找想。
一生之中,不知帮助过多少人。
逢年过节的时候,村里哪户老人,孩子没回来,妈妈就会去探望一下。
哪户人家突然有人过世,如果是认识的人,妈妈也会夜里,一个人偷偷的哭。
这份善良,深深感染了自己。
仿佛在自己的内心,种下了一粒种子,一道真善的本源。
所以从小时候起,江凡就是一个善良懂事的孩子。
记得小时候,老家附近有一个老婆婆,老公孩子都不在了,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住在一间破烂破烂的土屋里。
她有事没事就会去扔垃圾的地方,翻东西。
所以小江凡每次扔垃圾,如果是一些还有用的东西,比如旧衣服破棉被之类的。
他就会找来一个袋子,把它们包得严严实实,然后放在垃圾堆的边上。
后来上学后,江凡也会经常帮助同学,借出过不少学习用品。
读初中时,有一次放学回家。
不知道是谁的玻璃杯打碎了,没收拾。
一大堆玻璃碎渣撒在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纷纷避让。
江凡见到后,便跑到马路中间,将玻璃碎渣全部捡走,手还划破了。
但他当时并不觉得疼,反而心里很畅快。
后来上了高中,江凡情窦初开了。
遇到了梁雨熙,人生中第一位心动的女孩儿。
受母亲的影响,江凡对所有人充满了善意,尤其是女生。
双重好感之下,他便想把世间所有的好,分一半给梁雨熙。
因为从小过得很苦。
在很小的时候,江凡就在心里发誓。
长大后,一定要做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
自己的悲剧只能发生一次,绝不能在自己孩子身上重演。
我一定要出人头地,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
照顾好老婆孩子,不让他们吃一点苦,受一点委屈。
一家人相亲相爱,美满的过完这一生。
当时,江凡便把梁雨熙,当成了那个要照顾一生的人。
这个执念太深,才有了后面一系列不得好死的遭遇。
这个世界的对错,根本分不清。
造化弄人罢了。
妈妈……
江凡想着想着,思绪又回到了母亲这边。
想到她起早贪黑,把自己养这么大。
她那么辛苦,在厂里打工,又闷又热。
而且厂里其他人,都是年轻人,和她有代沟。
很多时候,她都是孤独的一个人,无依无靠,没人说话。
她这一生很少为自己着想,大部分精力花在了她幺儿身上。
这样的人生,一直在受苦,哪有什么乐趣?
脚都快烂完了,她才想着去请假。
请了假,肯定得扣工钱,她没有足够的钱,给她幺儿生活费。
她感到很愧疚,觉得自己没用,甚至还对她幺儿说对不起。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幺儿,因为人生中巨大的转变,早已不是想象中的样子。
甚至不久前,为了买一条项链,花了五十亿,跟洒洒水似的。
越想下去,江凡心境越乱。
我他妈畜生啊我!
空旷的车厢内,零零散散坐着几名乘客。
他们没注意到的是,坐在后排的一个年轻小伙。
悄然无息的消失了。